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手疼嗎?
因為此次事件太過于嚴重, 整個營區和附近的它國營區都進入了最高警戒狀态。
不多時,就有各國電視臺的記者來采訪。
當時被挾持的軍醫,大巴車司機, 還有作為狙擊手和營救分隊隊長的傅丞硯,都應要求接受了幾句采訪。
聞卿瑤坐在遠處, 一瞬不瞬地盯着鏡頭前那個戴着藍色貝雷帽、穿着迷彩服的男人。
流利的英文, 堅毅的眼神, 不慌不躁的談吐。
一把狙擊|槍,他可以紋絲不動找準時機, 也可以毫不猶豫扣下扳機救下一車人。
看, 這就是她聞大小姐一眼看上的男人。
采訪沒只有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記者轉頭去采訪謝冶,傅丞硯便徑直往指揮室的方向走去。
聞卿瑤趕忙追上去, 還沒走兩步,忽地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跑了過去, 比她快得多。
定睛一看,夏芷。
夏芷攔下傅丞硯,臉色有些難堪, 也不知道說了什麽, 就見傅丞硯面色不虞地繞開她, 沒有說一個字,進了指揮室。
她原地站了會兒,咬着下唇, 轉身。
就是這一瞬, 正對上了聞卿瑤的視線,整個人都愣怔了一下。
看見我沒走成,意不意外?
聞卿瑤跟她打了個招呼, “夏護士好,一宿沒睡,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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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芷微微眯了眯眼睛,手心有些涔汗,“傅隊長受傷了嗎?”
見她直接就問傅丞硯有沒有受傷,也在意料之中,聞卿瑤點了點頭,“受傷了。”
夏芷一聽,攥緊手心:“傷在哪了?”
聞卿瑤瞥了一眼大門緊閉的指揮室,“嘴角。”
“……?”
“我咬的。”
她說完,淡淡看了一眼表情逐漸凝固的夏芷,沒再多說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說過一遍的話,她也不想再說了。
她不是锱铢必較的人,再說了,是夏芷告訴了她三年前的事情,她還得謝謝人家。
今後,不必再有交集了。
晚上吃飯。
因為剛剛遇襲,整個食堂的氣氛都有些凝重。
聞卿瑤和言慈坐在角落,默不作聲地吃着飯,偶爾說一句話都很小聲。
傅丞硯坐在另一桌,對面是謝冶和副營長,身邊是于晉晗和幾個叫不上名字的警衛兵。
鄭淏腿部受了傷,所以沒來來食堂。
上次的刀傷才剛剛好,這才又傷到腿了,看着這些用生命奮鬥在一線的戰士,聞卿瑤深深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言慈想着自己那些葬身火海的畫具和行李,滿心不悅。不說生活用品了,兩個人現在連換洗衣服都是營區提供的。
她問道:“聞大小姐,你這次沒回去,你哥不得坐火箭來找你?”
聞卿瑤吃着沒什麽味道的土豆,聽到言慈提及聞楓,兩眼有些發怔。
“可能吧。”
“你先找機會給他打電話報個平安吧,畢竟是親兄妹,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聞卿瑤心不在焉地戳了戳盤子裏的菜,“嗯。”
言慈打量着她的臉色,又幾不可查地瞄了一眼傅丞硯,在桌下輕輕踢了她一腳。
“欸,你跟傅隊長,昨晚……是不是複合了?”
這話聞卿瑤一開始還沒聽明白,言慈又說了一遍,還加重了“昨晚”兩個字,她才反應過來,淡淡道:“沒有。”
本來傅丞硯也沒正兒八經當過她男朋友幾天,兩個人最親密的就是接吻了,還真應了那句“男女之間的純潔友誼”。
言慈也沒再多問,本來現在這個情形就不适合亂扯淡,兩個人匆匆幾口吃完,便徑直離開了食堂。
回到房間,已經有士兵送來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都是薄衣薄褲。聞卿瑤洗完澡,換了件衣服,第一次穿迷彩服,又沒鏡子,也不知道自己穿着是什麽效果。
晚上的利布斯坎不安全,剛剛經歷一場定時|炸彈挾持,說不後怕那絕對是騙鬼。
聞卿瑤回房之後就沒再出門,心有餘悸地在床上坐了會,翻了翻舊雜志。
不多時,就聽到外面裝甲車的聲音開過,還有熟悉的男人聲音和荷槍實彈的沉重步伐聲。
聞卿瑤翻着手裏的雜志,大腦一片空白,有那麽一瞬間,她忽然有些害怕,明知道每天出營巡邏都是實戰,卻又不想去阻攔他。
可能她第一眼看中的,不是傅丞硯的臉,而是一種精神吧。
平平靜靜過了兩日,營區又恢複了一些氣氛。
回國的人員只能再次延期,滞留在利布斯坎的中國人也越來越多,甚至還有自駕游開過來的,沒幾天車就被搶了。
聞卿瑤起了個大早,洗漱完,她随意梳了梳頭發,就準備出門到營區後面的菜地散散心,再去食堂吃早飯。
她活動四肢,晃了晃手臂,擡眼看向天際線的旭日。水紅的朝陽努力攀出地平線,襯得遠方海面格外波光粼粼。
沒走幾步,就見鄭淏靠着輛白色吉普車,低着頭,周身如常煙霧缭繞。
這男人也是夠糙的,剛縫好傷口,沒兩天就拄着拐杖出來了,美其名曰曬太陽,其實是犯煙瘾。
他不經意間瞧見聞卿瑤,憨憨一笑,“聞小姐,起床了?”
聞卿瑤:“嗯,早上好,鄭副隊長。”
“早啊。”鄭淏朝外吐出口眼圈,将手中的煙掐滅,“來找我們隊長?”
他回身拿起拐杖支在腋下,受傷的右腿蜷着,就要帶她去找傅丞硯。
“不是。”聞卿瑤趕忙搖了搖手,“我就随便走走。”
她說完,朝營區後方的菜地揚了揚下巴,早上有些涼,又搓了搓手心,做出一副晨練的動作,便一路小跑開,留下鄭淏一臉茫然。
營區井然有序,各司其職。認識的、不認識的,聞卿瑤都主動打了招呼。
待到了菜園,她呼吸了一下臨蔭的新鮮空氣。早晨的清澈薄霧,彌漫籠罩着滿地綠油油的菜。
聞卿瑤仔細看了一下,大多數都是土豆和蘿蔔,也有少量幹巴巴的葉子菜,土地并不肥沃,有些地方甚至幹涸至極。
正想圍着湖邊走走,忽地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跑過,矯健的身形和有力的腿部肌肉,步伐恩正。
她一愣,視線在男人的臉上停留數秒之後,猶豫着就頓在了那。
傅丞硯停了下來,雙手搭在腰間,短袖T恤微微有些汗濕,看見她出現在這裏,明顯有些詫異。
經過前幾天的那次大巴襲擊事件之後,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忽然之間就更加不清不明了,明明有着愛人的眼神和情侶的動作,卻止步不前,毫無進展。
聞卿瑤攥了攥手心,尴尬地站在菜地邊,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頓時覺得自己這個造型莫名诙諧。
“你跑步啊?”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這不明擺着的事嗎?
這個場合之下,一下子就變得尴尬起來。
好在她覺得尴尬,人家并不覺得。
傅丞硯擦了擦手,徑直走過來,視線逡巡過她身上的迷彩褲和藍色的T恤,“吃過早飯了?”
聞卿瑤聳聳肩,“沒有。”
利布斯坎太熱,熱到胃都不覺得空,一大早起來,只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或者喝點水。
一想到那些難以下咽的土豆洋蔥,就沒什麽胃口。
但是左右一想,也僅僅只是她受不了而已,對這些維和人員來說,吃上一年的罐頭食品和壓縮餅幹,也不是什麽難事。
傅丞硯垂眼凝視她,淡淡掃過她幹涸的嘴唇,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要是不想吃這裏的飯,我去給你拿點水果罐頭?”
海運集裝箱到了,又是一批新鮮的罐頭,對于駐地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好的食物了。
她雖然嬌氣,但沒那麽矯情,填飽肚子而已。再說了,她都在這耗了兩三個月了。
“不用了,我等會兒去食堂随便吃些就好了。”
她說完,轉身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傅丞硯腳步及近,就跟了上來。他将貝雷帽和作訓手套塞進褲子口袋裏,淡淡道:“一起吧,我陪你。”
聞卿瑤一聽,擡頭看他,“一起?”
傅丞硯鎮定自若地點點頭,将左手遞給她,“走吧。”
她愣了,目光在他手上停滞了一會兒。手掌裏的厚繭和虎口的傷口森森可見,那是手|槍上膛的時候,往後拉套筒,被鐵片劃傷或者被槍膛夾傷的。
對于軍人來說,尤其是特戰隊員來說,很常見,也很普遍。
她沉了沉氣,問道:“手疼嗎?”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傅丞硯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反應過來,待看到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手,頓時窘迫了一下。
對啊,太粗糙了,這樣的手,會硌疼她的。
他沒說話,手指微微蜷縮,正要收回,卻見聞卿瑤倏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她擡眼一瞥,“你躲什麽呀?”
手指被一根一根掰開,露出滿是厚繭和傷痕的掌心。十年的軍旅生活,無數次的高強度訓練,把一雙男人的手磨煉成這樣,也不知道心底是什麽感覺。
她再次問:“訓練的時候,手疼嗎?”
說不疼,說不通。傅丞硯收回手,阖了阖眼,“經常帶傷,習慣了。”
每一個戰士都會告訴你,當兵苦,當兵累,但是不後悔。從最初的不堪忍受,到最後的習以為常,所以“習慣”是最好的答案。
聞卿瑤沒再多問,眼神卻黯淡了很多。
傅丞硯抵了抵下颌,朝食堂方向揚了揚下巴,“去吃早飯吧,今天有雞蛋。”
下午微微有些起風,營區處理了一些爆炸後的事情,又逐漸開始邁入正軌。
聞卿瑤漫無目的地坐在門口,摘了朵花,有一片沒一片地數着。
“在這數花瓣啊?你想知道他愛不愛你?”
冷不丁地,一只手伸過來,把花從她手中輕輕搶了過去。
聞卿瑤愣了一下,側目看向言慈,“我知道答案。”
“……”好像也是。
言慈摸着剩下的幾片花瓣,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國,滞留在這,每天跟坐牢似的。”
聞卿瑤不置可否,思忖了會兒轉移了話題,“你怎麽想着到這裏來作畫?”
言慈将花擲在一邊,放松了一下胳膊,“戰地記者,戰地攝影師,戰地畫家,其實初衷都是一樣的。”
說完,她低下頭,默不作聲地摳了摳手指,一些顏料還殘存在指甲縫裏。
聞卿瑤看了一眼營區中央飄揚的國旗,鮮紅,灼目。她淡淡道:“是啊,既然沒辦法阻止,那就把這些罪惡呈現出來。”
她曾經被保護得太好了,幹什麽都雲淡風輕,做什麽都滿不在乎,她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有人能替她解決,除了坐吃就是等死,直到她認識了傅丞硯,她猛然發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和平。
兩個人又坐了會兒,繞開沉重,東拉西扯了幾句。通訊室繁忙,她們也不好占用時間去聯系國內,只能靜候。
這時,趙軍醫正準備随隊出營去附近的村莊出診。
他遠遠瞧見聞卿瑤,走過來,“哎喲,聞小姐。”
聞卿瑤禮貌颔了颔首,“趙醫生好。”
趙軍醫在藥箱裏摸了摸,把一支藥膏遞過來,低聲道:“你家傅隊長的,他托我開的藥,我明天後天都在聯利醫院,你幫我給他吧。”
聞卿瑤怔了怔,接過藥,倉促掃了一眼,是一支治療外傷的藥。
她斂了下眉眼,鎮定道:“好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找他。”
趙軍醫走後,言慈瞥了一眼她手裏的藥,“于晉晗說他們下午在健身室。”
聞卿瑤挑眉睨向她,兩個人視線相聚,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謝了,回去南城,我請你吃飯。”
“不貴不吃。”
“最貴的。”
這裏的健身室不比國內軍營的器械。
一個集裝箱板房,簡簡單單。
還未及近,就聽見裏面傳來男人的說話聲和笑聲。
聞卿瑤靠在門口,正巧前面橫放着一塊訓練墊,擋着她的身形。
人不多,器材也不多,略有些空蕩。
幾個人圍着單杠,起着哄。
鄭淏拄着拐杖撐在牆上,笑得合不攏嘴,對單杠上的年輕警衛說道:“服了嗎?”
年輕警衛硬着頭皮又吊了幾秒鐘,耐不住松了下來,他晃了晃胳膊,喘着粗氣道:“卧槽,十級,極限了。”
旁邊一個男人冷嗤一聲,看領章,是個中尉,他拍了拍年輕警衛的肩,“你小子,跟武警特戰比器械格鬥,你怎麽不跟老陸比武器火力呢?”
年輕警衛沒好氣地甩開他的胳膊,“別說,我複員前也是武警消防。”
旁觀了許久的傅丞硯,擦拭着貝雷帽上的徽章,不鹹不淡道:“消防三年前就退出現役了,你當警察這兩年沒怎麽練吧?”
中尉又補了個刀,“可能背包繩都吊不住咯。”
年輕警衛哼了一句,“你小子怎麽老跟我過不去?誰他媽跟特戰比器械!”
他抱拳,壞笑一聲,尋釁道:“要不你上啊,幹得過傅隊長,真的,我服你們老陸。”
聞卿瑤剛想敲門,聽到這話又收回手,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幾個都快30歲的男人在那互杠。
直男的世界,真是不懂。
也不知道是激将法奏效,還是本身就有着好勝心,中尉脫下外套,大聲道:“傅隊長,咱倆比劃比劃,看看我陸軍跟你們武警,哪個更能打。”
重火力團戰,武警比不過陸軍,但是單挑格鬥,明顯武警更占上風。
傅丞硯擡眼,仔細打量了他一下,沒什麽太大的表情,“真要跟我打?”
“打。”
“你可別後悔。”
他說完,将手中的貝雷帽放置在一邊,理了理領口,朝中尉招了招手,“随便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