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現形
所謂陰陽通知,指的正是劉明坤故意私發給班內排名靠前同學的推免通知。
他發給其他同學的全都是正确的截止時間,唯獨發給黎珂的延遲了一天又六個小時,差點導致她錯過推免材料提交。
“陰陽通知?黎小姐,口說無憑啊。”傅百城懶洋洋地靠在桌面上,從正式開始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徐主任,教務處最講證據的,一切疑罪,只要證據不足,全部從無,是不是?”
徐主任當然聽出他在陰陽怪氣,但也只好順着他的意思瞪了黎珂一眼:“證據呢?”
黎珂抿抿唇,說:“證據當然有。”
傅百城立刻伸手:“拿來。”
黎珂在衆目睽睽之下把手機遞給了他。
太離譜了吧,這種東西也要證據嗎?她只有劉明坤發給她的通知,怎麽可能有其他人的啊?
黎珂心中忐忑不已,傅百城到底想幹嘛?
“黎小姐,怎麽只有你和你們班長的聊天記錄啊?”傅百城把她的手機從桌上随手一滑,滑到她面前,“截止日期9月19日晚上八點,有問題嗎?”
“……”徐主任湊到他身邊小聲說了句什麽。
“啊?”傅百城故作疑惑,“徐主任,你說什麽,我聽不見啊。”
徐主任又給他解釋了一遍。
傅百城依舊裝傻:“啊?嗯?什麽?”
“……”媽的!
徐主任破罐破摔,大聲說:“學校的推免材料提交截止是9月18日下午兩點!劉明坤,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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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明坤死豬不怕開水燙:“哦,這樣啊?那就是我跟綜測材料的截止時間弄混了。”
黎珂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并不怎麽驚訝。
綜測的截止時間确實是19日晚上八點,正如葉鵬飛故意篡改黎珂成績時的借口一樣,他們拿出的錯誤結果并非無中生有,而是确有其據。若一口咬定是工作上不小心的失誤,憑着教務處疑罪從無的原則,倒真的不能拿他們如何。
傅百城和藹可親地笑了笑:“是嗎?那也把你的手機拿來讓我看看。”
劉明坤的表情當場僵在臉上。
他的手機裏有很多不能公開的內容,怎麽可能給傅百城看?
場面一時有些凝滞。
徐主任敲敲桌面救場:“這又說明什麽?黎珂,你要是再拿這些似是而非的……”
話說到一半就被傅百城打斷:“徐主任,他不願上交手機就說明陰陽通知屬實,他有篡改他人推免材料的主觀故意啊。”
徐主任深吸一口氣:“是,您說得對。”
“不過故意跟上手去做是兩回事。”傅百城幫徐主任做足了表面功夫,轉向黎珂,“這和你交過獲獎證明但是又被人抽走之間有關嗎?因為弄錯了截止時間,所以你交的非常倉促,不是更說明有可能漏交了材料嗎,黎小姐?”
被打斷的徐主任雖然表情不太好看,但傅總的話似乎是在為他挽尊,于是有些小得意地幫着逼問了一句:“是啊黎珂,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黎珂點點頭:“從邏輯上來說好像是這樣。”
劉明坤毫不掩飾地嗤笑一聲。
“我是在只剩不到四十分鐘的時候才開始準備材料的,”黎珂看了劉明坤一眼,“正是因為我發現劉明坤故意通知我錯誤的截止時間,從那時起,我對他自然就要多一點警惕心了。”
她頓了頓,扭頭看一眼落地窗外。
秋雨嘈嘈,一陣陣地随風撲上玻璃。
“不論是發給他的電子版文件,還是在最後一刻才打印好的紙質版材料,我全都拍照留證了。”她低頭看一眼手機,上面顯示着兩分鐘前發來的一條新消息。
發信人——
楊詩竹。
她說:很抱歉躲着你,我應該為我做的事承擔後果。
“那天的雨下得比今天大得多,我騎車趕去交材料來回的路上把成績單淋濕了。”黎珂扭頭看向幕布,“如果這些照片真是正式上交之前拍攝的話……”
劉明坤下意識想要點右上角的紅叉,卻被黎珂一個箭步沖上去摁住了手掌。
“別忙着關啊,放大一點讓大家看看清楚。”黎珂找到成績單的那張照片,慢慢拉大畫面。
劉明坤的臉色立刻變了。
“這樣看就很明顯了吧?我說了,我的成績單剛打印出來就被雨淋濕了。”
成績單上的鉛字重重疊疊,顯然有油墨曾被水洇開後又晾幹的痕跡。
“而我手機裏這張照片上可是真正拍攝于正式上交前,裏面有被水浸濕的成績單,還有我的美賽獲獎證書。”
早在手忙腳亂發送郵件時,齊裕就曾提醒她這是上交給劉明坤的東西,一定要多留個心眼。
果真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齊裕興奮至極,一邊往宿舍群裏更新劉明坤豬肝色的臉一邊打字說:“給爺爬!”
“麻辣蝸蝸頭”:你手敢不敢再抖一點?哦,是他啊,你手這麽穩幹嘛?
“王子”:我還以為是我近視太深的關系,哦,是他啊,我近視再深一點就好了。
劉明坤突然說:“是嗎?你拿出了很有趣的證據呢,不過難道不是楊學姐對你我都撒了謊嗎?她擅自抽掉了你的獲獎證明,又特意僞造了一份假照片來欺騙我,怎麽會有這麽惡劣的人?難怪她連同辦公室李孝淩學長的……”
眼看他就要把楊詩竹的秘密當衆說出——
上一秒還站在原地表情淡然的黎珂突然發難,猛地飛起一腳踹中了他的□□!
效果立竿見影。
劉明坤後面的話瞬間被吞沒在無聲的悲鳴中。
沒錯,悲鳴之所以無聲,就是因為他的表情讓人覺得他是在悲鳴,但太痛了,連聲音都無法從聲帶發出,便成了無聲。
傅百城扶額。
書記員驚呆了,感同身受般下.體一涼。
徐主任也愣了幾秒,拍案而起:“黎珂!你在幹什麽!”
就這短短幾秒,劉明坤倒在地上已是滿頭大汗,足見黎珂那一腳有多用力。
黎珂瞥了劉明坤一眼:“我看他不爽所以踢他一腳,怎麽了?”
徐主任正要發火,教務主任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在徐主任還沒有發話答應來人進入時,那人就擅自把門推開了。
是楊詩竹。
和上一次把脖子彎成了直角,仿佛對地面上的一塊菱形瓷磚非常感興趣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擡着頭直視着房間裏的人們,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說:“是劉明坤讓我抽掉黎珂學妹的獲獎證明的,是他指使我的,我沒有把他給我打的電話錄下來,那時我太害怕了……但我願意為我今天說的話賭上我的學術生涯。”
她舉起手裏的手機,上面顯示着不斷跳動的時間和正在錄音的字樣。
“如果教務處需要,可以把我的這份錄音留檔。”
“可以加上我的這份嗎?”
葉鵬飛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所做的一切也是劉明坤指使的,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認識黎珂。”
如果他繼續不出聲,幾乎都要被圍觀群衆當作不存在了。
倒在地上的劉明坤死死盯着他,眼神像射出的毒液,他喘着粗氣叫出了葉鵬飛的名字,惡狠狠的。葉鵬飛卻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蹲下來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沒有人知道他對劉明坤說了什麽。
只看到當他再次站起身後,劉明坤的掙紮和憤怒已經盡數消散。他半蜷着手腳側卧在地毯上,死灰一樣的雙眼一瞬不瞬,最後緩緩合上了。
其實,黎珂大概能猜到葉鵬飛和劉明坤最後這幕在外人看來雲裏霧裏的互動裏藏着什麽。
劉明坤既然篤定葉鵬飛不會背刺他,一定是手裏有許多葉鵬飛幫他幹其他髒活的證據,葉鵬飛一旦生出異心,憑那些證據足以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劉明坤已經把計劃的每一環都想得足夠周密了——
但他沒想到最普通的卒子也會禍心暗藏。
葉鵬飛曾在一年前和另外兩個人組隊參加某項省級比賽,獲獎作品有機會選送國賽。最後關頭,隊伍裏的其中一人生病未到,還好有何霜幫忙頂替才順利通過了答辯。葉鵬飛在申報獎項時劃掉了那人的名字,讓何霜堂而皇之擠掉了花費一個月熬夜做項目的那名同學。
是劉明坤幫忙擺平了那件事。
從此葉鵬飛變成了劉明坤随用随到的卒子,劉明坤手裏有他不少的黑料,讓他一時無法擺脫。
也許這次是本科畢業前的最後一次了,劉明坤對他放松了警惕,竟然在獨處時說出“有高層支持”的話。葉鵬飛稍加誘導,引他得意忘形,把更多高層的信息說了出來。
這段錄音是他的護身符,足以保命,也足以致命。
畢竟事情敗露是劉明坤一個人的事,但若一個不謹慎把學校高層牽扯進來,跟着遭殃的就不止他自己了。
他把葉鵬飛、何霜、楊詩竹當棋子玩弄,自己又何嘗不是高層手中的棋子?
葉鵬飛正是因為何霜才受制于劉明坤。
所以當他發現何霜居然被劉明坤抱在懷裏時,才會那樣憤怒。
既被當槍使,雙手沾滿污泥,又被戴了綠帽子,但凡是男人都不能再忍耐。
何況何霜還靠在他懷裏三秒落淚:“他……是他逼迫我的,他說如果我不聽話就公開你的那些黑料……”
葉鵬飛緊緊抱住女友,血絲爬滿了雙眼。
于是他給黎珂發去了信息,發完之後,還特意把聊天記錄删成即使劉明坤看了也無法起疑心的程度。
“我同意和你合作。”
閃電劃過天空。
在這光亮無法抵達的,校園最陰暗的角落裏,雨驟風急。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