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孩子

大結局(上)

四月的雨水, 盎着綿綿的的春意,淅淅瀝瀝灑落在雨傘上,順着傘骨落在周身。

也落在眼前一塊冰涼的墓碑上。

聞卿瑤靜靜伫立在前, 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墓碑上的名字、服役年份和草地上的鮮花,看了許久。

——有人已經來過了。

“轉眼間你都走了那麽久了, 你有沒有想我呢?”她慢慢蹲下身來, 将手中一束清雅的花擺放在墓碑前, “不知道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吃得多不多, 睡得夠不夠, 有沒有談個漂亮的女朋友?”

她抿了抿嘴,苦澀一笑,輕輕掃過墓碑。

雨水沖刷過, 沒有一絲灰塵。

腳步聲及近。

倥偬有力。

她側目看去,鄭淏一身迷彩作訓服, 束帶挽起袖子,在這個陰雨天之下,他右手中漆黑的雨傘也沒有那麽突兀了。

“鄭淏?”聞卿瑤抿嘴笑笑, “我就知道你會來。”

鄭淏見到她, 稍稍愣了一下, 兩年過去了,她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沒什麽太多的表情, 只是眉宇間多了一些憂郁, 臉色也蒼白了不少。

明知道她今天一定會出現在這裏,鄭淏還是下意識地緊張了一下,話在嘴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只窘迫地點點頭,“聞小姐。”

他将手中的鮮花放在墓碑前,然後立正敬了了軍禮,注目了數秒。

兩個人就這麽在墓碑前站着,一條白色的長裙,一身迷彩作訓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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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背影都略有些孤單和尴尬。

微風中,雨點順着風勢吹入眼裏,冰冰涼涼,沒有一絲溫度。

站了許久,聞卿瑤忽然問道:“都過去兩年了,不出意外他的軍銜應該是少校了吧?”

“是。”鄭淏咬了咬下颌,應聲點頭。

“喔……”

鄭淏不是滋味地垂了垂眼,躊躇了半晌,握緊雨傘手把,問道:“聞小姐這兩年過得好嗎?”

“還行吧,不怎麽去想他了。”聞卿瑤淡淡勾了勾嘴角,“他在那邊過得好就行了。”

她說完,又看了一眼墓碑,想起相處那兩年的點點滴滴,眼眶一熱,轉過身去,“我走了,多保重。”

鄭淏應聲,目送她離開墓園。

手中的黑色雨傘,正如這陰雨的天氣,低沉壓抑,連背影都是灰色的。

鄭淏搖了搖頭,總歸是慶幸自己沒有談戀愛。

他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藍色的罐頭,擺放在墓碑前的草地上。

“阿呆,今天是你的忌日,這個罐頭是你最喜歡吃的,當了你六年的訓導員,卻沒來得及看你最後一眼……”

回到家,聞卿瑤疲憊地洗了個澡。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沉沉陰雨天,顧碧彤卻帶着孩子來串門了。

婆家終歸沒有自己家自由,顧碧彤依然很是拘謹,但是聞卿瑤比她還不自在。

明明是嫂子和小姑子,卻面對面生出一副同仇敵忾的樣子。因為聞鐘凱小朋友正拿着玩具槍,跑來跑去。

他湊到聞卿瑤面前,“biubiubiu,姑姑不理我!打姑姑!”

聞卿瑤輕笑,推開他,“打你媽去!”

顧碧彤見她擺弄着相機,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坐了整整兩個小時,嘆氣道:“聽說你哥給你找了個新的心理醫生?”

“至于嗎。”聞卿瑤皺着眉轉過身來,“你看我像是需要看心理醫生的樣子嗎?”

“挺像的。”顧碧彤打量了她一眼,“我要是你,經歷了那些事,我也要看心理醫生。”

聞卿瑤放下相機,走到陽臺邊,看着雨點落在窗臺邊,“說實話,這兩年,我安逸了很多。”

顧碧彤聽着,擡頭去看她,那一瞬間,她望着窗外的樣子,平靜得可怕。

“分手是你提的,如果你不安逸,對得起你自己嗎?”

聞卿瑤回過頭來,看着顧碧彤擔憂的模樣,不置可否地笑笑,又轉過頭去,側身靠着偌大的落地窗,伸出手,讓雨滴一點點地落在掌心。

……

回想起兩年前,槍聲穿耳而過,幾乎要将耳膜震破。

那種把心肺冰凍住、又一點點敲碎的感覺漫及全身……

那天,一睜眼,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傅丞硯。

然而,只有聞楓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說:“他後背中槍,險險擦過心髒,命是保住了,只是還沒醒過來。”

她顫着,紅着眼睛問道:“那個兇手呢?”

聞楓疲憊地捏了捏眉骨,“當場擊斃。”

“誰擊斃的?”

“傅丞硯。”

他說完,兄妹倆相視一眼,很久沒再說話。

聞楓不經意間掏出煙來,卻想着這是在醫院,又将煙收了回去,淡淡道:“警方通報也出來了,跟他猜的一致,是我們原來解約的那個藝人花錢找人幹的。”

“林烨磊嗎?”聞卿瑤一聽,也沒太大的意外,“抓到了嗎?”

聞楓點點頭,“抓到了,網上各種新聞已經鋪天蓋地了,記者們都堵在醫院外。”

堵在醫院外?

想看看她這個三天兩頭被綁架的富家千金有多慘嗎?

這個世界是仇富的,大家想看的,只是熱鬧罷了。

她沉沉呼了口氣,掀開被子,“我去看看他。”

聞楓說道:“那位陸參謀長在。”

聞卿瑤稍稍一愣。

二十多年沒看過兒子,這個時候倒是天天看了。

她沒說話,徑直往外走。

聞楓快步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腕,“瑤瑤……”

她無力地甩了甩,“你放手。”

聞楓擡高了音量,“聞卿瑤!你聽我說!”

他抿了抿唇,無奈道:“他父親向他原單位下調令了。”

聞言,聞卿瑤只是眼神渙散了一下,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本來就不會驚訝。

調令,遲早要下。

人,遲早要走。

她留不住的。

她擡頭,看着聞楓眉宇間那抹擔憂和懊惱,平靜地拂開他的手,“喔。”

來到ICU,穿上隔離衣和鞋套,聞卿瑤攥緊了拳,輕輕走了進去。

與陸衛鶴相視一眼,聞卿瑤欠了欠身,“陸伯伯。”

陸衛鶴沒有說話,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徑直出了門,将空間留給了她。

聞卿瑤走到病床邊,看着床上那個雙眼緊閉、戴着呼吸機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倏地一下湧出。

看看,這就是愛她的代價。

多麽諷刺啊,一個前途本該光明的人,卻因為她躺在這裏,差點送了命陰陽相隔。

如果傅丞硯沒有救過來,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聞卿瑤執起他的手,放到嘴邊,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像冰涼的雨水一般,一點一滴。

“傅丞硯,那天我應該聽你的話的……”

“那天我不應該開門的……”

“如果那天我沒鬧着要吃早餐攤,會不會一切都不會發生?”

然而這一句句的話語,都得不到回應。

子彈險險擦過心髒,那該多疼啊。

從認識他的那一天起,她以為讓他們分開的始作俑者是聞楓、是她的家人,卻沒想到,真正的始作俑者,其實就是她自己。

回到南城,接連幾天,聞卿瑤都閉門不出。

又過了一個月,她知道傅丞硯出院了,也回來了,卻沒有去主動聯系他。

直到他打了無數個電話,她才疲憊地接起:“我訂了個房間,你們部隊附近的酒店見面吧。”

到了約定的時間,聞卿瑤來到酒店。

整個房間靜悄悄的,潔白的床單,潔白的枕頭,連牆壁都是耀眼的白。

記得傅丞硯曾經問過她:“知道為什麽部隊的床單都是白色的嗎?”

她認真地問:“為什麽?”

他笑着說:“活着的時候躺在上面,死去的時候躺在下面。”

聞卿瑤淡淡笑笑,撫摸着床單,然後脫掉外衣。

又等了一會兒,見傅丞硯還沒來,正準備打電話,就聽門鈴“叮咚”一聲。

熟悉的聲音傳來,“阿瑤,是我。”

她攥緊了拳,慢慢走過去,然後打開門。

一個多月沒見,只一眼,她就看出來了,傅丞硯整個人都瘦了,雖然看着人十分精神,但根本難以想象這是剛剛撿回一條命的人。

她把他拉進來,關上門,然後匆匆低下頭。

但縱使垂着眼,傅丞硯也能看得出她哭過,而且哭了很久。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阿瑤?”

而下一秒,聞卿瑤忽地将手縮了回去。

她沒吱聲,也沒看他,生怕看了他一眼,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就在此刻崩裂。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站了很久。

直到腿都有些發軟了,聞卿瑤問道:“我知道你接到調令了。”

傅丞硯沉默了一會兒,道:“是,跨軍區調令。”

她低聲問:“那你什麽時候走?”

傅丞硯:“原部隊批下來就走。”

聞卿瑤笑笑。

批下來?總參謀長的調令,原單位不就是簽個字的事嗎?

只是在他看來,可能這個時間的約定者,是她聞卿瑤而已。

她沒說話,伸手抱住他的腰,将整個臉埋到他胸口。

心跳依然铿锵有力,而她知道,只差分毫,這裏就永遠不再有任何跳動。

聞卿瑤踮了踮腳,擡手勾着男人的脖子,慢慢吻上他的喉結。

滑動的吞咽瞞不過她,她又順着下颌吻了吻他的臉頰,最後咬住他的唇。

傅丞硯悶聲一哼,低頭捧住她的臉,舌尖輕易地撬開了她的貝齒。

情急之下,等他有了反應,她不管不顧,揪着他的衣領将他壓在了床上。

被倉促脫下的衣服,狼狽地灑了一地。

漸入的瘋狂代替了臨時的慌怕。

她看着他左胸口的那處新鮮的傷疤,觸目驚心。

輕輕閉上眼。

那一刻,是那麽的貪婪……

待一切重歸平靜,傅丞硯抱着她,拂過她汗濕的頭發。

“今天喊我來,是想說什麽?”

她沒吭聲,只緊緊閉着眼睛,生怕一睜眼,眼淚就流出來了。

良久,等男人的緩緩躺在了身邊,她才背過身去,睜開眼,緊緊咬着手指,“傅丞硯,我們分手吧。”

話語出口的一剎那,眼淚就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似乎是早有預料,傅丞硯啞聲問道:“有原因嗎?”

聞卿瑤死死克制着,不讓自己的肩膀顫抖,可是傅丞硯知道,她在哭。

她顫着說道:“我們都放過彼此好不好?我害怕了,每時每刻都在害怕,每分每秒都害怕失去你……我現在,睜眼閉眼都是槍聲和子彈……”

“所以……?”

她平複了一下,繼續道:“傅丞硯,我真的累了,你給我點時間,等我能夠面對和接受……”

她忍着哭腔說完,再也沒有說話。

而整個身體卻控不住地顫栗起來,就像一個空無的軀殼,在風中搖曳。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空氣都凝結了,久到心肺都像撕扯般的疼痛,身邊終于遙遙傳來一聲:“好。”

視線早已被淚水沖刷模糊,她閉上眼,聽着身邊的人鎮定地起身,穿上衣服,最後幫她燒了一壺熱水,悄然離去。

門被帶上的那一刻,她蒙着頭,終于把壓制已久的情緒釋放了出來,放聲大哭。

從頭到尾,她最害怕失去的,不是愛情,而是傅丞硯這個人。

……

思緒一點點從兩年前扯回。

雨水順着窗戶,打在睫毛上、鼻梁上,臉頰上,冰涼入骨的感覺,讓她忽地顫了顫。

“瑤瑤?”

顧碧彤在身後喊道。

聞卿瑤阖了阖眼,轉過身來,正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站在客廳正中央。

他個子不高,很是斯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從她轉身的一剎那,就開始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的表情。

哦,新的心理醫生。

不過又是一個來吃癟的人,她一點也不在乎。

她慢慢趿着拖鞋,走過客廳,走過男人的身邊,冷冰冰地說道:“我沒病。”

心理醫生看了一眼她,淡笑說道:“我知道你沒病。”

聞卿瑤愣了愣,待視線逐步從他身上轉移臉上,凝視了幾秒道:“跟我來吧。”

她将心理醫生領到書房,關上門,“怎麽稱呼?”

“馮沐。”心理醫生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問道:“有水嗎?”

聞卿瑤随意倒了杯涼水,“喝吧。”

馮沐沒接,“你端着。”

“……”又玩什麽把戲。

聞卿瑤懶得追問,坐了下來,“我哥付你多少錢?我付你三倍,你在這打兩局游戲就走吧。”

馮沐搖了搖頭,笑笑,然後将一疊材料拿出來,“我跟你哥哥談過了。”

“喔。”聞卿瑤敷衍地應了應。

他擡眼,推了推眼鏡,又低頭,“第一次,被挾持在酒店四個小時;第二次,在科斯灣被海盜用手槍擊中;第三次,利布斯坎大巴爆炸事件經歷者;第四次,著名的聞氏千金綁架案……”

“是,一字不錯。”聞卿瑤淡然自若地點頭,“人生經歷豐富,我是不是應該出本傳記?說不定還能大賣,我得練練簽名呢。”

馮沐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從眼底探尋着她,然後輕聲哂笑,“我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你的表現非常正常。”

聞卿瑤附和道:“對,我現在好得很,前幾個醫生也這麽問過我,我也淡定如常,所以你覺得我有病嗎?”

馮沐收斂了笑容,拿出一支筆在指尖轉了轉,“聞小姐,那如果我說,你根本不是因為這些駭人聽聞的事件而抑郁呢?”

“……”聞卿瑤一怔,“你什麽意思?”

馮沐眼神凝了凝,身子前傾,問道:“兩年前的夏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話音剛落,聞卿瑤忽地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她眼神渙散了一秒,眼眶紅得厲害,幾乎就在要歇斯底裏爆發那一刻,馮沐遽然起身,按住了她的肩,低聲道:“他在那邊很好。”

被安撫下來的情緒稍稍回複平靜。

她倔強地咬着牙,手中的那杯水早已潑出來了許多,灑落在地毯上,浸得腳底刺骨般的寒。

馮沐問:“最近在吃什麽藥?”

聞卿瑤阖了阖眼,顫道:“只要能睡着,該吃的都吃了。”

“嗯,停了吧。”馮沐輕描淡寫地說道:“沒有用。”

她紅着眼眶,“所以,我有病嗎?”

“我也不知道呢……”男人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凝視她,然後岔開話題,聊了聊別的。

他指了指書桌上的一副相框,“養過狗?”

“養過。”聞卿瑤瞥了一眼阿呆的相片,“退役軍犬,已經去世一年了。”

似乎是找到了突破口,馮沐拿過相框,仔細地欣賞起了阿呆威風凜凜的樣子,“我從小就喜歡軍犬,一生奉獻,無私無悔……”

兩個人又聊了好一會兒,幾乎都是在聊狗,沒有再提及一句別的。

情緒漸漸緩和。

氣氛也在變得輕松。

一個半小時後,馮沐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你和他在一起,最開心的時候,是在哪裏?”

聞卿瑤微愣,待反應過來是“他”而不是“它”,扯了扯嘴角道:“五年前的夏天,在不夜城。”

那個時候,她才剛剛二十歲。

那個時候,她還不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個時候,她沒經歷過與死神的擦肩而過。

那個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倒在她的面前。

那個時候,她也沒有預料到,眼睜睜看着一手鮮血,哭得撕心裂肺。

馮沐點點頭,拿出手機看了看,“明天天氣不錯,去逛逛吧。”

聞卿瑤咬着下唇,心底狠狠抽了一下,“好。”

馮沐看了看她的神色,感覺差不多了,便拿起外套告辭。

聞卿瑤淡淡定定站起身來,“我送你出去吧。”

馮沐也沒拒絕,開門前,他忽地回頭,問道:“你們有孩子嗎?”

這句話,着實如一道驚雷,她瞳孔倏然凝聚,錯愕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顫着,沒有說話。

似乎是得到了答案,馮沐心酸地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下周我還會再來。”

翌日的傍晚,聞卿瑤對着梳妝臺,仔細化着妝,又挑了一條白色蓋過膝蓋的裙子,這才出了門。

她沒有自己開車,而是叫了家裏的司機,後面也有保镖開車跟着。

下了車,保姆将嬰兒車從後備箱拿出來,又将孩子從車上抱下來放在車裏。

聞卿瑤整理了一下裙子,把包和熱水壺遞給保姆,“半小時後給真真泡杯奶,別泡多了,120就夠了。”

保姆點頭,“好的,小姐。”

聞卿瑤接過把手,推着嬰兒車往景區走去,車上挂着的彩色玩偶惹人喜愛,車裏還不會說話的小女嬰頻頻伸手去夠,笑起來可愛極了。

進了景區,聞卿瑤往前探了探頭,看見孩子睜大了眼睛好奇打量着周圍,說道:“真真,一會兒我們去看燈光噴泉好不好?”

也不知道真真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咿咿呀呀叫了兩句,然後喊了句“爸爸。”

“教了你那麽多遍媽媽,還是喊爸爸,你爸有什麽好的?”聞卿瑤搖搖頭,“小家夥,真讓你媽心寒。”

她繼續推着嬰兒車,回望着四周。

五年過去了,好像沒怎麽變呢。

沿路的小吃攤,游戲攤,甚至連那個氣|槍打氣球的攤販都還在。

走了一段路,便在路邊的涼亭休息了一下。

兩個保镖守在旁邊,寸步不離。

聞卿瑤将孩子從嬰兒車裏抱出來,保姆沖好了奶粉,正要喂,聞卿瑤接過奶瓶,“我來吧。”

她抱着真真,娴熟地試了試溫度,将奶嘴放在孩子嘴裏。

看着真真“吧唧吧唧”抱着奶瓶吮吸,聞卿瑤笑了笑,不住親了一口粉粉的臉頰,“真真,你可真可愛。”

保姆在一旁看着,眯着眼笑道:“真真的眼睛跟小姐長得真像,不愧是一家人。”

“……是嗎?”聞卿瑤低頭看了看,眼神忽地黯淡了一下。

那一瞬,眼中隐隐晃過一手鮮血和男人躺在ICU的樣子,她喃喃道:“那其它地方呢?……你說,像誰啊?你見過嗎?……我怎麽沒見過呢?……”

見她神情明顯有些不對,又開始有說胡話的跡象,保姆趕緊把真真從她懷裏抱了過來,然後岔開了話題,“小姐,太晚了,該走了吧?”

聞卿瑤凝視着遠處,模模糊糊的燈光,落在眼裏,卻是一片漆黑。

她站起身,笑笑道:“走吧。”

回程的路上,真真不願意坐嬰兒車,聞卿瑤又把她從車裏抱出來,緊緊抱在懷裏,一會兒指着水裏的荷花燈,一會兒指着頭燈的紅燈籠,惹得真真咯咯直笑。

路過一個賣玩偶的小攤販。

挂着許多小小的玩偶。

真真看到了,咿咿呀呀伸手就要過去。

聞卿瑤抱着真真走到小攤販前,問道:“真真,喜歡哪個呀?”

真真也沒看,只是側頭盯着旁邊來來往往的人群,好奇地打量着。

聞卿瑤掃過一排玩偶,指着懸挂的一只小熊貓問道:“喜歡這個熊貓嗎?”

她輕笑,伸手就去拿那只熊貓,而剛剛觸碰到熊貓的那一刻,另一只手也同時碰到了熊貓。

二人手指相觸碰,聞卿瑤忽地心底一顫,立刻縮回了手。

“抱歉。”

“抱歉。”

兩聲抱歉,一揚一抑。

落在彼此的耳朵裏,卻分外熟悉。

聞卿瑤心口怦怦跳着,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揪扯着她,讓她猛地擡頭看去。

同時,對方也低頭看了下來。

那一刻,熟悉的臉龐在驚愕的眼眶裏逐漸放大,直至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來,只餘下那張臉,那張兩年都不曾見過的臉,那張只在夢裏溫存過的臉。

傅丞硯微微一震,視線從聞卿瑤的眼睛,逐漸轉向她手裏抱着的孩子,而真真也在這時候轉過頭來。

那雙相似的眼睛,就這麽,直汪汪盯着他,然後伸出小手,手腕上的金鈴铛“叮鈴”作響。

奶聲糯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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