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555
“……”臉上的笑凝滞一瞬，姑蘇成眼底隐隐抽動，拇指上的扳指竟轉了起來。
“你不是最喜歡這臨平縣裏的小吃，吶～這些銀子可夠使？”只見男人從懷裏摸索幾張白花花得銀票，放入袁霧蘇的小手裏，眉眼挑了挑，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袁霧蘇用手一掄，五張銀票，明晃晃地在衆人眼前飄過，眼皮一翻，一抹冷笑突然昙花一現。
那嬌俏的小臉高高地昂着，紅豔豔的五指映襯着纖細嬌嫩的柔荑很是白淨，睥睨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仿佛再說：就這？也配我鳳安挪挪腳？
“明日我便讓言碩賣了你那些累贅首飾，省得你給哥哥省錢”
省錢二字都快咬破了嘴皮，袁霧蘇一臉大眼終于再次投向不遠處渾身冒着怒氣的成王，嘆了一口氣，搖曳着妙曼的身姿，一步兩步……離開了小破屋子。
“哥！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愛”一字一句揉碎姑蘇成的體面。
“呼～”男人面色突然通紅，露出駭然扭曲的面容，腳步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姑蘇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個死丫頭，等她回來，一定要抽了她的皮，做養眼膏！機器般扭動着身子，然後緩緩轉身，哂笑着。
“殿下與鳳安公主感情很好”老将軍淡淡地提了一句，臉上有點微紅，口吻聽起來很是淡然，故而姑蘇成也猜不透，這個老狐貍的真實想法。
“比不得将軍與王姑娘的孺慕爺孫情深，本宮甚是羨嫣”眼中帶着濃濃的懷念之意，姑蘇成悶悶地幹了一杯酒，朗朗地低語。
“哈哈哈”
“殿下吃醉了”臺階穩穩的？老将軍摸着順滑的胡子，雙眼透着一股勁兒，嘴裏碎碎叨叨。
“對，本宮确實有點不勝酒力…”殿下泛紅的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忽而拍着腦袋，左搖右擺，像個不安分的小狗。
“殿下，寒舍簡陋，恐不能讓盡心殿下”
“？？”姑蘇成靠在言炘的身上，歪着腦袋，眨巴眨巴眼睛，時而甩了甩腦袋，一臉茫然。
“不過城裏下官在城裏有一座閑置的別苑，周遭都是讀書人，環境清雅，構造很是別致，不失為休閑好去處，殿下你看？”還是稱早歇着吧！頗有一種年輕人，還是洗洗睡吧！你還差得遠呢？，老将軍身上好似透着這種光，看起來有點詭谲。
“既如此，本宮樂意之至！多謝将軍好意”殿下伸伸腰，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只好攤靠在言炘身上，癡癡地笑了。
“殿下，這邊請”陳将軍弓着腰身，頗為小心地指了指路。
“将軍客氣，那本宮恭敬不如從命？”殿下一步三回頭，最後實在不耐煩言炘小心翼翼地模樣，推開了自己的婢女，拽着将軍的袖子，邊走邊嘟囔：将軍，你怎麽有三顆頭？
“嘿～怎麽這麽颠簸？來人啊！換個車夫？”
“嗨呀！将軍還在呀～換美酒來，本宮與将軍不醉不歸嘻嘻～”殿下踩住自己的袍子，差點摔倒在地，汪汪大眼望着突然出現的言炘，随即抱着言炘一路上碎碎念。
“呼”言炘用帕子時不時地擦拭着姑蘇成臉上的汗珠，看着沒有大喊大叫得主子随即送了一口氣。
“就這裏了，一應用具在裏邊，諸位可以好好修整一番”老将軍推開沉重的檀木門，指着裏頭七八間屋子，輕聲提醒道。
“時候不早了，下官就不跟殿下辭別了，諸位輕便”深沉的視線定在了癡醉如泥的姑蘇城，幽幽嘆了一句，片刻後便化為孤影，決決然離去。
前腳一行人剛進門，一輛香車寶馬駛入陳府門前。
“哼！我要是再跟你出去我就是小狗”袁霧蘇雙手叉腰，腮幫子鼓鼓囊囊像個吐泡泡的小魚兒，可可愛愛小白菜。
“那簡直太好了”率先跳下來的陳穗捂着肚子，一臉憋悶，噗嗤笑了出聲來，心想着：鳳安公主真是太可愛了，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嬌氣包……
袁霧蘇自然留意到眼前人的快樂，氣得咬牙切齒，心裏穩如泰山，狠狠地甩袖離去。
“民女恭送殿下”少女微微一笑，很是娴雅。
“哈哈哈”甩了一臉冷風，也沒能讓陳穗冷靜下來，畢竟誰讓今天她見到了那個可可愛愛的嬌氣包。
腦海裏就不自覺地湧現剛剛兩人相處時的場景：
“這什麽臺階？簡直髒死了！來人給本宮推了！上漢白玉石階”袖口一揮，豪邁一聲令下。
“禀公主…這是陛”
“碧什麽碧？你敢抗旨不遵？”遠山黛眉緊促，小公主那櫻桃小嘴緊緊地繃着，一臉嚴肅。
“禀公主這是陛下親自修建的城牆路”跟在身後的言靳突然插了一句話。
“……”袁.假鳳安.霧蘇唇角抽搐，憤懑不平地咬着貝齒，狠狠地踢了一腳城牆，然突然一聲□□從身邊想起來。
待衆人回神時，公主抱着小jiojio，抽氣聲噗噗。
“我、沒事”才怪！但凡臉上有點笑得甜蜜點，也不至于看起來有點怪怪。
“公主可還要拆城牆路？”
“拆！”語氣堅定，眼神高高在上，不容拒絕的樣子，看得衆人腦袋隐隐抽痛。
“勸？”
“還是不勸？”新聘丫鬟有點方，額頭青筋跳個不停。
餘光交錯，瞬間別開，确認過眼神：沉默是金。反正不管是拆，不拆殿下都是會生氣噠，我等凡人不可與天雷共存！狗頭保命第一條：殿下說什麽都是對噠。
“尊令！”盡管壓低了嗓音，衆人整整齊齊的回禀聲還是吓飛不知名的鳥雀。
“賣玉石咧，色澤光滑，溫潤如泉”
“賣混沌喲，白白胖胖的混沌不好吃不要錢”
“賣截根草，辣辣樹咧”
……
喧嚣的叫賣聲漸漸吸引了一行人的注意。
“城外餓殍遍野，城裏飄香萬裏，呵”公主目光略過混沌攤時頓了頓，嘴裏低咛了一句。衆人看花了眼，莫得感情的言靳難得正視了眼前的女人，審視着嬌俏的女子好像明珠鑲嵌在煙火處。
“店家，來一碗混沌！”
“好咧，客官您稍作片刻”賣混沌的大娘掐了掐自家羞赧的男人，自然地上前搗拾着桌子，搭上話頭。
“哎！你弄你的！我出去看看那個雜攤兒”小公主俏手一指，獨留兩桌子隐隐不安的衆人，于是衆人削尖兒了脖子，視線定定鎖定霓裳羽衣的女子。
“呼～”衆人歇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有～砸攤子！丫鬟相視一笑，憋得慌。
“？”陳穗有點驚訝。小公主居然不做了？
而屋外的兩人很是怪異，
“哎！紅的，綠的？選一個”
八丈開外的言靳似乎臉色糾結，眼睛還不停地亂瞟，扭扭捏捏很是怪異。
“就……就它”瞥了一眼攤子上的紅紅綠綠，言靳随手一指，啪嗒一下，迅速結了帳，勾起攤子上的節根草和辣辣樹，呲溜一下站在屋檐下，扶着額頭，揉了揉眼，看起來有點累。
“店家把這個紅紅的放進混沌裏，這個綠綠的草洗幹淨，放點香油，涼拌？會做嗎”歪着腦袋，天真無邪地疑惑道。
“不知合不合貴客的胃口”女子抱着兩把“菜”，黛青色的眼底堆積着淡淡的笑意，局促不安地解釋。
“把土洗幹淨，香油要燒得熱”張牙舞爪的袁霧蘇，做出了老虎吃人的駕駛，附帶莫名的喜感。
“那客官你稍微坐一坐，飯菜馬上桌”
“去吧去吧”隔壁大漢都快掀桌子不幹了！心情很好的“鳳安公主”款款就坐。
“青才，你過來”，袁霧蘇仰着臉，語氣有點……
“戲谑”的語氣吓得青衣腦子一片白，腿腳習慣性使然地走向袁霧蘇，三步開外便頓了頓。
“吶，看到那個白發蒼蒼的阿婆了嗎？”
“奴……小、小的看見了”猛地一急，咬到牙尖兒，青才眼眶裏蘊着濃濃的淚光，臉色煞白，少頃便啞着嗓子應了一聲兒。
“今兒天兒好熱，你去把阿婆攤子上的菜買都回來”袁霧蘇定定地瞅着眼前的下屬，神情焉兒噠噠，滿臉都透出一種“本宮甚是想念從前……為非作歹的日子”。
“小、小的尊令”利索地起身，快步走向不遠處的小菜攤兒。
“嘔！”待湊近時，青才一身快意瞬間斂了起來，只見攤子上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焉兒噠噠，時而散發出混合的臭味兒，腦子裏湧現出主子那邪魅一笑，差點吐出隔夜飯。
“阿婆，這些怎麽賣？”
“啊？咋來？俺們走路來得”
得咧，眯眯眼阿婆笑呵呵地望着突然出現的小夥子，黃臉上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
“我說：這、些、菜、多、麽少、錢？”發現阿婆耳背，青才伸長了身子，湊近阿婆，一字一句斷開來，語氣溫柔不刺激，蒼白的小臉上染上一層紅暈。
“折些菜多少錢？”老太太揚起的小臉瞬間耷拉着臉皮子，急得眼睛裏眼淚汪汪。
“俺們這些菜沒法折，折短了，沒人要咧”
“侬要是真買菜，那便宜點咧你看成不？”
被動砍半的青才一臉呆滞，手足無措地望着突然拍手拍腳的老阿婆，嘴角嗫喏，最終化為一聲嘆息，臘白的臉漸漸漲紅。
“聶阿婆，人家小夥子說要買這些菜，你聽錯了”一旁賣糧店的掌櫃側着身子從攤子縫隙裏擠進去，貼着老阿婆的耳朵輕聲細語。
“喔～那怎麽使得，吃不完糟蹋了”興喜的面龐攏上一層愁雲，縱橫交錯的皺紋随着阿婆激動的情緒抖動着。
“咳，阿婆，你莫擔心噻，他們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家裏人多着呢，不會糟蹋你的菜嗫”掌櫃子憨憨笑着解釋道。
“是莫？那感情好咧，要不少錢咧”阿婆笑得咧開嘴，豁口牙門漏着風，也擋不住阿婆的開心。
“聶阿婆，今日生意不錯喲”
“就是，阿婆家又可以添點兒吃食”
“阿婆真是能幹！”穿着樸素卻幹淨的女人豎起了大拇指，滿眼清亮。
“我來幫…你”青才抖了抖衣服，日頭熱辣辣，滿頭大汗的他本來被越來越多的人圍觀着，臉皮子燒得慌，随着街坊鄰居善意的搭話，緩解了他的不安。看着忙碌的兩人，蹑手蹑腳地也幫忙收拾好攤子上五顏六色的“菜”，反正他是沒見過，堵塞的鼻子偷偷透了一口氣，差點沒暈過去。
從懷裏掏出五兩銀子和幾個銅板，套着普通布袋送到阿婆手上，餘光觑見那些暗中窺探的人探頭探腦，随即摸排出錢袋子裏的銅板，惡狠狠地說到“菜都曬死了，不新鮮，湊合吃吧！這些菜也就值十個銅板”
“哎！”阿婆捏着布袋，一臉落魄，擡眼便對上不遠處收保護費的絡腮胡子大漢，咬牙不在吭聲兒，緊了緊手心的沉甸甸的錢袋子，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失魂落魄，慢騰騰地收拾着攤子。
“禀主子東西已經送到後廚了”三步開外，青才規規矩矩地拱了拱手，就是嗓子發出沙砺的調調莫名有點喜感。
“當着本主子看風景了，你呆哪裏”袁霧蘇瞥了一眼空出來的座位，阖上的雙眼巍巍然睜開，一雙明眸清粼粼。
“尊令”
待人齊後，店家上吃食了。
“看什麽？今天心情不錯，吃餃子”
“咳咳！”言炘清了清嗓子，瞄到某公主恰飯的樣子，舌尖兒打顫，夾起狀元餃子一口咬了下去，入口香甜，是臘肉餡兒，肉飽滿，眨眼便竄出一種火辣辣的味道直奔嗓子眼兒。
呼吸聲突然粗重，一口熱湯下肚後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嘚嘚”筷子在桌子打架了，面癱臉紅得像個熟透了的桃子。
“哎呀！好辣”青才猛地吐着舌頭，猛地灌碗裏涼透的茶水，嘴裏直呼呼。
“嘶”這邊女子桌也時不時地發出嬌滴滴的呢喃聲，個個低着頭，埋着腦袋，好似吃得很開心。
“吃飽了？”袁霧蘇一一看過去，碗裏都還剩許多餃子，冒着熱氣。
“吃……飽了”宮女們蚊子聲般嗡嗡地回了一句。
“沒吃飽的，趕緊吃”袁霧蘇望着店家後頭廚房，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
有人開始小口嚼餃子，有人開始品茗着涼茶，氣氛和諧。
“來了來了，天字一號房”外頭朗朗叫號聲令袁霧蘇雙眼亮晶晶。
“這是客官要的節節高升”
綠中帶紫，白裏透紅，菜相看起來還行，袁霧蘇看向第二道菜“千絲萬縷”
根根分明的春筍被金黃金黃的香油包裹着，綠中帶黃，色澤鮮明，時而散發着陣陣清香，确認過眼神：愛了愛了。
“絕處逢生”是一盤桂樹皮兒熬制的野雞肉，湯汁濃郁，黝黑看起來賣相不太好，但是香味兒是最濃郁香甜，令人聞起來鼻尖處馥郁芬芳，欲擺不能。
最後一道“盤龍卧虎”，荞麥面裏合着臭臭菜，一連上了六盤子卧虎藏龍，所以雅間兒裏充斥着奇異的味道。
“咳！”
“這些都是我們今日的早飯”
“白胖胖的餃子不愛吃，那就吃點難民，百姓素日裏吃食”灼灼目光略過在座之人，連諷帶諷的表情刺得他們低下頭，有點慌了神。
“嗯～”是呓語聲，那種很幸福很滿足的語氣。
“悉悉碎碎”，偷偷瞥了一眼吃相優雅又滿足的袁霧蘇，難得大家紛紛上手。
“咕嚕咕嚕”言靳的肚子在打架，他捂着嘴，到手的茶杯抖了抖，茶水衾濕了手背，眉眼輕蹙，耳朵彈了彈，突然起身。
“咦？客官，你可真是行家”正準備敲門的小二擡着手差點摔進屋子裏，下意識地抓緊了身邊的門框，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手裏的托盤被人扶着，劫後餘生地嗟嘆道。
“嗯”言靳應了一聲，注視着眼前小二，就差“莫挨老子，老子很忙”那句話明晃晃地貼在臉上，小二忙作揖道謝，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門。
“言靳，給我也盛點兒湯”袁霧蘇驟然擡頭提了一下。
“知道了”言靳轉過身來，挺直了腰板，正眼掃視着屋子裏的人：吃得挺盡興，難道那嬌氣公主沒騙人？
言靳那深咖色的眸子飄過一道精光，端着盤子，撩起袖子，開幹！
“emm…”
“吃飽了？”
“嗝”意欲回話的青才突然打了個響亮的嗝，衆人哈哈大笑，唯有那身高八尺的言靳低頭咻咻吃個不停，桌子上所剩無幾。
“吃飽了就好，要是行軍打仗能有這麽舒坦就好了”
“不過能吃飽也行”
袁霧蘇推開了窗，涼風習習，墨發紛飛，她的話缥缈無依。
低頭族頓了頓，随即擦拭嘴角，起身了。
“天晚了，該回去了”一道黑影拉得老長，蓋住了袁霧蘇的人影，宮女們紛紛依次排開，陣容有序。
“夏日的風燥熱又衾涼”袁霧蘇微睜的雙眼，緩緩擡起來仰着下巴觑了一眼身後三步開外的男人，哭笑不得，抻了抻腰身，邁着小碎步離開了滿是微光的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