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今晚,我陪你
“傅隊長, 你要不要回應一下UN的號召?”
耐人尋味的話語落在耳中,明明白白就是一種暗示,傅丞硯蹙了蹙眉, 貼緊她的唇角,不輕不重啄了一下。
“不需要。”
聞卿瑤怔住, “你撩我玩?”
傅丞硯壓着喘息, 抵住她的額頭, 眼底逐漸趨于平靜,“營區重地。”
“……”這男人不愧當兵當了那麽多年, 能忍則忍, 不能忍也沉得住氣。
聞卿瑤阖了阖眼,沒理他,直接伸手拉開了一旁的抽屜, 然而還沒碰到那鋁箔小袋,門外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傅隊長。”
一個男人, 聲音陌生。
聞卿瑤一聽,渾身震了震,倏地将抽屜關上, 從桌上滑了下去, 規規整整地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 全當自己不存在一樣。
傅丞硯随手整理了一下衣領和略有些褶皺的衣擺,便鎮定自若地打開了門。
“什麽事?”
房間不大,門甫一開, 門口的士兵就看到了坐在一側的聞卿瑤, 他目不斜視,道:“傅隊長,營長喊你去一下指揮室。”
傅丞硯立刻道:“好, 我馬上去。”
帶話的士兵沒再多看一眼,轉身便走了。
傅丞硯回身拿上貝雷帽,想了想,對聞卿瑤說:“早些回去睡覺,下周一有空軍的飛機,我們會安排你回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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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聞卿瑤一愣,“傅丞硯,你想讓我走啊?”
他扶住門框,深思暗忖:“不想。”停頓幾秒,他繼續道:“但我想你更加安全。”
傅丞硯說完,朝她宿舍房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回去,便往指揮室走去。
聞卿瑤看着他大步而去,背影凜然,不是滋味地攥了攥手心,靜默了片刻,起身走到旁邊挂着的衣服旁邊,擡手摩挲了幾下衣領處的領章和肩章處的國旗。
好啊,我先回國。
這次,換我來等你。
周六清晨,天剛蒙蒙亮,聞卿瑤便和言慈來到食堂吃早飯。
沒太多選擇,依然是土豆泥洋蔥和一些罐頭食品,但畢竟也已經習慣了這裏的食物,縱使是難以下咽的壓縮餅幹,在這種環境下也只能甘之如饴。
吃飯的時候,已經有兩隊工兵中隊起程去了附近的村莊。因為戰亂的原因,不少當地居民流離失所,急需容身之地和生活保障。
聞卿瑤看着他們忙碌,眉頭皺了皺,眼中不由閃過在馬路上看到的那些殘壁斷垣和彈孔槍眼,兩眼出了神。
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言慈用筷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怎麽了?”
聞卿瑤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覺得這裏的生活真心不易。”
言慈一聽,沒多想就錯會了她的意思,耐着性子說道:“馬上就可以回去了,下周一有飛機,傅隊長應該跟你說過了吧?”
“說過了。”聞卿瑤點點頭,又低下頭去,戳了戳盤子裏小小的土豆,“我的意思是,回去買臺新相機,再回來。”
“啊?”
意料之中,言慈剛吃下一塊洋蔥,差點就噴了出來,“你開什麽玩笑?你還要再來?你忘了你那臺貴得吓死人的相機和你的行李是怎麽沒的嗎?”
聞卿瑤平靜地看着她,雖然依然沒什麽表情,也顯得漠不關心的樣子,但眼底那種濃烈的傾訴已然顯露。
她泰然道:“當然沒忘,一場爆炸,灰飛煙滅。”
言慈:“那你?……”
聞卿瑤擡眼睨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角,“我想把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一面揭露出來。”
千聞傳媒集團,背靠這棵大樹,有資歷有資源還有人脈,為什麽不去做呢?
兩個人都因為種種原因滞留在這裏,沒有錢沒有行李,甚至和外界聯系都相當困難。
言慈難以理解地忖度了片刻,說道:“你家人不會同意的。而且,這個事情已經有不少人在做了,你放眼看看,交戰區附近,有證的沒證的,缺記者嗎?缺攝影師嗎?”
聞卿瑤垂了垂眼,沒有立刻接話,她不小了,早已不是那個活在象牙塔裏的小公主,機緣巧合她忽然就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端,殘酷到令人發指。
“我想記錄的……”她沉聲,朝附近桌子上的那些維和士兵揚了揚下巴,“是他們。”
言慈滞了幾秒,握着筷子的手不住地緊了緊,擡眼瞥向附近安靜吃飯的人。
這也是她當戰地畫家的初衷。
她深吸一口氣,試探問道:“那你哥那關呢?過得去嗎?”
聞卿瑤凝了凝神,“我覺得,這件事後,他會理解我的。”
夜晚,警衛分隊一中隊和工兵橋梁中隊浩蕩而歸。
為了給當地的民衆修橋建房拉電線,經常來回四十公裏的車程,所有人都顯得風塵仆仆。
因為第二天是禮拜天,傅丞硯休假,所以他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便直接拿了些水果罐頭來看她。
沒有娛樂活動,也沒有網絡,連行李都沒了,聞卿瑤便早早地上了床,拿着唯一剩下的手機,無聊地玩着消消樂。
開了門,見是傅丞硯,聞卿瑤怔了半天,詫異道:“你……回來了?”
這男人每次出任務,一走好幾日,部隊這種地方也不讓多問,她早就習慣了。
她說完,往旁邊側了側身子,讓出一條路給他,然而傅丞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只淡淡道:“嗯,剛交接完,來看你。”
這人有意思,幾天沒見而已,怎麽倒生分了不少。
聞卿瑤歪着頭,凝視他:“今天周六了,我後天一早就回國了。”
“我知道。”傅丞硯點點頭,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頂。
光線下,睫毛剪影落在眼睑處,顯得她的眼睛格外大。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聽當地人說,今晚有流星雨……”
聞言,聞卿瑤一愣,反應了兩秒,這才發現傅丞硯沒有穿作戰服,只穿了一身便服。
上下打量,寬松的灰色褲子配上薄薄的夾克,忽然讓她有一瞬間重回初見他的感覺。
她眼睛倏忽眨了眨,問道:“你要帶我去看?”
傅丞硯朝營區後面的山指了指,“不遠,開車繞過去。”
聞卿瑤踮腳,揚起頭朝他指的地方看了一眼,确實不遠,可是營區內到不了,她不解道:“要出營區嗎?”
“要出。”
“那安全嗎?”
“有我在,安全。”傅丞硯點點頭,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拿出一頂小帽子戴在她頭上,“戴上帽子,風大。”
二十分鐘後,白色的吉普車停在營區後方的山上,這裏不似山下土地貧瘠,反倒有一大片密林,郁郁蔥蔥。
頭頂的夜空已經繁星密布,眺目看去,隐約一條銀河蜿蜿蜒蜒。
然而車剛一停穩,窗戶還沒打開,便從側方走來一小隊人,個個武裝警戒、荷槍實彈,為首的蒙着下半張臉,握着一把步|槍,大步匆匆。
聞卿瑤驚了一瞬,還沒開始欣賞風景呢,就遇到這麽一群煞風景的,她倏地握住傅丞硯的手,往下頓縮一下,連話都說不出來。
傅丞硯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這才打開車門,下了車。
一下車,那邊為首的隊長像是見到老熟人似的,雙方也沒行軍禮,只互擊了一下拳頭,便笑着聊了幾句。
聞卿瑤坐在車內,透過玻璃看去,那些人也是維和士兵,單兵裝備不差,再仔細一看左臂的國旗臂章。
啊,巴基斯坦。
早就聽說隔壁營區就是巴基斯坦,一直被圈在營區出不去,這下見到了,聞卿瑤倒是好奇了起來,不禁扒在了窗子邊,認真打量了起來。
而這時,那邊的隊長一眼就看到了車內的女人,眼神遽然一變,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傅丞硯的肩,咧嘴一笑,用英文大聲一句:“China Pakistan friendship long life ”,然後便大步離去。
人走後,傅丞硯打開車門,見她傻愣愣的盯着他,伸手幫她解開安全帶,“剛才是巴鐵的兄弟,這裏是他們巡邏區,偏僻,當地人也不會來。”
聞卿瑤挑了挑眉,瞥了他幾眼,嗤笑道:“原來如此,搞了半天是別人罩着你,我還以為你可以随時戎裝上陣呢。”
傅丞硯打開兩側窗戶和天窗,點了支煙,将胳膊搭在窗框上,泰然自若地抽了一口,“那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了。”
聞卿瑤眨了眨眼,“啊?什麽意思?”
似乎是任務繁重,連煙都沒工夫抽,傅丞硯猛抽了好幾口,朝外吐了口煙圈,才道:“休假便裝,我可什麽都沒有,萬一遇上事,只能肉搏。”
“……”
那你挺看得開的。
聞卿瑤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看過你近身格鬥。”
“什麽時候?”
“上次在健身房,你們幾個男人互杠,還有,嗯……三年前……”
她說着說着,聲音小了幾分,眼珠轉了轉,擡眼看向了遠處的夜幕星河。
傅丞硯眉頭輕輕一擰,掐滅了手中的煙,喉結滾動,哂笑:“這裏的反政府武裝多數持AK,一槍過來,不是一個子彈眼那麽簡單,更不是近身格鬥能解決的。”
聞卿瑤順着他的眼睛,往下逡巡,看他喉結随着聲止而停滞,看他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最後停留在他的腹部。
“你這裏,是什麽槍打的?”
傅丞硯忽地一怔,這才想起來鄭淏那個大嘴巴不經意間就說漏了他曾經中過槍傷,而聞卿瑤也是沉得住氣,一直沒有問。
那種被貫穿的皮肉之痛似乎早就磨滅在時間裏了,他抵了抵下颌,道:“不記得了。”
你當我信?
聞卿瑤靜靜注視他,冗長之後,不緊不慢地收回了視線,而就在下一秒,傅丞硯轉頭去看窗外的時候,她忽地伸手就去撩他的衣角。
電光火石之間,傅丞硯眼神一凜,幾乎在同一瞬間抓住了她的手腕。有所牽縱之下,他只淡淡回頭道:“阿瑤,你這個行為,對你來說不太安全。”
聞卿瑤撅着嘴,視線擦過他的衣擺,雖然沒看到他腹部,卻一眼捕捉到他別在腰間的一把手|槍,她挑眉:“你不是什麽都沒帶嗎?”
“它,”傅丞硯垂眼輕瞥,摩挲着她的手,認真道:“不算。”
“……”行吧,還差別對待,你們軍人也玩這招?
聞卿瑤不鹹不淡道:“我知道槍對你們來說是第二生命,右手永遠持槍,親得跟兄弟似的。”
“那倒不是兄弟。”
“……?”
傅丞硯輕輕嗤笑一聲,放開她的手腕徑直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握,勾了勾她的手心。
“是老婆。”
“…………”
聞言,聞卿瑤不自覺地眯了眯眼,整個人遽然而生一種十分無語的感覺。
她斜斜丢了個白眼,撇過臉去:“那你跟它過去吧。”
這明擺着就是堵氣了,哄不哄就看男人會不會看臉色了。
察覺到聞卿瑤一時半會不會理他了,傅丞硯緊了緊身上的夾克,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正想掰回來好好哄一哄,就見天窗劃過一絲晶亮。
第一顆流星。
聞卿瑤也看到了。
她眼底倏忽有光,直接仰頭看向天空,幹淨的眼睛和細密的睫毛在月色下冥冥稀稀,指尖纏繞,下颌角曲線在微弱的光線裏也顯得格外柔和。
傅丞硯微微一怔,他沒有縮回手,只盯着她的側臉,忍不住輕輕将她的臉轉向自己。
眼神扭轉,思緒瞬間放空又凝聚,聞卿瑤垂眼看着傅丞硯的手,頓了一秒,随即又擡眼去看他。
男人的眼底,就像剛才的流星落入眼眸,望着她的眼神,帶着一絲暗暗的渴望,是她從未見過的熾熱。
四目相對,有那麽一瞬,空氣都不自覺地凝固了下來,只餘下心跳和彼此之間的呼吸。
良久,傅丞硯放開她的下巴,收回了視線,隐忍地掏出一支煙,點燃,猛抽了一口,啞聲道:“許個願吧。”
三年前,她睡着了,什麽也沒看到。
這次,她看到了,跟他一起。
聞卿瑤挪開目光,平靜地看着一片星河的夜空,淺淺呼了一口氣,“你想我許什麽願?”
傅丞硯:“都行。”
“你幫我實現嗎?”
傅丞硯好笑地看着她,“可以,能力範圍之內。”
“我想……”
“別說出來,說出來就不準了。”
“……不說,那你幫我實現什麽?”
傅丞硯愣了愣,忖度幾秒,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彈了下煙灰,沒作聲。
袅袅煙霧混着男人的氣息,在這個空寂的夜晚,把人的眼眸覆蓋得格外模糊不清。
聞卿瑤沉默了一瞬,緩緩靠了過去,然後伸手覆上他的胸口,按住那方緊繃,安撫着緊繃之下怦怦跳動的心髒。
她輕聲道:“傅丞硯,你知道我的願望。”
聲線被放得很柔很緩,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更添加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撩撥。
傅丞硯阖了阖眼,幽邃的眼眸被一瞬劃過的顆顆流星迸入了火彩,那支快抽完的煙,忽然間就燃得更旺了。
指尖繞過他的心跳,逐漸下滑,慢慢滑落在他的腰間。
聞卿瑤緩緩拿出那把手|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座位底下,“讓你老婆休息會兒吧。”
“……?”
“今晚,我陪你。”
顫聲說完,她不安分地擡頭去看他,睫毛忽閃在胸口,略過了衣領,越來越近,直到吻上他的喉結。
這是個沒法拒絕的夜晚。
傅丞硯低下頭,捧住她的臉,沒有絲毫猶豫地,吻了下去。
閉眼的一瞬間,仿佛看到煙頭跳動的火花鑽入了眼眸,随着心跳,越來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