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找他

“忘了他吧, 瑤瑤。”

聞楓的一句話,來來回回,曲曲折折, 在腦海裏反複往來。

但是兩個月下來,那些相處的細節, 那些只字片語, 那些一颦一笑, 甚至最後一晚肌膚相貼的親密,都那麽的刻骨銘心。

她可以笑得很天真, 什麽都不在乎, 也可以鎮定自若地去夜總會勾引他偷槍,只是因為她喜歡上了傅丞硯。

然而現在要她面對這個活生生的人忽然消失,她寧願相信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從醫院回到家, 是聞楓親自開車的,後面跟着兩輛保镖車, 她就算是跳車,也跑不了多遠。

回到家裏,聞母早就聽說了這件事, 一見到她回家, 那種劫後餘生的心疼頓時就迸發了。

聞母抱着她問道:“瑤瑤, 你這個暑假到底在幹什麽?你怎麽什麽都不說啊?”

她說什麽?

她能說什麽?

她自己都是前幾天才知道的。

聞卿瑤推開聞母,“媽,別問了, 我想睡覺。”

聞父也很是擔憂, 聞家出了這樣的事情,女兒被當做人質挾持在酒店裏四個小時,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壓下了新聞。現在看到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 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沒盡到半點責任。

聞楓摸了摸她的頭,“好好睡一覺。”

聞卿瑤點了點頭,眼底沒有一絲情緒,“是啊,這樣就能見到他了。”

她說完,就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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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咔噠”上鎖,再也沒有別人了。

隔着一扇門,聞卿瑤順着門滑落……滑落……落在地上,然後環抱着自己,眼淚再也克制不住地往下流。

一開始,只是很小聲,她咬着手指頭,眼睛憋得通紅的,啜泣的聲音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就像一只受傷的小貓,不斷舔舐。

慢慢地,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脫了線似的,“哇”地一聲放聲大哭起來,她緊緊抱着雙肩,緊到沒有一絲縫隙。

明明前幾天,還有人抱着他,明明前幾天,還有人親吻着她,親口承諾她:“阿瑤,我等你畢業。”

然而等她睜開眼睛,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傅丞硯,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在她的世界一樣,徹徹底底地消失了,沒有電話沒有微信,連住過的地方都搬空了。

肩膀抖個不停,連續不斷的哭泣聲音來回回蕩在偌大的房間裏,連餘音都沒有穿插的機會。

門外,聞楓懊惱地捶了捶牆。

聞母也是愁得沒有辦法了,“好好的,怎麽認識了個當兵的,沒錢沒勢工作又危險。”

聞楓低聲道:“我找他談過了,讓他離開部隊換一份工作,他沒答應。”

聞母阖了阖眼,“武警特戰,別的不說,大軍區調動,在南城這種地方等于随時上前線,太危險了。”

聞楓不置可否,“所以,還不如我來做這個惡人,至少,現在斷了,以後不用提心吊膽。”

聞母皺着眉頭問道:“你怎麽跟他說的?”

聞楓起身走到酒櫃邊,拿出一瓶冰酒,倒了些出來。

“我威脅他,如果再和瑤瑤有來往,我就用她去聯姻,我這人,說一不二。”

甜膩的冰酒端在手中,喝了幾口,索然無味。

聞楓這幾天沒去上班,天天守在家裏,與其說是守在家裏,不如說是守着聞卿瑤。

直到開學了,聞卿瑤才渾渾噩噩地從房間裏走出來。

她瘦了一圈,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要看清前方的路,卻找不到摸不清。

到了學校宿舍,一切還是沒變,同一間房,同一張床,同一把椅子,連門背後挂着的許願符都還在。

兩個月過去了,就像是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久得讓她忘記了應該做什麽。

聞卿瑤收拾着行李,将床鋪好,眼也不擡地說道:“你該走了,這是女生宿舍。”

聞楓靠着門框說道:“我是你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聞卿瑤坐在床邊看着他,不鹹不淡道:“所以你要一直監視我嗎?”

聞楓低頭思忖了片刻,也是,她沒有電話沒有微信連他在哪都不知道,去哪裏找人。

他想了想,沉聲道:“好好讀書,我走了。”

聞楓走後,聞卿瑤關上門,在床邊坐了很久,直到看到太陽西下,她忽地想到了什麽,拿起手機就跑了出去。

為了限制她出行,聞楓沒收了她的車鑰匙,只能打車。

她還記得傅丞硯身份證上的地址。

雖然那張身份證很有可能除了名字都是假的,但她還是想要試試。

到了地點,是一棟居民樓的一層,簡簡單單,院子很是整潔。

見一個女孩在這張望打量,鄰居大媽問道:“小姑娘,找誰?”

聞卿瑤指了指這個院子,“阿姨,這戶人家還住在這嗎?”

大媽搖了搖頭,“哎喲,空好多年了。”

“這戶人家是做什麽的您還記得嗎?”

“之前是一個女人住在這,潭州來的。兒子在南城當兵,那女人放心不下,把老家的房子給賣了,跟着來了。可惜沒多久就去世了,腦溢血走的,兩三年了。”

聞卿瑤一聽,神色漸漸黯淡下來,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她忖度了一下,又問道:“阿姨,這家人姓什麽?”

大媽說道:“姓傅,沒爹,兒子随媽姓。”

聞卿瑤咬了咬下唇,“謝謝。”

她轉身,一條小巷曲曲折折,走上了大路,梧桐樹下,陽光早就斑駁,只在窸窣中留下淡淡的餘溫。

聞卿瑤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到了哪裏,偏離學校的方向,只剩下了前方看不到盡頭的道路。

她又打車去了海邊棧道。

這個點了,一定能等到。

果然剛剛停下車,就見一隊迷彩服的兵哥哥負重跑過,往前是山路,往後是沙灘泥濘。

她急急地沖過去,攔下來,問道:“你們是哪個部隊?南城支隊武警特戰嗎?”

一個隊員說道:“是。”

聞卿瑤沉了口氣,“認識傅丞硯嗎?”

聞言,打頭的幾個人稍微愣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聞卿瑤神色一黯,沒再多言。

“還有事嗎?”

聞卿瑤沒說話,徑直讓開路,走到一邊。

隊伍又整裝出發,步伐穩健,一如男人之前每天在這雷打不動地繞圈跑。

可能這就是她不懂的毅力吧。

正恍恍惚惚看着隊伍跑過,她倏地就注意到了隊伍的尾巴。

那個小小的身影,豎着的耳朵,漆黑的直背。

“阿呆!——”

聞卿瑤大喊了一聲。

聽到聲音,阿呆猛地回過頭來,叫了兩聲。

聞卿瑤跑過去,蹲下來抱住了阿呆,許久沒見,阿呆也興奮地不行,一個勁地搖尾巴。

隊伍又停了下來。

聞卿瑤狠狠咬了咬嘴唇,又問了一遍,“不認識傅丞硯,那為什麽阿呆會在這?”

良久,隊伍沒人說話。

聞卿瑤知道,傅丞硯肯定交代過,誰都不會說,她問不出來半個字,縱使阿呆這個活生生的證據杵在眼前,也沒人會告訴她傅丞硯去了哪裏。

她摸了摸阿呆的頭,“阿呆,姐姐以後每天都來這看你跑步好不好?”

天漸漸涼了,沒有了夏季的炎熱,沒有了那種潮湃的悸動,也沒有了想要見的人。

臨近凜冬,聞卿瑤應付完了上學期的課程,正準備放寒假,路婧忽然打來電話。

“瑤瑤,我要出國了,我想見你一面。”

見面地點約在了中學附近的一間下午茶店。

小半年沒見了,路婧也瘦了,面色有些蠟黃,看來這些日子也沒有休息好。

聞卿瑤靜靜看着她,沒有說話,只用小勺子攪着茶杯,金屬和瓷器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卻激不起兩個人之間半點情緒的波瀾。

就這麽沉默了很久,路婧緩緩道:“對不起。”

聞卿瑤看了她一眼,沒什麽表情,“你不應該跟我說對不起,你應該直接去自首。”

路婧抿了抿嘴,“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

路婧點點頭,“我不知道,仲槐什麽都沒和我說過,要不然警方也不會放過我了。”

聞卿瑤把勺子一丢,“那你為什麽幫仲槐逃跑,還把我推給他當人質?”

憋了小半年的話,終于在這一刻忍不住問出來了。

如果不是路婧這一推,她本該安安穩穩地跑出去,沒有後面被挾持,沒有四個小時的對峙,沒有那把對準她腦袋找機會的狙擊|槍,更沒有三天三夜的昏睡。

這樣,她還來得及問問傅丞硯,為什麽要離開她。

路婧紅了紅眼睛,手中的小甜點稀稀落落掉在盤子裏,混着眼淚,暈在其中。

“當時警察沖進來的時候我都懵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然後他跟我說他犯了事,讓我先走,我不肯,就趁亂掩護他。”

“他說他被抓了可能活不了,所以需要一個人質,這樣就能活。我腦子一熱,想着他應該不會傷害你,就推開你了……”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什麽都不告訴我,真的對不起……”

路婧哭得很厲害,就像一個犯錯的孩子。

“我其實很無助。”

聞卿瑤擡眼靜靜看着她,“你不是無助,你是無知。你跟他在一起五個月,沒有察覺到半點異樣嗎?你真信他是保安?”

路婧怔了怔,一邊抽泣一邊反問道:“那傅丞硯呢?你不是也相信他是煙廠的保安嗎?”

“……”

話音一落,随着“傅丞硯”三個字從路婧口中道出,那段本來藏在心裏深處、難過的、心酸的、一幕幕、一篇篇,就這麽又被揪扯出來擺在了眼前。

聞卿瑤愣了很久很久,半年來,她已經不做掙紮,努力去忘記他了,卻還是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想起他。

兩個人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最後,聞卿瑤從包裏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推到路婧面前。

“這是那天晚上仲槐塞進我口袋裏的,應該是給你的,我沒看。”

她說完,站起身來,“我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但我希望你問心無愧。”

聞卿瑤拿上包,大步走出甜品店,路婧喊住她。

一個字一個字、斬釘截鐵,“我問心無愧。”

聞卿瑤阖了阖眼,沒再多言,徑直離去。

半年的時間,她擁有了愛人,卻又轉眼間失去了愛人,同時還失去了至親的朋友。

正如她最怕的,槍響的那一刻,她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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