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口咬在了他胳膊上
“那你挺不是人的。”
這句話說得從容不迫, 就像在闡述一段社會事實,簡簡單單、自自然然。
然而終于罵出來了,卻罵得那麽委婉, 連一點情緒都沒有爆發出來。
傅丞硯寧願她揪着自己打一頓,也不想她面對他的時候平平靜靜, 背着他的時候卻咬着被子哭得聲嘶力竭。
在她心裏, 他早就不是人了, 可能連阿呆都不如。
傅丞硯沉吟不語,心中的酸楚并不比她少多少, 只是很多事情, 要他一個人來承擔罷了。
靜默了片刻,他端起碗來,舀了一勺湯, 将勺子遞到她嘴邊,“張嘴。”
“不喝。”
“聽話。”
“我不喝。”
“阿瑤……”
“你別喊我阿瑤!”聞卿瑤一把揮開他的手。
要随便推動傅丞硯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用了很大的力,對準了他手上的碗。
随着話語尾音一落,“哐當”一聲, 一整碗湯被打翻在地上。
那枚軟軟的水潑蛋就這麽啪嗒落在了地上。
聞卿瑤咬着下唇, 攥着被角, 一言不發地看着他,眼眶紅通通的,眼淚明明已經在打轉, 轉着轉着又落不下來。
Advertisement
傅丞硯怔了怔, 沒說話,只彎下腰,将那枚水潑蛋撿了起來, 随便拿水沖了一下,放進了自己嘴裏。
聞卿瑤愣滞住:“你……”
兌了口水,嚼着,索然無味。
“這裏的雞蛋都是特供的,一兩個月才吃一次,不能浪費了。”
他垂眼嘆了口氣,坐在她床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雞蛋是無辜的,沖我來,好嗎?”
聞卿瑤默默收回視線,攥着被子的手越來越緊,緊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只能悶悶不做聲。
她只是個矯情的大小姐,他再慣着她,別人也不會慣着她。這次是打翻在傅丞硯的面前,如果下次把一整碗雞蛋湯打翻在別人面前,她可能就要被直接丢出去了。
想到這,聞卿瑤費力坐了起來,抱過餐盤,一聲不吭地吃着幹巴巴的菜和罐頭肉。
主食是壓縮餅幹,吃了口幹,喝了水更脹,沒幾口,就捂着嘴幹嘔了兩下。
傅丞硯趕緊從後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然後讓她斜着靠在自己懷裏。
“吃慢些。”
聞卿瑤又随便扒拉了幾口,沒有什麽味道的飯菜含在口裏,又生生吞了下去,難受極了,吃着吃着,速度就慢了下來。
後背緊緊貼着男人的胸膛,溫溫熱熱,熟悉的感覺一如三年前的那個夏天。
鼻尖一酸,手顫了顫,随着勺子落在餐盤裏,一滴眼淚,混進了菜裏。
她克制不住地輕輕啜了一下。
“阿瑤……”
又啜了兩下。
算了,忍不住了,她太想念這個懷抱了,即使充滿了恨和埋怨,也很想。
一開始,聞卿瑤只是默默地流淚,靠在傅丞硯的懷裏,枕着他的肩,一滴一滴往下落。
不多時,眼淚就把他的袖子給浸濕了一大片,連帶着男人的胳膊都哭涼了。
視線早已經模糊不清,看不清前方也不想回顧過去,聞卿瑤憋紅了臉,咬着下唇,一聲聲抽泣戰栗着。
頭頂傳來一聲,深沉,乏力。
“阿瑤,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聽到這句話,聞卿瑤緊繃的身體和大腦終于徹底松懈下來,放聲大哭了出來。
眼淚,開了閘一樣,決了堤一樣,終于湧了出來。
——當着他的面。
然後斷斷續續、含糊不清地問道:“你為什麽不告而別?”
“……”
“你這三年為什麽不找我……”
“……”
“傅丞硯,你他媽不是人……”
她一句一句罵,他就一句一句聽,最後,得不到回應,聞卿瑤一口咬在了他胳膊上。
疼痛襲來,傅丞硯一動不動,任由她狠狠咬着自己,而聞卿瑤也沒打算松口,直到血水的味道混進了口齒之間。
“……”
而此時,病房外。
鄭淏靠着大樹,聽見裏面哭,臉都愁成一個“囧”了。
夏芷走過來,準備進去量血壓,還沒走近,就聽到裏面哭得稀裏嘩啦。
她腳步一頓,不由問道:“她這一天天地哭個沒完了?”
鄭淏拉住她,“夏芷,你先別進去了。”
夏芷疑惑道:“怎麽了?”
鄭淏為難道:“我們隊長在裏面。”
夏芷瞪圓了眼睛,差點跳起來,“她又黏着傅隊長?這才認識幾天啊,二十四小時不脫手嗎?”
剛說完,門就被推開了,裏面的哭聲也停了,傅丞硯站在門口阖了阖眼,緩了好半天。
夏芷怔怔打量了一下,視線逡巡停留在他的左胳膊上,那個牙印在月色下森森醒目。
她跑過去,“這個聞大小姐是有瘋病嗎……?!”
剛想抓住他的胳膊仔細查看,傅丞硯徑直繞過了她,淡淡道:“不用了。”
他沒再多說,大步回了房間。
打開抽屜,翻了下,找出瓶碘伏棉球,擦拭了一下傷口。
“嘶……”
刀傷、槍傷都沒那麽疼。
三年前欠下的情債,還起來,真疼。
翌日上午,聞卿瑤吃過早飯,靠在床頭靜靜看着一本書。
當地的書很多都是海外捐贈的,鄭淏給她找了好幾本過期的期刊,都是些無病呻吟的雞湯文,看着打發時間。
軍醫又來看了看傷勢,給她換了藥。傷口雖然縫合過,但依然觸目驚心,就像生生剜掉了一塊肉。
蓋好敷料,纏好紗布,聞卿瑤問道:“夏醫生,這疤去不掉了吧?”
昨晚上才知道,這個軍醫是夏芷的父親。
夏軍醫安慰道:“掉痂後可以擦一些去疤藥,慢慢地就淡了,實在接受不了,可以做去疤手術的。”
聞卿瑤點點頭,道了聲“謝謝”。
傷口在右大腿內側,這種地方,誰看得見呢,去不去疤也無所謂了。
“還有十天拆線,這幾天如果悶得慌,可以找個人抱你出去曬會兒太陽。”
夏軍醫又叮囑了幾句,這才收拾好東西離開。
聞卿瑤繼續翻看着雜志。
沒多久,外面“轟轟轟”的車子行駛聲由遠及近。
這三四天下來,她也能分清了,這是裝甲車,一般傅丞硯都會帶一隊人一大早就出去,臨近中午才回來,而下午,就是另一個中隊隊長出任務執勤。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腳步聲就出現在門口。
然而進來的,卻是鄭淏和另一個士兵。
士兵紅着臉道:“聞小姐,我叫于晉晗,此次維和警衛分隊一中隊隊員。”
見聞卿瑤茫然,鄭淏在旁邊補充道:“就是傅隊長隊裏的。”
說傅隊長,她肯定懂。
聞卿瑤點了點頭,“有什麽事嗎?”
于晉晗趕緊說道:“隊長讓我們擡聞小姐出去曬會兒太陽。”
聞卿瑤這才注意到兩個人手上拿着一把單薄的擔架,而鄭淏正仔細打量着自己,仿佛已經在研究怎麽擡她了。
看來傅丞硯剛回來就找夏醫生打聽自己的傷勢了,要不然怎麽這麽快就讓人來擡她曬太陽呢。
聞卿瑤問道:“你們隊長人呢?”
于晉晗回道:“他在開會。”
聞卿瑤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然後掀開被子,作勢伸了一下手,“你們誰抱?”
“……”
鄭淏窘着臉看了一眼她,他可不敢抱。
聞卿瑤動了動左腿,開玩笑:“其實我單腳跳出去也可以。”
“……”
最後,兩個人架着她,把她放在擔架上,擡到了板房外面的那棵大樹下。
聞卿瑤背靠大樹,坐在地上,仔細環視着四周。
營區很簡易,都是臨時搭建的集裝箱板房,周圍有電網和不少工具車,四角有簡單的哨塔,最南邊的板房旁停了兩輛寫着UN的白色突擊車,營區正中央豎着一面五星紅旗。
陽光下,很有安全感。
聞卿瑤閉着眼睛,靜靜曬着半遮半掩的太陽,這裏很安靜,樹蔭下涼爽氣清、沁人心脾。
小憩了一會兒,忽地就聽見後面不遠處傳來嬌滴滴的說話聲。
聞卿瑤不經意轉頭看去,正好就見傅丞硯大步流星從會議室走出來,夏芷趕緊跟在邊上。
“傅隊長,聽鄭淏說,你喜歡一天到晚黏着你、甜甜的女孩?”
“嗯。”
“那我甜嗎?”
“……”
小護士蹦蹦跳跳,臉上是藏不住的愛慕。說着說着,還攀着他的胳膊非要看昨天被咬傷的牙印。
傅丞硯雖然沒什麽表情,但也沒推開她,就這麽平平淡淡地應付着,沒有正面搭話。
這一幕,看着倒是挺熟悉的。
聞卿瑤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指不定人家眼裏,自己就是個被一槍打傻的神經病吧,逮誰都咬一口。
她繼續閉着眼睛,心不在焉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昨晚在他懷裏大哭一場後,好像一切都看開了、一切都釋然了。
傅丞硯這個人,在她心裏,早就不重要了。
随着那一聲聲嬌嗔的說話聲遠去,周圍逐漸安靜下來,然而沒過多久,聞卿瑤就覺得頭頂陰影覆下,将刺眼的陽光擋住了一半。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傅丞硯正單膝跪蹲在她身邊,擡手拂去她頭發上的一根毛絮。
“你曬了多久了?”
聞卿瑤愣了愣,她也不知道曬了多久,反正就沒離開過這棵樹。
她沒回答,只将視線從他臉上移到他胳膊上。
為了遮住那個牙印,傅丞硯今天穿的是一件長袖的迷彩服單衣,很輕薄,也很顯身材。
聞卿瑤擡眼問道:“她剛給你上藥了嗎?”
傅丞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胳膊,倏地就恍悟了過來。
“沒有,不是,阿瑤,你聽我解釋……”
聞卿瑤掀了下眼皮,打斷他:“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麽。”
她嗤笑一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你現在是單身,想跟誰談戀愛就跟誰談戀愛,想跟誰暧昧就跟誰暧昧,管我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