第16章 暴風雨之夜（上）
夜。漆黑如墨。天地間的萬物仿佛都被這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吞噬，裹挾在一片含混難辨的濃墨之中。
遠處，雷聲隐隐。偶爾有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如一柄狹長的利刃，快速的割破了夜之黑暗，帶來了一瞬間的光明。
在這暴風雨來臨的前夕，一陣冷風從敞開的窗戶吹了進來，霎時便打滅了書桌上的蠟燭，房中頓時漆黑一團。
然而，此時坐在一把竹椅裏的男子卻沒有急着關窗或是尋找火石點燃燈火，他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睡着了一般。
天氣竟然這麽壞，一陽他今晚可能不會來了吧？那麽……他要不要去看看她呢？去，還是不去？他一時猶豫不決。
這幾天，他一直在刻意的回避着她，即使白天也從不主動去找她。畢竟如今身份不同了，她是他的弟婦，而他，則是她夫君的兄長。她暫時住在他的靖安王府，為了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她，更加不能去看她。
就像她說的那樣，忘了她，徹徹底底的忘了她吧，對于他來說，這也許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可是……他要如何才能做到呢？若要徹底的忘了她，簡直比讓他放棄自己的生命都要困難得多。不，除非他死，否則他永遠都不可能忘了她的。
天知道，他幾個月前為什麽會同意留下來做這個靖安王，難道他真的稀罕這些身外之物嗎？若不是因為留在這裏偶爾還可以見到她，他早就走了，走得雲淡風輕，義無反顧。雖然他最終還是原諒了自己的父親，但這并不說明他就會留在這裏安享榮華富貴。
這繁華的錦繡之地本就不屬于他，他是鄉野間長大的孩子，他所渴望的理想生活不過是做一名最最普通的平民百姓，擁有自由平淡的生活。
幾間草舍，一個他深愛的妻子，一群可愛的孩子。閑暇時和妻子聊聊家常，帶領孩子們做做游戲，看看書，練練武，僅此而已。對于高官厚祿他根本就沒有絲毫的興趣。
她是他的紅顏知己，是他此生唯一的牽挂。雖然明明知道她最愛的人不是他，她最終是不會選擇跟他在一起的。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怎麽掙紮，就是放不下她。
為什麽？為什麽她不能屬于他？為什麽她最愛的人不是他？是他還不夠好嗎？他此生別無所求，只要能夠得到她便是擁有了世間的一切。如果能夠完完整整的擁有她，哪怕只有一天的時間，他也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換。
然而……
他此時的心裏就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一種莫可名狀的心酸和失落的感覺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心，讓他柔腸百轉，欲罷不能。
一道耀眼的閃電裂空而過，緊接着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的灑落下來，天地間一片朦胧。
轟隆，轟隆！一連串的雷聲不絕于耳。雨下得越發的大了起來。風聲夾雜着雨聲，猶如萬馬奔騰一般無休無止，擾得他心神不寧。
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陸懷遠倏地一下站了起來，随手抓起書桌上的雨傘，一縱身，輕巧的躍出了窗戶，融入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嘟嘟，你也害怕打雷嗎？咱們不等了，這麽大的雨，他應該不會來了。”冷若涵百無聊賴的逗弄着籠中的綠鹦鹉，自言自語的說着，慢慢的打了一個哈且。
“夫人，被子已經鋪好了，奴婢服侍您就寝吧。”一旁的侍女小翠再次提醒道。
“不用了，你先去睡吧。我想再呆一會兒。”心不在焉地，她随口把丫鬟打發走了。一個人坐在燈下盯着那精美的紫金香爐裏袅袅的輕煙出神。
這幾日，她一直被一個棘手的問題困擾着。那就是她要不要随他進宮去呢？畢竟，兩個人長此下去不是個辦法。
去吧，進宮後若是見了那位身為太子妃的姍姍公主，肯定免不了大家尴尬。不可否認，無論自己在夫君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麽重要，表面上，她至多只能是他的側妃。不去吧，每天看着他冒着巨大的危險如此辛苦的奔波，也真是于心不忍啊。
還有，她總不能一直在靖安王府裏住下去吧？雖然懷遠哥哥待她極好，從不令她為難。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再拖累他了，兩人離得越近，他心裏的痛苦就越深，她必須遠遠地離開他，讓他慢慢的适應沒有她的歲月。
只是……如此深沉浩瀚的愛，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徹底的淡忘？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也許，正如他所說，終此一生，他都無法真正的将她忘記。
她不能承諾他愛，也不能坦然的承認她喜歡他，可是卻給了他海市蜃樓般虛幻的希望，讓他一步一步地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她真的好恨自己，她真的好後悔啊。
萬能的上帝！她雖然不止一次的救過他的命，可是她……卻毀了他的一生啊！
要如何才能挽回這個她一手鑄成的彌天大錯呢？她的心裏一陣茫然，黯然，凄然。不知不覺中淚水潸然而下。
“皇嫂，怎麽哭了？嗯，是想我皇兄了吧？嘻嘻……”一個嬌柔妩媚的聲音近在耳畔，把冷若涵吓了一跳，慌忙擡起頭來。
一張嬌媚如花的笑臉映入眼簾，而那眼神，卻是異常的冰冷，全無一絲笑意，驚得她全身一顫。
“你是……”這張臉似乎從哪裏見過，一時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冷若涵不由微微蹙起了眉頭。
“皇嫂，不認識我？我就是蕭紅蓮，蕭洛辰的妹妹，雪日九公主，這可想起來了？”蕭紅蓮冷冷一笑，慢慢脫去了身上的綠色鬥篷，随手把頭發散開，旁若無人的拿起了妝臺上的精致的碧玉梳子輕輕梳理着濕淋淋的秀發。
“冷若涵，你本是我皇兄的妃子，卻不守婦道，私奔于萬方太子，鸠占鵲巢，是為不貞；你與金川四王子金紫彥有染，害得人家為了你相思成災，奄奄一息，是為不義；你先是答應了做誅仙教教主的侍衛，後來又不守諾言偷偷逃走是為不仁；你多情好色暗中與多名男子來往，藕斷絲連是為不忠。如你這般不知羞恥的女人又怎麽配得上我的冷面郎君？”
“今日，我就與你做個了斷吧！”蕭紅蓮雙眸中閃過一絲暴虐嫉恨的寒光，唰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了佩劍，一劍刺向了冷若涵的前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