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順取容
我處置了妙蕊,眼神飄過曼冬,就見她越發低了頭,不過眨眼便上前扶住我,輕聲說道:“主子,外頭熱,這弄花得事兒不如就全交給奴婢們罷。”
我歪頭看向曼冬,她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好心,嘴角翹起,拍拍她的手:“我曉得你好心。不過呀,這本就是我想要弄的,自己看着放心些。這樣罷,”我轉頭看向兀自愣在院中的妙蕊“你先去尋人來開一處花田,不用太大了,就,”我四處張望,回廊邊上那棵蒼天大樹“就沿着它,開個六畝大小的地,恩,種蘭花之類的,好養活,再種些顏色多一些的,像月季海棠。”
妙蕊慘白着臉,低聲應了。我歪頭看了看她,忽笑問:“都忘了問了,妙蕊是從哪個娘娘宮裏來的?”妙蕊搖頭:“奴婢之前一直待在尚侍司,是專門伺候尚侍司的管事公公們。這次調人來伺候主子,奴婢自薦了來。”
我嘆了口氣,原來如此,一時倒有些同情了她。畢竟伺候那些管事公公,也不曉得受了多少苦,難怪處處想博出頭。只是,我突然一想,不對,若真是這樣,她今日這身打扮又是誰給置辦的,就像曼冬這種以前在婉儀身邊伺候的,也不過是黑色素底的鞋子,她倒好,穿得花枝招展的。
心裏按捺不再多問,點了點頭,便打發她去了。
皇帝下旨晉封我的旨意,快速傳遍後宮。這原本若是哪個妃子得寵,皇後必定會帶頭送禮賀喜,可惜,我這翡翠堂,依舊是門可羅雀,半點喜慶的樣子都沒有。
我倒是無所謂,今日皇帝免了我的請安,我正好先躲個清靜。只是回來的時候,遇到皇後,雖沒撞個正着,但也不知淩雲是怎麽将此事擺平,心中自在忐忑呢,就聽小海子飛快跑了進來“主子,皇後傳了話,請主子去見。”
我騰的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讓曼冬給我重新裝扮。想了想,便讓曼冬将皇帝剛賜的一些首飾給拿了出來。左挑右選,最後拿出一枚綠雪含芳簪,将頭發給束起,又取出點翠嵌珍珠頭花裝扮,咬咬牙,又取出數枚珠花,零零總總,最後照看鏡子,倒真是金銀花縷,富貴異常。
曼冬支吾兩聲,才說道:“主子,去見皇後,是否,是否……”我掩嘴輕笑,看着頭花跟着顫動,雖是富貴,但也顯得,呵呵,俗不可耐。我搖了搖頭:“無礙。走罷。”
曼冬自是應了,随着我身後。我們二人一路倒是無語,我自是盤算見着皇後以後,是怎樣一番表演才好。一路匆匆過了百裏長廊,對周遭景物都視若未見,只是在途經梧桐殿時,我略停下腳步。
轉頭看向梧桐殿外四周種滿梧桐樹,通往梧桐殿的小徑由仿白玉的石板做成,彩色琉璃瓦鋪頂,陽光照射下,這梧桐殿端得是富麗堂皇。我冷冷一笑,暗道,這大約就是賢妃家人在外出賣兄弟得的好處罷。本來楚家絕根,要收拾她還要期待老天開眼,如今,呵呵,就由我來罷。
淡漠收回眼神,見曼冬在旁神情淡然的盯着地下,笑了笑,這丫頭倒确實謹慎。又收斂了心神往鳳儀殿行去。
到了鳳儀殿門口,倒是不能直接進入,先讓曼冬去通報。過了片刻,皇後身邊的管事萍姑姑,出來相迎,見我這副打扮倒是怔了怔,才笑着行禮道:“恭喜容常在了。皇後等您多時,請随奴婢來。曼冬便留在外後候着罷。”
我見萍姑姑客氣,倒一時捉摸不透皇後的心思,暗自告誡自己謹慎,卻笑吟吟謝過。
我暗嘆了口氣,進宮那麽久了,終于進了鳳儀殿的正堂。之前雖是常在份位,卻因無寵,連鳳儀殿都不得踏足而入,只能在外磕頭,心中不免唏噓不已。
随着萍姑姑走入正堂,她掀開房簾,躬身請我進去。我剛一擡頭,就見皇後正坐在前方,倒也沒着大衣服,只穿了淡黃色的常服,上繡了鳳飛圖案,用金絲鑲邊,內用銀絲,她舉手投足,兼又光線折射間,那鳳凰似在眼前飛舞一般。
而她身邊坐着一位宮妃,也着了常服,卻不過是以鴨卵青為底色的長裙,唯在長裙邊掐絲絞成水波紋,倒像是迎水而立般得。再瞧她的長相,眼眉極淡,手拿着小團扇,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眼波流轉中似是脫凡超俗,真是清雅至極。
“皇後娘娘萬安!”我跪倒在地,五體投地拜倒。就聽周圍一聲嗤笑,我仿佛并沒聽見似得,仍然匍匐在地等待皇後叫起。
皇後輕嘆,卻似對她人說話:“水妹妹,你瞧,我原先聽聞皇上寵幸了一個天仙般兒得人,怎麽此時瞧着,倒似,倒似有點變味兒了呢?”我心道,原來那個人便是水含雲婕妤,聽聞她得淩雲寵愛甚多,只是她似乎深居簡出,很少與人交往,此時沒想到在皇後處見到了她。
就聽一聲輕笑:“姐姐,您吓着容常在了。”皇後嗤笑道:“就你好心,你以為這宮裏的人都跟你似得。本宮瞧着,這位容常在本事大得很。”
皇後頓了頓才懶洋洋的說道:“把頭擡起來。”我直直擡起頭任她打量,她啧啧兩聲,又指着我說:“水妹妹,你瞧瞧。”冷笑道:“本宮瞧着,你頭上的首飾都是皇上賞的罷,委實都是好東西啊。”
我心裏早就盤算過了,聽皇後果然問了,便含羞結結巴巴應道:“回,回皇後娘娘,嫔妾,嫔妾頭一次見皇後娘娘,不敢失禮,又,又不曉得,該,該怎麽穿戴,便,便都戴了。”
又是一聲輕笑,我微微扭頭就見水婕妤掩嘴輕笑,卻笑不達眼底,只探究看向我。她的眼神直視過來,像是看穿我的念頭,淡淡翹了翹嘴唇,将頭轉了過去:“姐姐,看來容常在對您确實恭敬。”
皇後看向她,輕聲“哦?”水婕妤卻轉眼說道:“只是怎麽不大懂規矩似得。”皇後冷笑一聲卻不答話,水婕妤嘆了口氣,看向我,似乎無奈的搖了搖頭。
皇後卻在冷笑後,忽直接問道:“容常在,本宮問你,今日早上,你在何處?”
我心一跳,曉得她在問假山的事兒了。忙道:“嫔妾今日從,從”害羞低頭道“從皇上紫宸宮出去後,便繞道碧波亭回嫔妾的翡翠堂。”
皇後冷冷說道:“可為何有人在萬安和館處見着你了?”我絞着帕子說道:“嫔妾聽聞徐美人的孩子得病,想着之前和徐美人也算有交情,就去祈福。”
皇後連着笑了幾聲:“倒瞧不出。你落魄時,本宮也沒瞧着徐美人對你有半點提攜之意。怎地,你不過剛剛得寵,倒念起姐妹之情了。”我低頭輕語道:“其實嫔妾也有私心。嫔妾望能多結善緣,能求菩薩庇佑嫔妾下半輩子平平安安。”
皇後“哦”了一聲後,不再說話,只專注瞧着自己手上護甲。水婕妤則慢悠悠的品着茶,過了片刻,水婕妤輕咳一聲說道:“姐姐,妹妹忽想起今日應了陳妹妹,要同去天光園賞花。先行一步。”
皇後嗔怪道:“自己身子不爽利,還總是應些煩人得邀約。得了,本宮不攔着你,省得你怪本宮。不過這幾日日頭毒得很,快些回去。”
水婕妤低聲應是,起身時又深深看我一眼,才悠悠然從我身邊走過。走過時,裙擺悠悠在我眼前飄過,水波紋起伏不定,倒似水婕妤踏波而去。只是不曉得,她和皇後原來關系如此不一般,瞧皇後和她說話的語氣,甚是熟稔,想必交情非淺。我腦子裏将皇後和水婕妤想了一通,卻忽略自己仍是跪在地上。
皇後見水婕妤出去後,幽幽說道:“平平安安?這念頭倒是稀奇。這宮裏的女人啊,哪個不是去求得寵的。為了得寵,什麽下作手段都能使得出來。你說是不是,容常在?”
我叩首道:“回娘娘,別人怎麽想的,嫔妾不敢妄斷。只是嫔妾自知猶如蝼蟻一般,不過求個平安,其他什麽的,只看天命。”
皇後點頭:“倒是之前錯瞧了你。”輕抿了口茶,又說道:“皇上是個禮儀君子,就怕後宮有些女人,使了下作手段去蠱惑皇上,妄圖得寵。容常在,你說本宮該怎麽處置這樣的女人?”
我有心辯駁,但想了想卻笑道:“皇後娘娘,您是後宮之主,想必怎麽處置都有據可循,不會有錯。嫔妾位于常在,守于後宮,全心所想,不過是盼能伺候皇上皇後。娘娘口中這些事情,嫔妾連想都不曾想過。”
皇後終是露了一絲笑意,看向我:“以前總以為容常在疏于言辭,如今這番口舌之利,倒是出乎本宮意料。”伸手按下我想要辯駁的話:“本宮只問你一句,今日你可有同皇上在萬安和館那處假山林嬉鬧?”
我驚詫的掩住嘴巴:“娘娘,嫔妾哪兒敢啊。何況,嫔妾去了萬安和館後,又去了碧波亭,遇到了秦嫔娘娘,說了會子話,這,這王公公後來都瞧見了。”
“哦?”皇後沉吟片刻,轉了神色“起來回話。”我應是,剛想站起,卻覺得腿腳酸麻,也不硬撐着,就勢又跌回地上,再支撐着重新站起。
自然毫無意外的收到皇後略帶鄙夷的目光,我尴尬的摸了摸頭發,笑了笑,站在一邊看似手足無措的很。
“其實,你心裏是恨極了本宮罷,容常在?”皇後端起茶盞,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