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主動

大概是第一次, 容拾真正意識到有些人的落寞,不單單是在眼裏,乃至他的背影, 都被拉長。

無聲的孤寂與漫長等待的無奈……

剛才被打斷的那句話哽在喉嚨裏,就連她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蔣鶴野就下意識地以為她要拒絕。

她或許什麽都不想說, 現在也沒有抽出時間去對自己的內心刨根問底。

幾分鐘前的突發情況,在容拾上車後就成了過眼煙雲。

發動車子前, 她接到了舅舅的電話, 不出意外應該是問今天相親的事, 容拾不想瞞什麽, 因為沒這個必要。

“小拾啊, 蕭陽的媽媽給我打電話了,人家對你挺滿意的, 那你是怎麽想的?”

她挑不出蕭陽的錯,這個人從內到外的優秀, 他們倆都是事業有成并且話少的人,聊天像在照鏡子。

思索了幾秒, 她才張口:“舅舅, 我剛才就已經拒絕他了。”

“唉,我就知道。”舅舅在那邊嘆了口氣, “沒關系,我讓你舅媽再留意……”

“不用了,”容拾的手輕隔在方向盤上,眼睛微垂,聲音幹澀,緩緩道:“您其實一直都清楚, 我不會結婚的。”

她不太想去說之前的事,但沒沒提到這個話題還是不免會勾起很久前碎片化的記憶。

容拾雙親過世,從小被養在老家,是外公外婆一手帶大的。

耳濡目染,她的所有做人的思想都是外婆言傳身教的,容拾如今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她身上獨有溫家人的品質脫不了幹系。

然而在十多年漫長的歲月當中,她是見過外公真真切切地對妻子好過的。

兩個人相濡以沫的場景,随着時間沖淡模糊,但也揮之不去。

外婆教會她做人,外公教給她愛人。

可時過境遷,容拾看着原來那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他曾經身體力行灌輸的那些觀念,一瞬間全部崩塌。

教完又親手毀了它。

深信十幾年的事,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全部都是錯誤,抽空了她一半的精神世界。

容拾那時候才明白,原來人心是真的會變。

而唯一一成不變的就是能牢牢抓在手裏的。

她曾經親眼目睹的甜蜜時光,曾經支撐了她這麽多年人生的所謂愛情觀,都成了虛無缥缈的東西。

自認為很了解的外公,十幾年如一日的愛妻子的人都會變,從那天起,容拾就不覺得這個世界上存在百分百的愛情。

她以為的足夠了解,實際經不起半點誘惑。

……

蔣鶴野從城北回到蔣氏集團,喬澤已經提前幫他泡好了一杯咖啡。

咖啡熱氣騰騰,氤氲在他眼周。

蔣鶴野的臉色陰沉着,喬澤也不敢主動打聽,只機械性地重複工作安排:“蔣總說讓您回來後去他辦公室一趟。”

“知道了。”蔣鶴野把杯子放在桌子一角,推門出去,停在了電梯口處。

蔣鶴野的腦海裏閃現的都是容拾那張冷淡又具有疏離感的臉,他從來沒覺得等待電梯開門的過程這麽無盡且漫長。

頂樓的辦公室依舊只有秘書敲鍵盤的聲音,蔣鶴野随意地解開了西裝第一個扣子,伸手握上了門把手。

難得的,他哥沒在辦公桌前坐着。

蔣知尋點了根煙,陽臺光線充足,陰涼處也暖烘烘的,他尋着開門聲看到了蔣鶴野。

“過來坐。”

蔣鶴野估計他哥是來叫自己談中午合作的事,長腿一邁,坐在了旁邊沙發上,極其散漫地拿起旁邊的雜志翻起來。

他哥也不在意,直直坐在他對面,聲音平靜:“合作的事談的不錯。”

蔣鶴野挑挑眉,把手裏的東西一扔,直接倚到身後的靠背上,微仰着下巴:“怎麽?考慮給我升職?”

那是他哥都基本談好的事,就差簽個字了。

蔣知尋順着他的話題問下去:“你想去那個職位?”

“沒有,”蔣鶴野單手撐在沙發上,幾根手指循環敲着軟墊,片刻後擡眸:“我只想辭職。”

他們兩個人之間,原本就不适合一起共事。

蔣知尋聽了後也不生氣,碰巧門外的秘書送了兩杯咖啡進來,蔣知尋把其中一杯推到他眼前,在聽到關門聲的後一秒,蔣知尋才淡淡開口。

語氣波瀾不驚,像是閑談:“我聽說,你最近和祁氏的容總走得很近?”

前前後後那麽多人在蔣鶴野耳邊說過蔣知尋早晚會知道這件事,所以他現在并不驚訝。

但也沒有馬上承認,他在等對面人的下文。

“我跟她接觸不多,但還算有一定的了解。”

怪不得,當時蔣鶴野想要門店的項目。

蔣知尋後知後覺還去查了他的私人賬戶和轉款記錄,發現他這個弟弟真是出息了。

“我……”

蔣知尋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道:“你不用急着否認,我有自己的判斷。”

“你要是純粹想玩玩,那我建議你換個人。”一時半會,他也摸不透蔣鶴野的心思,畢竟他家這位小少爺口味也不定,但從旁人哪道聽途說祁氏容總的事,打心眼裏就不會覺得她是個好招惹的人。

“不過你這個年紀,也該找個人安定下來了。”蔣知尋在他這個時候早已經結婚了。

如果對方是容拾,她冷靜的性子倒是很适合蔣鶴野。

……

從頂樓下來,蔣鶴野接到了顧讓的電話,說是找他去醉色喝一杯。

他心情正煩,答應了電話那邊的人,回到辦公室後就讓喬澤提前下班了。

晚高峰期,他的敞篷跑車在擁擠的道路上也不失為一道風景線。

一小時後,他把鑰匙扔給了門口的車童,因為就他和顧讓兩個人,索性就直接在一樓的舞池旁邊找了個位置。

期間有幾個女人來搭讪,顧讓業務很娴熟地亮出了自己的婚戒,也不知道蔣鶴野是怎麽了,從一來周身就散發着一股“別靠近我”的拒絕信號。

一樓的音樂聲太大,顧讓的聲音在他耳邊斷斷續續:“誰惹你了?”

蔣鶴野沒作聲,手指裏掐着酒杯,一口口地往嘴裏灌。

來來往往,不少人路過他們去舞池,顧讓看見一個穿着黑色短裙的女人在他們不遠處停了下來。

“是你。”喬枕身後跟着蘇清允,有點驚訝于在這裏碰到他。

蘇清允拉了拉前面的人,小聲疑問道:“你認識蔣鶴野?”

喬枕并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怎麽會認識前段時間剛回國的人。

顧讓也納悶,從來沒聽蔣鶴野說過在國外有別的朋友,難道是前任?

喬枕這才知道面前這個人叫什麽,因為周圍聲音太大,她的音調提高,她跟蘇清允解釋的聲音都穿到了顧讓耳朵裏:“他是阿拾的追求者,來我店裏吃過飯。”

“去你店裏吃飯?”蘇清允懷疑自己聽錯了,結果喬枕不停地點頭。

顧讓不認識喬枕,還是蘇清允幫忙介紹的。

四個人坐下喝了一杯,蘇清允叫工作人員去地下酒窖調了瓶珍藏的好酒。

本來喬枕今天過來找她玩,兩個人是打算去樓上的,沒想到會偶然間聽到容拾的事。

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其他關系,蘇清允都很關心她的事。

容拾從來沒帶別人去過喬枕的餐廳,她不喜歡自己的生活被探知,所以蔣鶴野或許是個意外,但這個男人浪蕩聲明在外,蘇清允本來覺得他除了帥之外,一無是處。

可是,仔細觀察下來,又捉摸不透,蘇清允開了這麽久的店,做酒桌生意最需要的就是摸準別人的需求,在拿捏人心方面,她從來沒失手過。

今天,卻難得要花點時間。

“所以,蘇老板和容總是大學同學?”顧讓聽着喬枕說她們之前的事。

怪不得,估計是蘇清允嫁到溫家後,兩個人才斷了來往,但具體是因為什麽,畢竟是別人的家事,顧讓也不好多問。

“是的,我們大學畢業後還一起創業。”蘇清允端着酒杯,似有若無地說一些之前的事,“我還好,至少家裏給了退路。”

言外之意,容拾沒有退路。

蘇清允掃了蔣鶴野一眼,發現他的酒杯已經空了,低垂着雙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四個人沒聊多久,喬枕就拉着蘇清允去舞池了,臨走的時候,前者神秘兮兮地放低聲音告訴蔣鶴野:“下個月是她生日,我可以幫你。”

蔣鶴野在柳奈一發過來的個人資料上看到過,他一直記得。

喬枕想的沒有蘇清允那麽複雜,她覺得蔣鶴野挺好的,人帥又有耐心,這就足夠了。

喬枕把名片放在桌子上,“需要的話,就給我打個電話。”

蔣鶴野凝神在這張白色的卡片上,伸手塞進了兜裏。

夜幕将至,顧讓擡手看了眼時間,說是要回家陪老婆了,蔣鶴野一個人站在醉色門口吹冷風,思來想去,他撥通了容拾的手機號碼。

系統的鈴聲過後,漫長的等待,像是掙紮過後才接起來的,她在那邊沒什麽情緒地“喂”了一聲。

蔣鶴野沒作聲,他想等容拾主動再說一句,沒來由地,他在尋找一個以後繼續追下去的信念。

至少這麽多天,也變相換她先開口跟自己說句話。

半晌,她的聲音夾雜着晚風傳來:“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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