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怎麽罵我都行

從聞卿瑤病房裏出來後, 傅丞硯疲憊地捏了捏眉骨,而手上抱着的天藍色鋼盔,也感覺無比沉重。

鄭淏站在板房外的一棵樹下, 叼着根幹不拉幾的草,正在編草環玩。

見傅丞硯出來了, 他含糊不清地問道:“隊長, 這麽快就出來了?”

傅丞硯走過來, 撐在樹幹上,單肘扶腮, “嗯, 被攆出來的。”

“……”鄭淏窘着臉尴尬地笑了笑,“聞小姐可能還不适應,過幾天就好了。”

“但願吧。”傅丞硯蹙着眉, 目光眺向遠方。

夕陽漸下,晚霞灑滿海面, 泛起淡淡波光。

他問道:“鄭淏,有煙嗎?”

鄭淏點了點頭,伸手在褲子口袋裏掏了掏, “剛在隔壁小賣部買的。”

“你出營地了?”

“嗯, 有個孩子迷路了, 我給送回去了,回來路上買的。”

褲子口袋多,也不知道放哪了, 鄭淏翻了半晌, 才拿出來一包煙遞給他。

“一根就夠了。”

傅丞硯接過,拿出一根,點燃。

尼古丁從肺部灼熱而過, 緩緩吐出煙圈,煙霧輕漫,帶着嗆人的苦澀。

他抽着煙,低頭看着腳下幹燥的土壤和滿是泥塵的作戰靴,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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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淏凝視着他,不是滋味地咬了咬後槽牙。

自前天把聞小姐帶回來後,傅丞硯這兩天就像失了魂一樣,若不是知道兩個人曾經有一段短暫的過往,都要以為他走火入魔了。

鄭淏猶豫了很久,問道:“隊長,你怎麽不直接告訴聞小姐,當年為什麽離開她?”

傅丞硯吸了口煙,垂眸思忖了一下,“三年過去了,沒必要了,他們是親兄妹,她哥哥真的很疼她。”

“疼?”鄭淏直接朝天丢了個白眼,“那還拿自己的親妹妹來作為威脅?有這種疼法嗎?”

鄭淏說着,也掏出一根煙,猛抽了幾口。

“平時只在小說裏聽說過偏執大佬霸道總裁,這會兒是見到活的了,哪是什麽偏執狂,簡直就一神經……”

“鄭淏。”

“……”

傅丞硯沉吟了許久,心中壓抑着數不清的話語終究是吐露不出來。

他看着指間的煙逐漸燒至煙尾,就要燃至手指的時候,按滅了煙頭,沉聲道:“是我當時沒保護好她。”

鄭淏側頭看着他,眉頭皺出來個“川”,硬着聲音道:

“隊長,我老覺得當時情況不對,按理說有警方的人護着她們,所有的出口也都被堵了,聞小姐怎麽會落在仲槐手上?那間休息室離走廊可是有段距離的。”

聞言,傅丞硯蹙眉思忖了一下,回憶起來,那夜太過于淩亂,他扣下扳機的一瞬間,可能就注定了兩個人的不可能。

傅丞硯淡然搖了搖頭,“仲槐都伏法了,再去追溯也沒什麽必要了,她現在過得開心就好。”

“呵……”鄭淏嗤聲道:“隊長,你覺得她這三年過得開心嗎?”

他說完,把煙給滅了,朝那扇緊閉的房門揚了揚下巴。

“我今早可瞧見了,兩只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這得哭了多久啊。”

傅丞硯心中緊緊搐了一下,她哭了很久,他當然知道,只是,他不敢哄,也不敢說話,怕她哭得更厲害。

她哭,他就心疼。

可是這三年,她哭了多少次呢,他不敢想。

臨近晚飯,鄭淏徑直朝食堂走去,回頭問道:“隊長,我去給聞小姐打份飯?”

傅丞硯想了想,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來吧。”

窗外薄霧冥冥,夜色漸濃。

聞卿瑤靜靜躺在那,怔怔盯着窗外那一輪逐漸清晰起來的月亮。

她動了動腿,很疼,鑽心得疼。畢竟少了塊肉,要慢慢長好,也是一段漫長的過程。

估計是信號塔又出問題了,營地整個斷網了,根本聯系不到外面。

不過左右一想,既然家裏人已經通知到了,那她也沒什麽人可以聯系了。

聞卿瑤自嘲地笑了笑,正想擡手拿床頭櫃上的水,就見門被推開了。

小護士夏芷走了進來,拿着血壓儀。

她看了聞卿瑤一眼,說道:“量個血壓。”

聞卿瑤伸出胳膊,“謝謝。”

夏芷将袖帶繞在她的上臂肘窩,按下開關,袖帶逐漸收緊。

看了下數值,她取下袖帶,說道:“挺好的。”

聞卿瑤靠在枕頭上,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夏護士,傅隊長呢?”

話音剛落,夏芷手中頓了一下,她抿了抿嘴道:“聞大小姐,你該不會是看上傅隊長了吧?黏着人家黏了三天,傅隊長也要吃飯的啊。”

她說話很沖,還帶着若有如無的火|藥味。

聞卿瑤愣了一下,不由有些詫異。

她認真打量着夏芷,很年輕,而眉眼間的那種倔強好像似曾相識,尤其是提到傅丞硯的時候,那份倔強就更熟悉了。

聞卿瑤淡淡笑了笑,“我只是想當面謝謝他,還沒說過謝謝呢。”

夏芷收起血壓儀,又給她測了一下|體溫。

“你當然要謝謝傅隊長,他帶你回來的那天夜裏,你一直攥着他的手,害得他連覺都沒睡。”

說完,她将床頭櫃上的水遞給她,“多喝點水。”

沒等聞卿瑤接話,她就轉身離開。

聞卿瑤放下水杯,靜靜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還沒有出過這間房,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樣子的。

聽說維和部隊住的條件和吃的條件都很艱難,也不知道真的在這種地方待上一年是什麽樣的感覺。

不遠處就是食堂,這裏是營地的後勤部,聞着飯香,還真是有點餓了。

正胡亂想着,房門又被推開了。

本以為會是鄭淏,走進來的卻是傅丞硯。

他應該是剛剛洗過澡,頭發微濕,換了一件深藍色短袖T恤,但褲子還是迷彩褲,大腿外側凸出來一塊,明顯是一把手|槍。

利布斯坎這種地方,充滿戰火和暴|亂,手|槍不離身已經是習慣了。

傅丞硯将餐盤放在床頭,在她旁邊坐了下來,“自己吃?還是我喂?”

聞卿瑤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我是斷了胳膊還是瘸了腿?都到要人喂的地步了?”

傅丞硯:“……”

沒什麽區別,還跟以前一樣,像只河豚似的,戳一下就鼓起來了。

只是現在看來,更像一只刺猬,恨不得把他紮到原地去世。

傅丞硯目光逡巡,停留在她的腿上,說道:“瘸了腿,所以我喂。”

聞卿瑤:“……”怪自己嘴賤。

他端起一碗湯,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遞過來,“西紅柿雞蛋湯。”

聞卿瑤冷冷看着他的手,這雙手,也曾經緊緊抱過她,而現在,不知道抱過誰了。

她撇過臉去,“不餓。”

然而剛說完,她的肚子就不争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

一瞬間的尴尬,聞卿瑤下意識地瞥了他一眼,見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幹脆轉過身去。

傅丞硯放下湯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阿瑤,喝一點,給我點面子,好嗎?”

他往前傾了傾身,遮住旁邊的白熾燈,陰影覆下,讓聞卿瑤忽然覺得很有壓迫感。

她回頭看着他,“這湯是你做的嗎?”

“不是。”

“那我為什麽要給你面子?我應該給炊事員面子啊。”

“……”傅丞硯捏了捏眉骨,“阿瑤,你先把晚飯吃了。”

“然後呢?”

“然後……”他啞口,半晌才道:“……你怎麽罵我都行。”

聞卿瑤一聽,不由晃了一下腦袋,嗤笑道:“傅隊長,我可不敢罵你,我罵你,那個小護士可能要拿針筒戳死我了。”

“小護士?”傅丞硯疑惑問道:“夏芷嗎?”

看看,一說護士,脫口而出就是夏芷。

聞卿瑤掀了掀眼皮,側頭說道:“傅丞硯,你在這裝什麽啊?”

“……”被誤會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尤其是被聞卿瑤誤會,還被她誤會跟別的女人有什麽。

傅丞硯抵了抵下颌,認真道:“她只是營區的維和護士,我跟她沒一點關系。”

聽到這話,聞卿瑤也沒什麽太大的感覺,解釋什麽,她又不在意。

她哂笑:“那我恭喜你啊,走到哪都不缺女人,看得出來,她挺喜歡你的。”

明明是氣話,聽着倒有些賞心悅目的酸味。

心境一瞬間開闊了不少。

傅丞硯沉聲道:“阿瑤,就算她喜歡我,我又不喜歡她。”

聞卿瑤聳了聳肩,“那你就跟她好好培養一下感情呗,指不定哪天就喜歡上了。”

她頓了頓,又道:“哦對了,千萬別不告而別,人家小姑娘會傷心的,萬一心理沒我那麽強大,跳個樓什麽的你這輩子就完了。”

“阿瑤……”

聞卿瑤冷冷打斷他,“傅隊長,我說過了,別喊我阿瑤,以免被別人聽見了引起誤會,畢竟我倆早八輩子就吹了,還是你甩的我,你見過哪個男人那麽親熱地喊前女友嗎?”

分都分了,一句話沒有就走了,走得幹幹淨淨利利落落,還在這裝什麽好人呢。

此時,入了夜,板房裏的燈光昏暗得很,兩個人僵持着,更像對峙着。

什麽解釋都是蒼白的。

這樣下去都沒有退路。

傅丞硯選擇自退一步。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滾了滾喉結,低聲道:“我這三年來,沒有過別的女人。”

聞言,聞卿瑤心底忽地顫了一下,但是轉念一想,他有沒有女人,管她什麽事呢,就算他一輩子都不找女人了,又怎麽樣呢。

聞卿瑤冷靜地看着他,問道:“人家小護士兩個眼珠子都要黏在你身上了,你感覺不到嗎?”

傅丞硯皺了皺眉,“感覺不到。”

這兩天來,他滿眼都是她,怎麽去感覺別人的眼珠子在哪。

聞卿瑤眨了眨眼睛,心平氣和地說道:“那你挺不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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