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後來我相信了……這是竹籃打水的愛情。但是愛情本來就是虛幻的,又何必計較收獲?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算你命大。”海洋恨鐵不成鋼的一拳輕輕的敲着文健的肩膀,咬着牙擔心的急紅了眼,文健只是笑呵呵的坐在醫院的病床上,頭上纏着一圈紗布,右臂打了石膏吊在那裏,藍白的病號服愣是給穿出一點出世的意味,“我看老天爺不想要你吧。”
“我一向運氣好。”這絕對不是吹,知道他家世的人再看看他的臉,最後想想他的智商,真的只有跪伏的份,上帝造人的時候一定是把能想到的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他,再掏不出任何可以獻寶的才放他下了人世吧。
“那個被你救下來的人還在病房裏躺着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醒。”海洋心有餘悸的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後怕的不是一點點,“如果不是你把他撲進旁邊的房間裏,你受的傷就不是玻璃紮破和腦袋磕破的皮外傷和小臂骨折了,說起來他死死抓住的窗簾也起到了一定的緩沖作用,真是驚險。”
“是我考慮不周,給你們添麻煩了。”文健淺笑着,有點失落的撥弄着手裏的一根被子上的線頭,明明是爽朗的人卻始終被光線打着淡淡的陰影,“估計……有段時間……”
“別扯這些亂七八糟的!”海洋不買賬的瞪他一眼,然後勾起一邊的嘴角笑得舒坦,“你是我們的隊長,你出了事大家都不好受,不過也會把你的那一份一起扛住的。”
“你難道還不了解我們?”海洋佯裝生氣的眯起眼睛正想上去拍一拍文健的後背讓他重新擡起頭,允超提着一袋子水果就将門推開,冷冰冰的臉上堆滿了疏離,海洋幹咳一聲從椅子上慢慢的站起來,“你回來了……”
“嗯。”允超簡短生硬的截斷了這一次的對話。
“……那……那我先回去了……隊裏還有事……”海洋無論見允超多少次,自來熟的屬性總是自動歸零,那張明明不是很兇神惡煞的臉在海洋看來就像是一個瓷娃娃,美卻僵硬。
“走好。”允超禮數周到的站着等海洋關了門,才坐在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從塑料袋裏掏出一根香蕉,“吃嗎?”
“人家看病人都是帶着蘋果啊梨啊之類的,第一次看到有人帶香蕉,還只有一根。”文健伸出自己還能用的左手,笑眯眯的露出一口白牙,“不過我真的愛吃香蕉。”
“不是專門給你買的,是我想吃,給你剩了一個。”允超看了他一眼,無視他懸空的左手,自顧自的幫他把皮剝了,湊到他嘴前,“直接咬吧,你單手不方便。”
文健挫敗的怨念了一下,洩了氣的嘆出聲:“難不成以後都是你喂我吃飯了?”
“你想要你女朋友喂也行,不過我沒有她的聯系方式。”允超無所謂的聳肩,底氣不足的撇過頭,“還有……我……不會做飯。”
連續吃了幾天的外賣,本來就幹癟的錢包現在只有幾張毛票了,自己引以為傲的身材雖然沒有幾塊肌肉但是好歹沒有多餘的贅肉,然而這幾天他怎麽覺得自己的腰越捏越軟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是該學着做飯了。
文健嚼着甜絲絲的香蕉,含含糊糊的擺手:“我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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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超的手一抖,面無表情的把剩下的香蕉捅到了文健的臉上,緩慢的眨着眼。
文健郁卒的皺了皺鼻子,責怪的看着他:“……允超……給我紙……”
三歲那年,張家起了火。
文康剛剛出生,火起在他的嬰兒房裏,文健本來在逗弟弟玩,後來累了就幹脆在毛茸茸寸把厚的毯子上睡着了,小孩子睡得都熟,等文健被煙嗆醒的時候,火光已經漫天而來。他覺得憋悶,原來是母親拼了命的抱住他和文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
一向端莊秀麗的母親此刻也依然揚起溫柔的笑容:“不要怕哦,一會兒就沒事了。”
還不懂事的文健仰着頭看着母親,灼熱的空氣讓他難以呼吸,他掙紮着忍住眼淚,一雙手攥住母親的衣領:“媽媽……我們會死嗎……”
“……”母親沒有說話,憐愛又不舍的含情雙眸閃爍着光芒,有內疚,也有無奈。
但是……他們獲救了。
只有他和弟弟。
他現在都能記得,母親當初抱住他的力度和溫度。
只是……不記得母親最後的……是為什麽沒有活下來。
消防員,是他的執念。
有那麽多的職業可供選擇,張文健在離家的那一瞬間腦子裏只有這一個選項,似乎是早就勾畫好的一個殘夢。每一次成功的滅火救助那些被火困住的人,經歷他們各種各樣的故事和情感,他覺得是在一點點的為自己的過去拼圖。他想要知道答案,他不想記憶裏只有那個焦黑的房子和母親的安慰。
因為他知道,每一場火……
都是一次失控的常态。
以子涵犀利的生活态度,她絕不會穿的那麽低調。
但是,她這樣做了,而且毫不猶豫。
普通的灰白格子針織衫寬大的套在白色襯衣外,一條牛仔褲甚至沒有破洞或者鉚釘裝飾,而是樸素的洗到發白。只化了淡妝的子涵在每一個概念設計圖前流連忘返,癡迷的趴在玻璃上不顧他人的目光,貪婪的一遍遍反複研究每一個細節——
這就是“應日冬雪”!
應冬唯一承認的巅峰之作!
簡直不能更完美!
流暢的線條像是一碰就會化開來,皮制的切割如同戀人撫摸的手指滿懷愛意又永無知足,色彩更是前衛大膽,不但超出一般人看到題目時聯想到的冷色白藍系,更是采用了明黃和姜紅直接問鼎太陽的形象,但是這光芒卻是冰涼的,被一整塊的雪團裹着的小太陽可以放在手心,但是永遠貼不到真相。接近一種類似神祇的暗戀,囚禁而不得,不可碰不能碰,又不放下不開解。原本是溫馨的标題,卻不從冬雪的角度敘述癡戀,而單一的描繪陽光的致命吸引,當我們愛上一個人,眼裏便容不下別的東西,包括自己。
這是在自述嗎?
應冬。
我迷戀的應冬啊……
你是我永遠的應日冬雪。
靈感從腦子裏的所有角落噗噗的冒出來讓子涵應接不暇,她從随身的包包裏掏出一本速寫本拿着鉛筆低着頭手速飛快的勾勒,卷翹的長發從耳後垂下來擋在了額前也沒有時間去撩它,靠在角落裏的牆上子涵的笑容非常耀眼,讓應冬不得不被吸引并且靠近她——
兩個各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相對而站,就是一個小時。
直到子涵呼出一口氣,滿意的舉起速寫本比劃着最後的感覺,才發現一個天然卷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猶猶豫豫的樣子顯得天真可愛,随性的穿着顯露出藝術家的不羁,特別是那一雙眼睛,陷在立體的臉上,每一次眨眼都像是在翻新自己的世界。
“你……畫完了?”應冬雙手插在口袋裏,好奇的靠過來,“能給我看看嗎?”
“請問你是?”介意的把畫稿扣在自己的懷中,子涵不滿的蹙眉,世故老練的眼睛裏有着一點點的猜測,與剛才那個女大學生般欣喜若狂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讓應冬硬生生的剎住了車,不再靠近。
“我是應冬。”抽出一只手摸摸自己的鼻子,高挑的身材此刻拘謹而腼腆。
而子涵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
摧山坼地。
“你在逞能的時候能不能先想想自己!”文康的半邊臉還有點紅,不過好在處理的及時沒有留下什麽疤痕,事先打電話确認允超回家拿換洗衣服之後,文康叉着腰在自家老哥面前數落的沒完沒了,“我要把你綁回去!”
“別胡鬧了……”文健無奈的扶額,老是躺在床上不怎麽動彈都覺得渾身軟趴趴的總想着睡覺,“你知道我是不會回去的。”
“到底是為什麽!那個女人不是和你分手了嗎?!”文康焦躁的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俯身掰過文健的肩膀,“哥……你醒醒好不好,我……我很想你啊……”
“你知道了?呵……也對……”文健擡眼,直視文康的眼睛,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回去告訴爸,不要白費勁了。”
“你認為我說的話管用?”文康的手滑下來,好笑的低垂着頭,半晌沉默,肩膀逐漸抖動,竟然真的癡癡笑起來,“哥……你們都好狠心。”
“我累了,不想再回去了,我現在很好,救死扶傷,過得很充實。”文健握上文康的手,鄭重而用力的,“你要趕快成長起來,我相信你可以的。”
“不……我永遠都比不上你……”文康抽回手從床上站起來,背對着文健向房門走去,走到一半又站住,深呼吸,攥緊了拳頭,“哥……你知道嗎……其實……”
他忍了這麽久,從他張口第一句喊的不是爸爸而是哥哥開始,他就對這個稱呼又愛又恨,兄弟,是幾乎最親近的距離,同一張床可以睡,同一件衣服可以穿,他們可以交流就一切,他知道他最喜歡的顏色菜肴,甚至是曾經心動過的女生名字。但也是這個兄弟,成為一道無形的牆,将他渴望的目光截斷,将他蠢動的欲望掐滅,他們不可能再近一步,永遠不可能,如果……如果他不忍了呢?
如果他現在就說出來呢?将這個夜夜灼燒他的問題抛給那個一無所知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靠近他的哥哥,是不是……能看到他哪怕一點點的錯愕,或者……
沉思……
但是他不能。
他害怕……
他怕萬劫不複。
“你想說什麽?”文健耐心的等着,但有預感,他等不到下文了。
“好好休息。”快步走開,心跳的失律,文康順手帶上門,看到允超靠着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驚訝的一頓,停住了腳步。
“看不出來……你竟然這樣粘你哥哥,像個沒長大的奶娃娃。”允超移開目光,腰板挺直,與文康擦肩,神色如常,連側頭都不屑,“只可惜……你哥哥似乎并不想一輩子都抱着你的襁褓。”
“不用你管!”文康眉頭皺緊,少見的沒有計較這樣的挑釁,收起自己想要甩開的大步,極輕極輕的交代着他認為最重要的事情——
“好好照顧他。”
“不勞費心。”允超推門而入,帶着勝利者的微笑,高昂着頭——
“文健,我忘記拿家裏鑰匙了……到了門口才想起來……我還以為掉半路上了……沿路找了半天,差點給請去局子裏喝茶。”
文康能分辨自己哥哥的聲音,包括笑聲。
他曾經認為那是全天下最美妙的聲音,但是他此刻恨不得捂上耳朵。
“你笑什麽!”
“還笑!”
“再笑我不給你喂飯吃了!”
“喂……不要嘲笑我了……”
“真可愛。”
“滾!”
文康第一次落荒而逃,磕磕絆絆的……
拼了命一樣。
“這家的法國菜我覺得是最正宗的。”應冬滔滔不絕的向子涵敘述自己當初旅行的經歷,等菜上來了才有空喝一口紅酒喘口氣拿起刀叉開始吃自己最愛的西蘭花,“你嘗嘗……真的不錯……”
從剛才開始就雙手撐着腦袋一臉向往的子涵愣愣的拿起手裏的刀叉,只是繼續盯着應冬并不看菜肴:“你居然……請我吃飯……”
天哪……她不是在做夢!對不對!
“怎麽了?別看我啦,我又不能吃。”應冬嘴裏不斷的嚼着菜不方便說話,但是笑容不減反增,睜着一雙幹淨的眼睛連胡茬都那麽迷人。
“我崇拜你好多年了!”等不及要表明心意的子涵将刀叉放下,端坐的一本正經要開始一點點的告訴她自己多年來着了魔一樣的追逐,但是應冬卻舉着餐刀揮了揮手,艱難的咽下一口菜——
“我知道。”
“你知道?!”子涵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幸福感,爆棚。
“你是我的小學妹,我知道你,你今年剛在紐約斬獲了一個重量級的獎杯,我看過你的設計,很不錯,而
且……”應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舔了舔餐刀上的醬汁,“有我的風格。”
“對!我一直都是向着你努力的!”她的追逐有了回報!她耗盡心血的一整年明明是要死要活的現在想起來竟然
甜蜜的要醉在裏面,再多苦她都吃!她願意!
“但是你為什麽會回國?我的朋友們都說是被一個帥氣的小夥子挖回自己的公司去了,還說好可惜……”應冬調
侃的一挑眉,滿臉都是好奇,“我不覺得呀,愛情嘛……”
子涵臉色一僵,連忙澄清:“不……不是的……他只是我的老板……”
她知道,但她不能說……
她的目的,太見不得光……
而他,是她唯一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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