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 父子 要化解矛盾,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楚珩見到紀雨寧帶回的那幾塊翠, 起初十分詫異,及至聽說是打賭贏來的,他不免笑起, “總是你的鬼主意多, 連小姑娘都舍得騙。”

娴熟地從懷中将嬌嬌兒抱過去, 嬌嬌兒還握着翡翠不肯撒手,方才的麥芽糖已經吮完了, 這東西又不能吃,他倒執着。

楚珩端詳片刻, “上行下效,在他母親耳濡目染之下, 嬌嬌兒怕是要變成財迷了。”

紀雨寧撇撇嘴,“創業不易,守成更難,提早讓他知道些民生艱辛,有什麽不好?”

至于借用兒子來騙人,這個, 紀雨寧的負罪感倒是輕微得多, 要說騙,那也是拓跋燕先使手段的, 她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楚珩輕輕睨了她一眼,“但朕卻想不到,你會為景煜挺身而出。”

又來了, 躲不開的醋壇子。紀雨寧無奈道:“您還認他這個表弟不曾?”

楚珩故作大度,“自然要認。”

雖然舅舅和石景蘭都可說是他趕出去的,明面上他可不打算對這家子趕盡殺絕,到底有太後在呢。

紀雨寧攤着兩手, “那不就結了。”

石景業雖為國公府世子,但素來體弱多病,紀雨寧看着并非壽征,若連石景煜也出事,豈非石家最後一線血脈都斷絕了——為了母子倆不至于反目成仇,紀雨寧也得幫這一把。

楚珩倒沒料到她想得如此長遠,一時倒有些愧怍,“是朕誤會。”

“無妨,只您別見了個男人就往我身上扯就是了。”紀雨寧坦然道,又促狹地擠了擠眼,“您知道,我眼光很挑的。”

楚珩被她逗得失笑,總是如此,天大的事到了紀雨寧嘴裏也能變得輕描淡寫,在她眼中就沒有隔夜仇可言。但不得不說,正因為她這份灑脫的氣度,皇帝才能一直保有愉快的心緒。

正欲趁機說兩句軟語溫存的情話,紀雨寧卻拔腳無情,“妾還有點瑣事要料理,陛下請自便吧。”

說罷就要離開,楚珩抱着懷中嬰兒,目瞪口呆,“他怎麽辦?”

“不是有您在嗎?”紀雨寧妧媚一笑,皇帝朝政繁忙,難得有跟兒子單獨相處的機會,這會子難得有空,正該他出力了——能力不足才要鍛煉,她可不想進行喪偶式教育。

望着姍姍遠去的背影,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還是郭勝小心翼翼道:“陛下,是不是該喂奶了?”

楚珩:“朕沒奶。”

郭勝:……總覺得皇帝這會子腦子犯抽了,成大事者都容易小事糊塗嗎?

紀雨寧支走父子倆倒并非托辭,她确實有要緊事得跟拓跋燕談一談。

彼時拓跋燕正神色恹恹地往回走,準備請皇帝随意指一門親事——她來大周日子已夠久了,實在不必耽擱。

阿牧沉默片刻,澀聲道:“公主不必這樣着急,興許還有機會。”

拓跋燕卻已然喪失鬥志,那幾場賭局,原本她是打算在金銮殿上擺開來的,料定他們不是她對手,到時便可反将皇帝一軍,避免和親之禍。然而,紀雨寧帶着一個孩子,輕輕松松便破了她的局,拓跋燕原本不信怪力亂神之說,這會子卻難免心生戰栗——她連稚子都鬥不過,怎麽敢妄想同整個大周對抗?

輸了翡翠固然可惜,她更惋惜的是自己的命運,原來從一開始,一切便已注定了。

見她如此傷懷,阿牧古銅色的臉頰上不禁泛出紅暈來,他忽然牢牢抓住拓跋燕的手,“公主,您随我走吧。”

“走?能去哪兒?”拓跋燕慘然一笑,“天大地大,并無你我容身之所。”

如今兩國情勢膠着,她若扔崩一走了之,勢必遭到追捕。她也不忍讓阿牧随她四處流亡——六歲那年,若非他将她從解凍的冰河裏撈上來,她早死了。連這條命都是他的,還談什麽雙宿雙栖?

他對她的情誼裏大半是仆對主的忠誠,拓跋燕也知道,之前她忍不住會去妄想,可這段時日的種種已經令她懂得,愛一個人,是該願意他過得好的。

她也該放阿牧自由了。

“等我出嫁,你若願意回北戎,我便派人送你回去;若不願,就請皇帝陛下為你娶一房妻室,就此落地生根罷。”說完這些,拓跋燕只覺渾身輕松。

阿牧的身子卻僵硬起來,眸中湧現濃濃的痛苦之色,他不忍心公主犧牲婚事,但,能有什麽辦法呢?他終究只是個仆從。

縱使午夜夢回之時,他也會有着濃重的渴盼,恨不得……然而那終究是無力的,他連自己的命都擺脫不了,怎麽能給她幸福?

主仆倆默默無言,直到一個綠衫子的姑娘驀地現于身前,行了個輕巧的蹲禮,“皇貴妃娘娘有請。”

目光落在拓跋燕的肩膀——阿牧的手還搭在上頭——繼而蜻蜓點水一般掠過,不留痕跡。

阿牧急忙縮回衣袖。

拓跋燕有些不自在,她認得玉珠兒的面貌,也不知方才瞧見多少,總不至于會去皇貴妃跟前告密麽?

這會子拓跋燕只剩下無盡的惶惑,她連那幾塊上等的翠都輸掉了,身邊籌碼早已一無所有,縱使紀雨寧真要為難她,她又能如何?

等進了承乾宮,屏退衆人,拓跋燕鼓起勇氣道:“皇貴妃娘娘,我……”

正要明說她絕沒有搶皇帝的心思,只消随便指一樁婚事即可,紀雨寧卻笑吟吟道:“公主當真想嫁嗎?”

拓跋燕呆了呆,事到如今,她難道還有的選?

只當紀雨寧故意耍弄,不由得面露愠色,“願賭服輸,我自然無話可說,可娘娘也不該同我玩笑。”

說罷拂袖欲走。

紀雨寧閑閑抿了口茶,在她将要跨過門檻的剎那,驀地開口,“若本宮有法子助你脫困呢?非但如此,還能讓你心想事成,與所愛的男子喜結連理。”

拓跋燕明明疑心她在設局,這會子卻仍不由得停下腳步,哪怕紀雨寧免不了試探她的嫌疑,一旦她承認了,只怕立刻會去皇帝面前揭露此事,讓她身敗名裂——但,拓跋燕卻忍不住肖想那個萬一,萬一皇貴妃真的想要幫她呢?

她終于還是回頭,靜靜地坐到紀雨寧跟前,狐疑望道:“你有何法子?”

紀雨寧紅唇輕啓,“自立為王。”

只要她一日還是公主,她的身份就免不了受到新王擺布,而據紀雨寧所知,北戎部族裏其實是出過幾任女王的,至今仍殘存着母系遺留,百年前那位赫赫有名的烏蘇女王,聲勢遠震千裏,若非她并未留下後嗣,這會子的戎部是何等模樣還難說呢。

老汗王膝下只有拓跋燕一位公主,每常也随他出征狩獵,論聲勢未必輸給幾個兄弟。但拓跋燕一來志不在此,二來,老汗王去得太急了些,為了政權穩固,拓跋燕也無意相争,只得由着長兄即位。

哪知她容得了人,人卻容不了她。大哥更是個心狠手辣的,甫一坐穩位子,就把她趕來和親了。

拓跋燕想起來亦頗有恨意,紀雨寧所說的只是一團小火苗,卻點燃了她心底的熊熊火種,甚至一發不可收拾。

“娘娘此話雖然在理,可軍權大半都在我哥哥手中,我未必鬥得過他。”拓跋燕說出此語,足以證明她心思活動,奈何實施的難度太大,她也只敢想想而已。

紀雨寧頤然道:“何不向大周借兵?爾兄王位初立,政權必然未穩,若能攻其不備,必然勝算不小。”

一句話讓拓跋燕的眼珠亮起來,“能行麽?”

紀雨寧反問,“不試試怎麽知道。”

拓跋燕也聽說過這位娘娘當初果斷和離進宮的壯舉,不知不覺就将對方視為一路人,看來即便身為女子,也不乏改變命運之可能——若果然成功,她便可光明正大地與阿牧在一起了。

原本還為那幾塊輸掉的翡翠耿耿于懷,此刻拓跋燕才終于敞開心胸,因她有更大的目标要實現。

當時她不能現在就答應,那也太輕易、太好拿捏了,因此拓跋燕依然面露躊躇,仿佛很糾結要不要聽似的。

紀雨寧卻從這姑娘眼中看到了久違的野心,她也不催促,留給拓跋燕三天時間考慮,相信三天之後,她會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

至于拓跋燕能不能從她兄長手裏奪權,那又有什麽關系?只消她答應借兵,北戎必亂,到時,無論是扶持一個較弱的汗王,或是趁機一舉吞并之,對大周而言都是捷報。

憑心而言,紀雨寧是盼着她成功的,為了愛人這樣奮不顧身,老天有眼,也該成全她的衷情。

玉珠兒是看不出那黑臉膛的漢子有什麽好,不過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既然拓跋燕喜歡,旁人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自個兒出了會神,玉珠兒便歡歡喜喜道:“至少再無人攔阻兆郡王跟石二小姐成婚了。”

她是當紅娘當慣了的,獨不為自己想想,總不能真留成了白頭宮女罷?紀雨寧暗自搖頭,起身來到勤政殿中。

皇帝正手忙腳亂地指揮郭勝換尿布——嬌嬌兒并沒有餓着,卻無緣無故滋了他一身,龍袍上都是水汪汪的尿漬。

眼看紀雨寧進門,父子倆齊聲告狀,一個是笑,一個是哭——楚珩自然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陪着笑臉準備痛訴兒子的頑皮,嬌嬌兒則沒這顧慮,小嘴一扁,眼圈一紅,直接幹打雷不下雨。

紀雨寧默默地退出去,準備晚點再來,要化解矛盾,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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