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不知所起

我聽賢妃招呼，忙走上前。秦如意丢了一個白眼，拉着膽怯想和賢妃行禮的夏美人就走。陳美人懶洋洋一擺衣袖，宛如百花齊放，驕傲揚起下巴，往另一條路走去。水婕妤自然是留在鳳儀殿陪皇後說話。

剩了白美人站在賢妃身側，卻冷着臉沒有說話。我不曉得賢妃要賣什麽關子，只能恭敬候在她身邊。

“妹妹，我一直想尋個機會和你說會兒話，可惜，總是不得時機。”賢妃側過頭看着我。我見她眼神流轉，溫柔至極，而語氣中透着真情實意，讓我都忍不住要信她的所言所語。只是，這溫柔之下，該是藏着怎樣的利刃！我盤算不休，全然不曉得她到底是要做什麽打算。

她見我不語，拉着我的手，笑吟吟的說道：“咱們去荷苑走走，聽說呀，這幾日裏，荷葉瘋長，整個水面上都是綠瑩瑩的，煞是亮眼。”仔細看我雙眸，“妹妹眼睛亮得很，難怪皇上喜歡。”

賢妃和我走在前頭，白美人依然默默的随着我們，不發一言。若不是之前她和我說過一句，我都幾乎要以為她不會說話了。

走過幾個回廊，遠遠就能瞧見碧波亭，賢妃指着前頭說道：“瞧，秦嫔剛進宮時，甚是得寵，這望荷小院就是她升嫔時賜的。”

我見賢妃不過是和我閑話家常，便也漸漸平複心緒，掩了厭惡神情，笑了笑說道：“秦嫔姐姐果然有福氣。”“哦？是嗎？”賢妃掩嘴笑問，“來來，咱們去那邊走走。”

“娘娘，嫔妾不曉得娘娘要同嫔妾說什麽？”我實在有些耐不住，手藏着袖管中只顧狠狠捏着拳頭，可是如今我還無任何力量抗衡，我又拿什麽去和她鬥？今日自賢妃入鳳儀殿始，那氣勢簡直連皇後都要讓她三分！

“妹妹，你看這湖中鯉魚，多有趣。”她渾然不覺，尤指着碧波湖中游弋的鯉魚，淡淡笑道，“你瞧，這尾大的身後總跟着幾條小魚。”

我探頭看去，點頭說道：“恩，想必是小魚兒要尋些庇護罷。”賢妃笑吟吟擡頭看向我：“妹妹比這宮裏的人都要聰慧許多。只是有些魚兒尋錯了庇護，你瞧，這大魚發狠了一旦奪食，那些尋錯了庇護的小魚，或是那些自以為是的小魚，哪裏躲了去。”

我心中冷笑，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只是，我現在羽翼未豐，是投入她的門下，還是仍然跟着皇後？這兩人又怎是好相與的。見她瞬間流露出自信滿滿神情，忽起了倔強心思。

裝傻道：“哎呀，娘娘說得是。這些魚兒只圖了快活，也不管能不能吃到東西了。不過呀，嫔妾想，若是吃不夠，咱們有空就多喂一些，怕也是能夠的。”賢妃眼波一轉，笑出聲來：“容常在果然有趣。”

我聽她不再假惺惺叫我什麽妹妹，知道她已不想拉攏我的事情，扭頭間忽見白美人剎那不敢置信的神色，又瞬時掩蓋起來，臉上一如既往的毫無表情可言。

又閑聊兩句，我便裝模作樣告辭了，往自己翡翠堂走去。之前，賢妃和我說話，巧荷一直遠遠跟着，見我辭了賢妃，自然快步走上前來扶住我。我嘆了口氣：“這天氣可真是悶熱的很。”

巧荷乖巧的說道：“不如主子回去歇一會兒，奴婢去做些綠豆薏仁湯，等主子起了便能得。”我點點頭，想了想說道：“還是等用了午膳再歇罷，咱們四處走走。”

巧荷連連點頭，我們二人邊走邊瞧着花團錦簇的長安宮，果然是這天下最富麗之所在。忽起了興致，拉着巧荷道：“走，咱們去稀禽館玩兒。”巧荷自然不會有什麽反對的意見。

到了稀禽館，我撫額哀嘆，真真是應了那句：冤家路窄。

就見睿親王他背對着我，雙手的袖管已卷到了臂彎上，半弓着身子，不知道在做些什麽。他覺察到身後目光，站直身子，轉了過來，就瞧見他身着艾綠色薄羅長袍，上用銀線勾勒如意雲紋，腰上系着一塊翡翠玉環，這玉環偏得眼熟。

我只顧瞧他腰上玉環，他卻先笑道：“容常在，真是巧。”我忙倒退一步，欠身福了福：“給睿王爺請安。”

睿親王“恩”了聲“既然那麽巧，不如來瞧瞧。”我此時走了倒顯得小氣，便走過去，随他探頭看去，就見三頭小鹿正跪坐在幹草上。他指着幼鹿說道：“這是我前幾日打獵時捕到的。”

我“呀”了聲，走了更近：“怎麽是些幼鹿，看樣子似還需母鹿喂養呢，哎呀，怎麽沒有母鹿在旁邊，這樣可不容易養活的。”

他皺了皺眉頭：“我見它們失了母鹿，委實可憐的很”放柔語氣，“放在外頭，我怕是要被猛獸吃了，才帶回來。不過看來，失去了母鹿，就算放在宮裏，怕也不能存活罷。”突然語氣中突然多了一些熟稔：“容常在，怎麽聽上去，你倒挺精通的。”

我笑了笑應道：“只是有些熟悉罷了。我先前沒入宮時，跟着父兄在邊關，那時候哥哥就捉到過小鹿，那時候不曉得呢，養了幾日，天天悲鳴，後來沒幾日便死了。”我低下頭，回想起當時自己還狠狠的痛哭了一場。

睿親王摸了摸下巴，我正好瞥見他挽起的袖口上繡了幾枝翠竹，針腳倒不像是針線房出來的細致。我扭頭看向他，只見他皺了皺眉頭，卻低頭看向我，我們雙目交彙，卻一時無語。我本想說什麽，卻被他深邃的眼眸給吸了進去。

睿親王忽的展開眉眼，笑了起來，我瞧着他展顏，也跟着慢慢笑将開來。他眼神一轉，悄聲說道：“那可怎麽辦？如果死了，你怕是要哭上一場。”我一愣，心道我剛才轉的心思，怎麽被他看穿了。

他卻停了話頭，又問道：“如今你升了常在，可還有誰給你臉色瞧？”我歪頭壓低聲音說道：“你怎麽知道？”

睿親王低頭将袖管放下，撫平衣服上的皺褶，擡頭淡淡說道：“這小鹿，我會讓人照看着。我自是不大方便常進宮，要托你常來看看。”我疑惑點頭，随着他轉過身，就見稀禽館外正站着一個小公公，請安說道：“王爺，時辰差不多該出宮了。”

我欠身送他離開，巧荷走了過來，輕聲說道：“主子，天色有些暗沉，怕是要下雨，咱們也回去罷。”

我擡頭看了看天色，又看向他的背影，倒突生一股，剛才璀璨陽光不過是因着他而在的，如今他一離去，那陽光便也隐了。暗自笑了笑，轉身又去瞧那幾只跪坐着的小鹿，就見它們毛色是淺淺的棕色，倒是胖嘟嘟的，擡頭看我時，那眼睛就像滲着水似得。

我不由伸手去摸它們，見他們一副受驚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收回手。又瞧了瞧天色，這天變得甚快，轉眼便有些暗蒙蒙的，不免有些興致索然。巧荷在旁催促道：“主子，咱們快些回去罷，若淋到生病就糟了。”

我點點頭，扶着巧荷就從稀禽館出去。走了幾步，這雨像是突然傾瀉下來，我拉着巧荷快步躲在回廊上，左右張望，都尋不到人去找把傘來接我。巧荷本想冒雨沖出去，我瞧着雨下的又密又大，只拉着她不允，兩人倒是困住了，進退不得。

大約等了一盞茶功夫，那雨勢并未見小，巧荷看上去擔憂不已，我倒笑了笑，拍拍欄杆：“坐罷，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了。白日曜青春，時雨靜飛塵。過會兒雨停了，咱們慢慢走回去，也是一樁樂事呢。”

“呵呵，如此說來，我這特意送傘倒是違了容常在的雅興。”那原本早該出宮的睿親王，笑吟吟的站在雨中，手中撐着一把青竹制成的傘，那個小太監跟着他身後，懷中抱着另一把竹傘。

我站起身欠身笑道：“多謝睿王爺。剛才不過随意說說罷了。”直起身，見睿親王站在雨中，那磅礴大雨順着傘沿快速滴下，倒是像在他身前裝了明珠簾子。巧荷走上前謝過睿親王後，接過那小公公的傘，我看了看，倒是宮制的，想必不是睿親王自己的傘，一時心裏倒有些空落，不過又是放心，這樣也免得惹人話柄。

他見我接了傘，不再多說，只淡淡笑了笑，大步從雨中離開。我默默看了會兒他的身影，帶着巧荷也快步往翡翠堂行去。

雨那麽大，就算有傘也不過是聊甚于無。到了院子，我只匆匆瞥了眼，曼冬竟然還跪在院中，雙手撐着帆布，想幫剛種下的花草遮雨。那妙蕊自然也不知去哪裏躲着了。

巧荷自己淋個濕透，卻匆忙吩咐人給我準備熱水沐浴，自己則去廚房給我準備姜茶驅寒。

等我褪盡衣衫躺在熱水盆中，舒服的只嘆了口氣，看着眼前煙霧缭繞卻突然想起那幾只小鹿，暗自盤算明兒還要去瞧瞧。正在我閉着眼，泡得舒服，就聽門吱呀開。我以為是巧荷，便呼道：“巧荷？我再泡會兒。你先自己去喝點熱茶，別受涼了。”

一聲低笑響起，我驚得拿起帕子遮羞。淩雲慢慢從煙霧中出現，我強笑道：“皇上，您來了，怎麽都不通報一聲。臣妾這，這衣冠不整的。”淩雲慢悠悠坐在一邊，端起那姜茶喝了一口，淡淡說道：“好端端的，怎麽淋雨了？”

我深吸幾口氣，撒嬌道：“請安後，臣妾便想四處走走，誰料這雨下得那麽大，臣妾全都淋濕了。”

“嗯？”他站起身走到水桶旁，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你倒是有興致的很。”說着，動手解衣，“朕剛來時也淋着了些，看你泡得舒服，朕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