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要怎麽懲罰你才好呢?……
新生們需要在訓練場站一小時軍姿,大家的身體素質都不算差,然而在經歷一整天遠古大巴的颠簸、路上還沒有怎麽補充能量的情況下,這個要求就顯得很艱難了。
嬌生慣養的新生們饑腸辘辘地艱難維持挺拔的身形,就這樣還是灌了一耳朵教官慷慨激昂的斥責和指點,只能咬着牙将腰挺得更直,同時在心裏真情實感地辱罵起了教官們的爹和娘。
怪不得不讓他們帶食物上車,原來是在這等着他們,真是老奸巨猾。
其他系雷霆陣陣,對比起來,建築系根本就是如春風細雨般溫柔。
懷霧不需要嚴詞厲色地指出新生們站姿的缺點,他的目光投到哪裏,學生們會自動領悟到他的意思,并加以改正。
而新生們為了讨他的歡心,表現得比被教訓的其他系學生還要好,如果他們身後有尾巴,每個人都能原地起飛。
江行除外。
他的站姿很标準,可他的眼睛,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擦過懷霧的注視,看起來是在看他,卻又沒有在看他。
懷霧站起身來,他穿着和其他教官相同的制服,也是帝國聯合軍的标準軍用制服,深沉的墨黑襯得他皮膚更為白皙,不是病态的蒼白,而是盈潤的、凝脂一般,仿佛吹彈可破。
也是他站起來,學生們才看清,他還系了根配套的腰帶,那把腰細得似乎一只手就能攥住。
他不疾不徐地往後走,訓練的新生們還記得規定,沒有發出聲音,目光卻是止不住跟着他轉,眼看着他走到最後一排的位置,許多Alpha都在心裏發出一聲嘆息。
他們怎麽就沒這好運?
畢竟他現在是教官,江行再怎麽不去看,眼裏也難免會投進他的一舉一動,他站起來的時候,江行的直覺也在這一瞬間被喚醒,他的直覺告訴他,懷霧是來找他的。
但接着,江行就把這份直覺毫不猶豫地按了回去。
江行,不要這麽自以為是,也不要這麽……自作多情。
他只是把你當成了攻略游戲。
然而懷霧一步一步,真的走到了他身旁,站定的這一刻,一縷淺淺的橘子甜香不由分說地占滿了江行的嗅覺。
從白桃到橘子,他好像格外偏愛水果味的熏香。
江行思維有那麽一點意料之外的恍惚。
“江行……江同學,”懷霧開口,聲音壓得很低,輕柔和緩,好像在和他極為親昵地竊竊私語,“你走神了,你在想什麽?”
江行回過神,下颌線收緊:“……”
他大腦裏浮現出的答案讓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教官和你說話的時候,你是必須要回答的,這是命令。”懷霧挑了下眉,“你不說話,就是在違抗命令。你說,我要怎麽懲罰你才好呢?”
懷霧興味地偏了下頭,被扣在軍帽下的長發也随着這個動作自然而然地動了一下,于是那一片愈合貼在眼角餘光裏更清晰。
江行眼皮微垂:“什麽懲罰我都接受。”
“這是你說的哦。”
一小時後,隊伍解散,新生們當即垮了板直到快要成為雕塑的身形,如釋重負又腰酸背痛地沖向食堂,等人潮散盡,寬闊的訓練場上只剩下了懷霧和江行。
“五百個俯卧撐對你來說應該不是難事,”懷霧散漫地坐進椅子裏,一把普普通通的椅子,硬是被他的美貌和氣勢烘托成了鑲滿寶石的王座。他一邊行使懲罰的權利,一邊用苦惱的語氣,說得好像他和江行是在同甘共苦,“別人都走啦,只剩下我了,我來替你數數,好不好?”
聽起來仿佛他也為這樁懲罰做出了什麽不得了的貢獻。
江行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原地做起了俯卧撐。
俯卧撐不需要擡頭,他也順理成章地垂着眼,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無從猜測他的心情。
懷霧:“你為什麽不看我,你是不是生氣了?”
江行還是沒說話,懷霧又補充了一句:“這句話也是命令。”
所以他不可以裝作聽不見,也不可以不回答。
江行大概是被氣笑了,可能是,反正他現在已經分不出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了:“為什麽要看你?”
江行一直都算得上冷靜,前幾天被他氣得再怎麽樣,語氣也是平和的,但這句話破天荒地有些難以察覺的粗魯,像是在和誰生氣。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懷霧撐起下巴,在江行看不見的時刻,笑着彎了下眼睛,“對了,我剛剛數到哪了?”
“395。”江行做了這麽多個俯卧撐,聲音居然還穩得聽不到半點喘,就是有點沉,似乎壓抑着什麽,“公主殿下,不是你長得好看,我就必須要看你的。”
江行用這個四字稱呼和其他人不同,帶着一點微妙的嘲諷,但不是對懷霧,而是對他自己。就好像無法抵抗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被風吹着走,所以只能自欺欺人地當做自己是在追逐風。
“可我覺得,美麗的風景就要在能看到的時候多看看,尤其是寶貴的、你只能在一個人身上見到的美麗,這樣以後看不到的時候,才不會有遺憾。”
“……”江行渾身一僵,支撐着他的力氣莫名其妙卸了大半,他本來是在勻速進行俯卧撐,但這一個,他用了更多時間才把自己撐起來。他若無其事地抿了抿唇,低聲說,“是麽……那就看不到吧。”
等他做完俯卧撐,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懷霧忽然聞到了一縷非常淺的、Alpha信息素的氣息。
清冽的薄荷味,透過江行被汗打濕的棉質上衣,随着風而來。
其實并沒有多明顯,只是懷霧對Alpha的信息素很敏感,一點風吹草動他都能發現,然後根據釋放信息素的Alpha,分門別類決定他的心情。
他目前對江行很感興趣,所以也不讨厭這股信息素,更何況江行的信息素裏并沒有對待Omega的壓制欲、控制欲,和獨占欲。
但懷霧也沒有靠近他,只是鎮定地提示了一句:“你的易感期好像到了。”
“嗯。”江行應了一聲,“我回去打隔離劑,安全起見,我跟你應該要保持距離。”
他上衣差不多被汗濕透了,貼在皮膚上,顯現出清晰的腹肌輪廓,不過下一秒,江行就揭開了衣服。
空氣無孔不入地鑽進去,隔開了衣服和皮膚的距離。
懷霧看向江行隐約不自在的眼睛,基本可以斷定,他那個算是多此一舉的舉動,是因為他并不習慣在Omega面前展現自己的肉。體。
隔着一層衣服也不行。
唔。
二十歲的純情Alpha。
江行回到分配的寝室,從櫃子裏找出針劑隔離劑。
Alpha和Omega只要沒有标記,就不會有發情期,只有易感期,所以使用隔離劑隔絕自己的信息素氣味就可以,只有發情期才需要抑制劑。
江行無法标記Omega,但依然會産生信息素,也依然會有易感期。
只是他的易感期冷得像冰河世紀,他不會對任何Omega産生生理和心理上的興趣,而他此前的易感期也證實了這一點。
懷霧只是聞到了他的信息素,卻不知道他這次易感期是提前到來。
在人盡皆知的亞歷山大之前,亞特蘭帝國的太子頭銜在他頭上,只是在他十八歲分化那年,亞特蘭頂尖的醫療系統檢測出了他的信息素有問題,他無法标記任何一個Omega。
但他并不是因為無法标記就被廢除的,老皇帝對此感到強烈的失望,卻也不想直接放棄他,怎麽說也是精心培養了十八年。還是後來,老皇帝想用特殊的方式給他治療這種罕見的疾病、又被他拒絕,他這才被廢。
老皇帝的解決辦法很簡單粗暴,他想用幾個精挑細選的Omega喚醒他标記的能力,江行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他不願意和陌生的、沒有一絲感情的Omega有任何生理和心理上的關系,老皇帝甚至把那些Omega送到了他床上,他連門都沒進,此後也沒有再踏入那間卧室一步。
他抗拒的态度毫無疑問激怒了老皇帝,然後他被廢除,所有的權力不再,他曾經的朋友們也離他而去。
可他不後悔,因為他權勢而來的人也會因為他失勢而散,陳腐的王權也會有坍塌的一天,世上的一切都會更疊。
他只是将這一步提前了而已。
他的易感期一直都穩定地冰冷着,但現在,這突然波動的易感期讓他生出不好的預兆,總覺得有什麽地方即将要脫軌。
軍訓基地統一着裝、統一飲食,教官也得跟着學生吃大鍋飯。
懷霧說自己是代理,那就是真的短暫代理,飲食方面倒是還能勉強,星際時代,機器控制的大鍋飯也很難煮出豬食,只是品種比較單一,無法自由選擇。
但不能換衣服、和洗澡都需要和別人一起就讓他受不了了,雖然都是獨立遮蔽的空間,但有什麽必要要把許多個獨立空間放在一起?完全沒有必要。
而且軍訓基地為了強化艱苦環境,還用人工光源模拟光照,照出一片叫苦不疊的哀嚎。一把遮陽傘也不能完全擋住溫度。
懷霧只在基地待了一天,接下來就全都是原先教官的活了。
他離開的時候,建築系和其他幾個系的新生們都萬分不舍,眼巴巴地看着他,到了短暫的自由活動,新生們立刻把江行圍起來,希望他發揮小白臉吹枕邊風的功力,讓公主殿下再多留幾天。
本來就艱苦的訓練,看不到美人,生活更黯淡無光了。
江行一個都沒理,只是看了一眼懷霧的背影。
他後領上那片愈合貼消失了。
“哎呀你們缺不缺德啊,”有Omega學生開口了,“這麽熱的地方,你們憑什麽要為了一己私欲讓公主殿下在這裏待這麽久?殿下的皮膚被曬傷了怎麽辦?我看你們就是自私。還要去求人家男朋友,我的天啊,別的不說,哪個Alpha願意自己的男朋友被這麽多人虎視眈眈盯着看啊。”
Alpha們被這句話損得臉紅,勉強替自己辯解道:“……不是,我們也沒有虎視眈眈啊……再說了……呃……”
他們默契地中斷了這句話,不過大家也差不多明白這句話的未盡之意。
所有人都不相信江行會和懷霧一直在一起,他們只是暫時的,既然是暫時的,江行又憑什麽獨自霸占大美人呢?
江行聽不出喜怒地說:“我求不了他。”
Alpha們異口同聲:“啊?為什麽?”
“我和他不是你們想的這種關系。”
“哇——”Alpha們長長噓了一聲,然後問,“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去追他了?”
江行頓了頓,說:“大概也不行。”
“憑什麽?”
江行看向發出靈魂質問的Alpha們,他的目光沒什麽重量,但Alpha們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貨物對比了。
比的還是……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