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此時此情

自從那花圃裏挖出了曼冬弟弟的屍身,好幾日,我都不樂意走去院子。總覺得這翡翠堂滿布着一片死氣。

魏常在是醒了過來,淩雲既然解了她的禁足,宮中又不缺見風使舵的奴才,如今她倒是将養的好的很。

只是宮中又傳說是許更衣醒了幾次,口口聲聲說自己冤枉,都是陳婉儀派她做的,陳婉儀宮裏的翠柳本想去問個清楚,卻被守門的嬷嬷擋了,奇的是,她走了後,當晚就聽許更衣忽然嘔血死了。

聽到這些的時候,曼冬正跪在我腳下,我站在廊下拿剪刀正在修建一盆長青,巧荷拿着扇子在旁給我扇風。我剪斷一片略帶枯黃的葉子,嘆了口氣:“真是可憐。”

巧荷用力扇了扇,恨恨道:“她這是活該。當初居然敢大着膽子到主子這兒來撒野,哼,還以為傍着誰呢。要不是她,主子臉上能留疤!”說完猛覺失言,小心翼翼看向我。

我停下剪刀,伸手撫摸眼角一處細疤,用垂下的秀發擋住,但若細瞧還是猙獰的吓人。那黃太醫這幾日聽說也沒進宮來,只是遍查醫書,想尋能徹底去痕的法子。

轉頭挑眉笑道:“人死為大。”低頭又問,“那後來怎麽處置了?”曼冬低着頭沉聲道:“拖到火堆廠化了。”

妙蕊心大,又曉得怎麽投靠那些寵妃,卻忘了一件,這宮裏的女人多,皇上卻只有一個,不管她再怎麽忠心,那些女人又怎會真心和她分享皇上。何況,她太過自以為是,身份地位擺在那裏,若是安分倒也能過幾年好日子,可惜。

我擡頭看了看天色,一塊灰色的雲層邊透出一絲光亮,倒像是用金線在雲邊鑲嵌。

曼冬擡頭看了我一眼,見我不露喜怒,又接口道:“那翠柳也不知為何,不見了。想必是,是,畏罪,畏罪躲了起來罷。”

我聽曼冬這麽一說,忍不住失笑。說什麽躲起來,說不準正躺在哪個井裏,或是哪塊土下罷。這宮裏多一個人會查,少一個人,又有誰會管。都是奴才罷了,若那日,淩雲将我丢去尚刑司,我也不過是這宮裏的新魂一縷,說到底,這裏除了皇上,皇後,都是奴才罷了,有誰會在乎。

“嗯,起了罷。我不喜你們跪來跪去的,”我拿過巧荷手裏的團扇,看着上面畫着三尾鲢魚在互相追逐,手指輕輕劃過,“下去罷。你搬去東側的屋子,那裏雖然近廚房,但好在是清淨的很。你若願意給你弟弟拜佛念經都不會吵着誰。”

曼冬臉上喜色畢露,連連磕頭謝了。

等她歡天喜地的下去,巧荷低聲說道:“主子真是心慈,您不怕?”我冷哼:“如今她還指望我替她弟弟報仇雪恨呢。自己先頭起了貪念,敗了之後,又起了怨恨。這種人要當心,你盯着點兒。”

我低頭見那長的郁郁青青的長青“送去給魏常在罷,就說給她養養眼。”巧荷低聲應了。

忽的一擊掌:“這幾天忙亂的,那個小公公叫什麽來的,都忘了問一聲皇上。”巧荷笑道:“其實主子要個人哪裏難的,若不是主子愛靜,尚侍司早送伺候的人過來。”我哂笑:“你倒說得輕松的緊。那小公公是皇上放在那裏,我哪裏輕易要得了,莫要為了一時好奇,倒犯了忌諱。”

正在說笑間,蝶巧跑了過來:“主子,尚侍司的郭公公求見。”我和巧荷對視一眼,失笑,真是白日不能說人。

過了片刻,那郭公公走了進來,谄媚笑道:“給容嫔主子請安。巧荷姑娘好。”我擡頭看去,就見一個穿着青色太監服侍的中年公公,正半弓着身行禮。

“郭公公,有什麽事兒嗎?”我淡淡看向他,郭公公忙笑道:“回容嫔主子,皇上吩咐了,說容嫔主子翡翠堂中缺人手,讓奴才選手腳麻利幹淨的奴才供主子使喚。”我剛想拒絕,就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竄了出來,跪倒磕頭:“給主子請安。我,奴才,奴才是鴻澤。”

我一愣,這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只是,心思一轉,也不理會鴻澤,笑問:“這位小公公原先在哪裏伺候?”“回主子,他剛剛入宮被派了去稀禽館,皇上讓奴才去尋看上去白淨的,年歲不大的。奴才看了宮裏一圈,巧了,正好看到他幹活麻利,又是心思靈巧的,便帶來給主子過目。若是不喜歡,奴才再去尋。”郭公公讨好回應。

我輕笑:“皇上一番好意,又有郭公公仔細,哪裏有什麽不好的。”郭公公聽聞,臉上皺紋都舒坦開來“喲,主子太擡舉奴才了。主子若還有什麽吩咐,盡管差巧荷姑娘來說,奴才必會幫主子辦得妥妥的。”

巧荷輕啐了口,上前遞給他一個銀甸子,郭公公見了,一邊哎喲喲怎麽擔當得起,一邊将銀子往兜裏一塞。我等他走了出去,掃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鴻澤:“你跟我來。”

還沒走幾步,就聽身後有人輕輕走近,猛的回轉身子,居然是淩雲。他見我猛的轉身,臉上一瞬間露出懊惱,卻又冷了臉,似笑非笑的挑眉:“你見機倒快。”又見那鴻澤站在我身側,忽溢出笑意:“嗯,人到你這兒了。”指着他說道,“這是朕答應你的,如何,你該怎麽謝朕。”

“嗯?”我歪頭想了想,大約是上次我提了句白淨的小公公的事兒罷,揚起笑容,欠身福了福:“多謝皇上。”

淩雲蹙眉嗤笑:“這麽個謝,朕可不稀罕。”我掩嘴微嗔,又見各個奴才束手站在旁邊,有些都在偷笑,輕輕跺腳:“皇上。”清了清嗓子:“都退下吧。”

淩雲見人走了幹淨,可鴻澤還直直站在那裏,淩雲也不生氣,冷冷說道:“你倒倔的很。”鴻澤擡頭眯眼看向他,我見鴻澤的樣子不對勁:“巧荷,帶他下去打理一下。晚上再來問話。”

見巧荷将鴻澤拉遠,手卻一緊,原來被淩雲握入手心,他靠近了些,嗅了嗅“還是沒用什麽香料,舒服的很。”見我發愣,笑了笑,“陪朕游湖。”

我笑道:“是,臣妾遵命。”淩雲似乎心情甚好,瞪了想随着我們倆的王應才,低聲道:“那些奴才跟着委實厭煩。”我疊聲附和:“确實,臣妾有時都想躲開他們,尋個清靜。”

說笑間,兩人已手拉手走過百裏長廊,恰巧遇見寧侯正在和誰說話,他見我們倆走過,只躬身行禮卻不走近。我掃過他一眼,見他眼角低垂,卻露出一絲壓抑不了的苦澀,心中略有所動,卻被淩雲一下拉遠。

收回心思,随着淩雲快走幾步,他低下頭附耳輕聲:“你剛在看誰?”“臣妾看到寧侍衛在給皇上行禮。”我擡頭,一臉無辜的回應。淩雲呵呵笑道:“你有沒有覺得他實在眼熟的緊。”

我歪頭想了想:“确實有點像一個故人,可是,恩,那人叫什麽來的。”吐舌輕嘆,“臣妾的記性越來越差,那人叫什麽都忘記了,只覺得寧侍衛眼熟。”

淩雲點了點頭:“朕也這麽覺得。”收了這個話題,快走幾步,又拉着我走向一條小徑,沖我眨眨眼,“朕帶你去個好地方。”

我被淩雲樣子感染,一時也将所有煩惱事情丢在腦後,露齒一笑,跟着他走了幾步,只是這條小徑隐在柏樹林中,也不是刻意造的路,自然是落葉枯枝遍地。無意中被地上伸出土的半截樹根絆腳,腳下一滑就往前倒去。

雙手在身前無意義的亂抓,還以為自己必定會摔得狼狽不堪,卻不料,腰上一緊,人在落地之前便被摟進了淩雲懷中。

我微微張嘴看着淩雲,金色陽光從茂密樹枝叢中透射幾絲,恰好照在我的臉上,不由眯着眼睛,卻覺淩雲氣息漸近,一時居然反應不過來。只呆呆看着他的雙眸,烏黑眼眸中自己身影清晰可見,似乎在那一瞬間,淩雲眼中唯有我的影像。

淩雲嘴唇靠近,輕輕摩挲我的唇,輕笑兩聲:“依依怎麽呆了似得。”我猛的驚醒,無意識再去看他雙眸,卻覺得那眸中已無我的身形,卻見漆黑一片猶如黑夜籠罩,唯有在眼波流轉間,間或見着點星光。

我攀住他的脖子,站得穩了些,也找回自己神智:“皇上又笑話臣妾。”淩雲搖了搖頭,和我十指緊扣:“朕牽着你。”我低頭看向自己和淩雲緊扣的手指,心中泛出一股自己都說不出的感覺,偏偏又想起,自己前陣子哄他時說的,十指連心,唯有十指緊扣,才能離心近些的胡話。

嘴角一曬,自己是怎麽了,胡思亂想這些有什麽意思。

我收斂心神,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有這種奇怪的念頭。淩雲淡淡笑了笑,挪遠了些,放開摟着我的手,十指卻不放開,轉身深深看進我的眼眸:“有時朕真不想看你的眼睛,到似将朕都看透了。”

我輕啐:“皇上只管哄依依罷。”淩雲哈哈大笑,另一只手輕輕蒙住我的眼睛,我只覺得眼前突然黑暗,淩雲手上的溫度已傳到臉頰,似乎在我臉上加了把火,猛地點燃雙頰,火辣辣的無法自控。

我想推開他的手,低聲:“別,皇上。依依如今醜得很。”

淩雲湊近我耳邊,低笑兩聲,喃喃叫道:“依依,依依。”我渾身一抖,心上似被人用手掌一捏,忽地抽緊,不過片刻,又強作鎮靜,張嘴再想說些什麽,就覺淩雲湊近在我唇上摩挲:“噓,別說話。就這麽讓朕抱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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