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雙簧
“說到底也怪大哥生前前做事太不給人留活路了些。”秦柏之裝模裝樣地打開扇子扇了扇。
扇了兩下覺着冷風陣陣,有些受不住,便又收了起來,繼續道:“說不準那土匪還真是因着大哥做得那些惡事來的。”
秦柏之向來自诩自己是個讀書人,做事講究個體面。對秦泰之過去雁過拔毛的作風有些看不上。
要他說,何必直接明言收那些佃農四成租子呢?過節多要些節禮不就得了,還能謀個名聲。
“那我到時候把剩下的錢送到清風寨?”秦佑之見游氏臉色聞言後又由晴轉陰,有些猶豫地問:“難道不送了?”
游氏還未開口,秦佑之便急道:“二哥,這可是100兩銀子!咱家又不是什麽大戶,怎禁得住這樣折騰?下次辦事可牢靠些吧!”
秦柏之一想到又是一大把銀子撒進了水裏,心中便肉疼:100兩銀子,都夠他去考舉人的路費了。
“又怪不着我!”見事情已經快過去了,秦佑之有了些底氣,面紅耳赤地大聲争辯:“主意是你出的,連秦連生身旁的阿福走了都是你告訴我的!我只是照着做罷了,憑什麽都推我身上?”
秦柏之攏着折扇嗤笑:“你敢說那人你是認真挑得?”
“怎麽不是了?嫌我挑得不好。有種你去呀?每次苦活累活都是我幹的,還讨不着好!”秦佑之不甘示弱,他是不聰明,但也不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
“行了!”游氏看着兩個兒子遇事就擔不住只知推诿的樣子就來氣,用力地敲擊着拐杖。
見兩人消停了,一雙老眼裏泛着精光,沉聲道:“送!那人可還死不了,不送他反水了怎麽辦?所以必須送!
不過要過些時日,等這陣子風聲過去再說。誰知道是不是個套?那孟澤,可不是個好蒙騙的!”
……
秦家偏院內,暖風陣陣,檀香幽淺。
秦連生将一枝雛菊修剪了遞給正盯着花瓶調整着插花位置的周姨娘。
周姨娘順手接過,拿着看了一眼,滿臉嫌棄,道:“你這剪得什麽呀?歪歪扭扭的,長度也不對!”
嫌棄是嫌棄,不過還是換了個隐蔽些的位置,插上了。
秦連生笑着告饒:“我本來也不擅長這些,姨娘莫怪。”
周姨娘美目一挑,未曾因為秦連生求饒就嘴軟半分,繼續道:“我姐姐手工好得遠近皆知。不曉得你這潑猴兒在這方面怎麽就沒學到她半分?”
“娘親的技藝卓絕,怎麽能是我這樣資質普通的人學得的?”秦連生曉得周姨娘跟孫氏關系好,想着誇了自個兒娘,沒準周姨娘就松了口。
沒成想周姨娘絲毫不吃這套:“渾說!那妍姐兒怎就學得那般好?娟姐兒學得也不錯。你不能學織布刺繡,少學些插花配色總可以吧?你看看你這花剪得?”
她向來愛這些,有些氣惱:“再看看那一堆你插的!如今快入了冬,這些花是我在暖房裏搗鼓了好久,親自栽出來的!一下子費了這麽些,你說你該不該打?”
“該打該打!請姨娘賜罰!”秦連生從打掃房間的丫頭手裏尋了根雞毛撣子。
假裝正經地雙手奉上,故做苦惱地蹙眉道:“姨娘打我可得輕些,不然,打狠了我受不住呼了痛,可就在這些小丫頭面前丢了大臉了。”
打掃房間的丫頭們聞言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還知道丢人?”周姨娘用一枝剪廢的花枝佯抽了秦連生一下,秦連生順勢呼痛。
丫頭們笑得更歡快了。周姨娘見狀,美目橫掃過一衆笑得連手中活計都忘了的丫鬟。
丫鬟們見周姨娘眸中正色本都收了笑意,不料周姨娘卻也捂了嘴咯咯笑了起來。一邊笑着,一邊還用手推了秦連生一下。
丫鬟這才懂前面不過是周姨娘逗她們玩罷了,遂放下了心,笑成一團。
笑聲遠遠地穿到了屋外。本在外面指揮着婆子搬擺件的春紅聽了也過來湊熱鬧,問:“小娘,是什麽事這麽熱鬧?也講給奴聽聽呗?”
見要引來的人到了,周姨娘與秦連生對視一眼,笑意未褪,開口道:“沒什麽,還不是這潑猴!
說是來我這兒學插花去哄他娘親,可你看看,這哪兒是來學插花的?分別是來糟踐花的。”
“姨娘,我也想認真學來着。可我這手不聽使喚嘛。”秦連生擰着一張小臉,狀似認真分析道:“我是男孩子,自然比不得女孩子那般心靈手巧。”
周姨娘用細白手指點點秦連生額頭,道:“借口!你看看人家孟大人,今年中秋節時親自插了花送到祭月禮上,與民同樂。你看看你,配色亂七八糟,插得也歪歪扭扭的!”
“孟兄是孟兄嘛,他年齡都那麽大了,是該好好學學這些了。不然,以後他娘子嫌棄他不解風情,可怎麽辦喲!”秦連生專門撿了歪理說。
周姨娘用花枝拍了下秦連生,故意正色道:“連孟大人的玩笑都開?人家才幫你抓了那個兇徒!”
聽到此,春紅不由得放慢了手中動作,豎起耳朵。
秦連生裝出一副渾樣:“這有什麽嘛?孟兄又聽不見。說起那兇徒,也着實可惡!我父親做的事也算我頭上。”說完,瞟了眼做事已心不在焉的春紅。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周姨娘悠然剪了只花,插進瓶裏,繼續道:“話說那兇徒,孟大人可說了怎麽處理?”
“告示上不說了嗎?監刑五年,杖三十。”秦連生怕春紅不上當,着重說:“我可問了孟兄了,他說了,為給我個交代,已即刻行刑。”
“那便好。”
春紅聞言眼神微動,尋了個借口退了出去。
待她走後,周姨娘把其他丫鬟也都打發了,道:“拉着我陪你演這麽大出戲,可還滿意?”
“那還不是因為姨娘演技高絕嗎?”
“那是,我當年學曲學戲都是拔尖!”周姨娘聞言心中熨帖,忽又覺着不對,将就秦連生尋來的雞毛撣子彈了秦連生一下,道:“你小子拐着彎的埋汰我呢!”
“哪有?我是真心誇您呢!”秦連生一邊躲,一邊怪叫,道:“您老放心,下次我還找您!”
周姨娘放下雞毛撣子,連連擺手推拒:“可別!”
她一想到秦連生糟踐的那些花便心如刀割:“我的花可禁不住你這樣折騰,下回你可找別人去吧!”
秦連生細說緣由:“姨娘。我這不是與孟兄說好了要唱一出雙簧嗎?不然那邊不上當,這次可就難以一網打盡,以後不知還要惹出多少禍事來。”
周姨娘擰眉:“你們唱雙簧就糟踐我的花?”
“那不然這樣。我看到孟兄府中有幾株綠萼梅品種不錯,明年開春,我便向他讨兩枝給您扡插。”
周姨娘狐疑:“真的?”秦連生可不像是個認識綠萼梅品種好壞的人。
“當真。”秦連生為彌補罪過,連連保證:“孟兄向我仔仔細細地介紹過。”
周姨娘見好就收,道:“那便罷了。下回演戲可別尋學插花這個由頭了。”
末了,還加了一句:“憑你的資質,點茶也算了罷。”
自己于這些手工上有多少斤兩,秦連生還是清楚的,只得默默點頭應了。見周姨娘消了氣,長舒一口氣,告辭離去。
“等等。”秦連生半只腳踏出門檻,便聽見周姨娘的聲音傳來:“做事有始有終,把你插的花給你娘送去。”
秦連生:我可以拒絕嗎?
……
晚上,夜黑風高,整個縣城似乎都陷入了沉睡,除了風過樹梢嗚嗚和打更人的長鳴,一絲聲響也無。
“咯吱。”秦家的偏院的一道小門析出一條縫。随後,一個披了黑色鬥篷的身影鑽了出來。
那身影不高,清瘦,且柔美,是個姑娘。從小門出來,應該是個丫鬟。
那丫鬟小心的避開正昏昏欲睡的守夜丫鬟家丁,來到秦家院子裏的一棵桂花樹下。那裏有一個狗洞,可以通到外面。
那狗洞不大,人出不去。丫鬟便只在洞口移開一塊兩個巴掌大的石頭,将用油紙包好的紙條放進去,壓實了,又折了一根桂花樹枝狀似無意地插在石頭縫裏。
做好這一切,那丫鬟小心翼翼地查探好四周,未瞧見人,才放心離開。
在丫鬟看不見的屋頂隐蔽處,阿福一邊吃着燒雞,一邊看着丫鬟離開。他等這丫頭行動等得甚是饑餓。待吐完最後一塊雞骨頭,才去向秦連生回話。
……
屋內,秦連生聽見阿福敲門,便披着鬥篷,點了蠟燭去開門。
“她行動了?”
“嗯。”阿福點頭。
“還挺有耐性,過了幾天才行動。”秦連生贊賞完,繼續道:“如此,我也可以放心加班了。為了給她創造機會,事兒堆了一堆兒,覺都睡不好。”
……
同屋的丫鬟被門口灌進的冷風驚醒,翻了個身,捏實被角,迷迷糊糊地問:“這麽晚,你去哪兒了?”
那丫鬟聞言有些驚慌,但很快鎮定,解着鬥篷道:“去了趟茅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