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內勤組組長
“宋檢,您找我?”
“這個萬桦塘公園殺人案你退回去吧。”
“為什麽,證據、動機和口供都非常齊全,雖然嫌疑人是未成年,但是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啊。”
這個被喚作宋檢的男人正襟危坐于案前,梳了個精致的油頭,深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紅色的領帶,這是檢察官标志性的着裝。他本是低着頭默默地在批改着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文件,舉起一只手想将文件遞給助理檢察官羅西,聽到羅西的質疑,他微微擡眸看着對方。
此人從上到下透了一股子正氣,目似朗星,稍稍與他四目相視,眸子裏的那份深情款款,女人見了怕是要被攝了魂去,然而此時他卻神情肅穆地問道:“那麽我問你,嫌疑人行兇之時是幾歲?”
羅西急忙翻開卷宗,仔細核對,過了大概兩分鐘,忽然猛的将文件扣在了臉上,“宋檢,我錯了,是我疏忽了。”
宋忱收回了剛剛那個肅穆的表情,淺淺一笑,舉止文雅,頗似個古代文人墨客一般的風骨,“小羅,你剛新來以後這種事情一定要仔細看清楚,不能再出錯了。”
“是,”羅西看宋忱不怪罪,趕忙點頭如搗蒜,“可是,這也太巧了,這嫌疑人運氣夠好的。”
羅西剛剛在核對吳謙謙的生日時發現,犯罪當日正是他14歲的生日。按照刑法規定,年滿14歲周歲,生日當天是不計算的,一律從第二天開始算起。也就是說,吳謙謙在故意殺人時,他還是13歲。
“你覺得這是個巧合嗎?”
“難道不是嗎?”
“看一下吳謙謙母親,吳小蓮的失蹤日期。”
“宋檢!竟然也是7月8日,與被害人同一天。”
“還有,你知道這間福利院除了孤兒還接收什麽樣的孩子嘛?”
“不……不知道。”
“除了孤兒,還有一些未滿14歲犯了法卻不負刑事責任的,出于某些原因,他們的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難以管教的,便會依法将他們送去這間福利院進行專門矯治教育。”
“您是說,嫌疑人他早就知道,那天殺人不會被……”小羅細思極恐,現在的孩子都已經這樣了嗎?
宋忱沒有說話,目光重新回到桌案上的卷宗中,筆尖輕敲着桌面,眼神有半許游離,幾撮碎劉海,不經意間垂到眼眉處,他用手往後撥了撥。
是啊,誰知道呢,大概只有吳謙謙自己知道真相吧。
“席支,您找我?”葉朔敲開了刑偵支隊長席子揚的大門。
“哦,小葉啊,進來,我有點事兒跟你說,把門關上。”席子揚本是背對着大門,端着白瓷茶杯,若有所思的從辦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往下望,聽見葉朔的聲音他慢慢轉過身,擡了擡手示意葉朔坐到沙發上。
席子揚,刑偵支隊,支隊長,外號涼席子,那還是他在第一大隊時出外勤的隊員們給取得,現如今鮮有人叫,或者說很少有人敢叫了。
四十五歲上下,留着一個幹練的板寸,雖然皮膚有點黑但是不糙且特別有光澤,幹瘦的身材,稍微有點駝背,卻擋不住自身的精氣神兒。
席支給葉朔也倒了杯茶遞了過去,“呦呦,領導,我自己來,自己來。”葉朔急忙半起身,彎腰接了過來。
“你啊。”席支搖了搖頭,伸出指頭點了點葉朔,“怎麽一點沒有咱當兵的勁兒。”
“領導,您也當過兵?”葉朔放下手裏的茶杯,瞪着雙眼不敢相信,沒想到面前還有部隊的前輩。
“咋地,就許你參軍入伍,不許別人啊,整整八年的偵查兵咯。”席子揚手裏比劃着數字八,前後抖動着。
葉朔一聽這話,立刻起身站直立正,舉起右手行了個軍禮喊道:“首長好!”席子揚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側目細端葉朔。他聽說這小子來的頭一天就滿樓送煙,挨個巴結。他可是看過葉朔的簡歷的,要不是這樣,就算是五隊隊長這個閑職,他也不會随意許給人家,哪怕是沈局發話。
可葉朔這個卧底英雄帶回來的盡是些不好的風氣,哪有一點像在特種部隊幹過的樣子。席子揚對其有些失望。
這事兒還要從四年前說起,葉朔原是燕州軍區某旅特站連的突擊隊員,後淪落為黑惡勢力的小混混,原因都是拜前市局老局長---懷志成所致。
為了端掉松月市那個盤踞多年的黑勢力,已經犧牲了數名幹警,一時間懷局長無人可派,無論是刑警還是轄區的其他警察們,大多數人都與這些人有過照面。
這幫人的爪子伸的地方很多,不乏就有一兩個認識的。所以,懷志成必須要選一個身手好且面生的人,這一次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打入敵人內部,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
于是懷局就挑中了葉朔,這個剛剛申請退伍轉業的老兵。
他們倆共同織了四年的網,循序漸進不敢急功近利。
葉朔從一個邊緣的小混混慢慢做到了那個黑勢力的中央區。雖然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角色,但是終于碰到了那個所謂的禁忌,人稱“三爺”的人。
就在幾日前下令逮捕的時候,懷志成竟然病倒在了指揮前線,差點導致整個任務的敗北。還好當時制定計劃還算周密,整個部署懷局都告訴了副局長沈言,可偏偏就是沒有來得及交代葉朔的事情。
在大批量抓捕現場,葉朔也歸入其中。
怪他四年裏演的太過真切,太過投入,無論是小喽啰還是黑惡勢力的管事者,誰都沒有懷疑過葉朔會是那個告密者。
正因如此,即便葉朔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可警局的各位沒人敢信。找遍了懷局的辦公室也沒有找到一絲有關于葉朔的文件,這讓人更為生疑。
警察的職業可不比其他,沒有十足的證據,葉朔很難通過組織上嚴格的紀律條文,每一件事都是按照規章制度,每一個人都要遵守,沒有例外。
按照道理這種檔案應該是一式三份遞交給不同地方保存,可偏偏為了這一次卧底的順利進行和保障他的生命安全,懷局長只能做下了這個單線的保密措施。
再加上他一日警察都沒當過,根本沒有人能為他證明真假。
在得知懷局長住院昏迷不醒可能會變成植物人時,葉朔再三央求沈言同意他去探望,也許外界刺激能對懷局長有效果,沈局同意了。
然而為了自證清白,葉朔在從醫院回來的羁押路上,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他---逃跑了。
而負責看管他的人正是李運和趙文書。
“稍息,坐下吧,現在不是部隊了,你坐下吧。”他招了招手,讓葉朔再次坐下。“聽說你最近挺出風頭,不僅搶了二隊的指揮權,還搶了人家一隊的案子?”席子揚不喜歡拐彎抹角,有話直說是他的風格。
先前葉朔與席子揚只見過一面,經沈局介紹簡單的打了個招呼,沒細聊過。但是他滿樓旁敲側擊的時候,也聽到過一些席支的性格,他眼珠子一轉立刻笑呵呵的回道:“席支,您要這麽說我可就比那窦娥還冤啦。那劫持案不還是您親自安排的嘛,我哪敢越俎代庖,就是李隊長忘記帶防彈衣,我幫他快點打掃戰塵,幫點小忙。要說搶一隊案子,那更不能夠,不是搶不是搶,也是幫個小忙。”
“幫忙?幫忙不是應該不圖回報嗎,那我怎麽聽說,你還要上報名單中寫上你們五隊的名字呢?”
“席支,您這話說的,忙也不能白幫不是,那跑腿還得給點跑腿費呢,再說我也沒多要,就是把隊裏幾個孩子的名字順便填上去,我可沒加自己的名字啊!”葉朔急忙擺手,一臉嚴肅的撇清這件事,他既沒徇私也沒枉法,可不能冤枉他。
“二隊的案子也就算了,人家一隊的案子,你跟着裹什麽亂,房隊長都跑我這來要理了。還說你後臺硬,他動不了你,怕是我這個支隊長也動不得。”席子揚始終保持那個姿态,不急不慌地說着,全沒把房大江剛剛在屋子那套耍三青子的架勢表述出來。
房大江那在隊裏也是個渾不吝的人物,但是奈何人家破案率高,脾氣火爆也正常。要不是趙文書他們攔着,早去找葉朔先打一架了。
雖然葉朔确實幫了不少忙,可沒有房大江的許可,就來摻和一腳,這不是打他臉嘛。
怎地,一大隊沒人了,要讓他個五樓的內勤都來幫忙了?房大江在李運面前就是這樣摔本子喊的。
就算是要幫,那也是啥時候合并到一隊了才有機會,哪有隊與隊之間直接不知會就把案子拿過來辦的,完了還要加名字進去。
“您這話說得,哪能呢,我有啥後臺。您随便動,随便動,就他房大隊長也動得。我就是合計隊裏幾個孩子也不容易,忙前忙後的,您說說來一年了,一個正經案子沒辦過,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好歹在履歷上給他們填一筆不是。”葉朔一套對付上司的溜須拍馬的嘴臉,他都想大嘴巴抽自己,可誰讓自己矮對方一節呢,而且他也習慣了,卧底時候這個嘴臉讨好老大是最吃香的。
“照你這麽說,倒是我的不是了。”席子揚聽葉朔這話裏有話,那意思一年沒給案子是他的錯了。
“別別,別這麽說,您是支隊長,誰敢說您的不是,折煞我咯。”葉朔恭敬地低着頭,像足了早年間王侯将相裏的小管家。
“去去去,別給我整着委屈吧啦的小媳婦樣兒,是爺們就給我支棱起來。”席子揚發現這個葉朔有點意思啊,話他敢說,還繞的盡是自己的不是。
話說到這份兒,葉朔自然将腰杆挺得比竹竿還直,“席支,我不管之前那個老黑隊長是怎麽帶隊的,但是我來了,那就必須做出點樣子來,我可是在隊裏立了軍令狀的,老爺們一口吐沫一顆釘,您不能讓我空着手回去。”此時的葉朔說話好似從丹田裏迸發出來,聲音洪亮,字字清晰,震得人腦子嗡嗡的。
“說你胖還喘上來了,你跟誰叫喚呢,腰給我窩着點,別厥過去。”
聽到這話,葉朔立馬乖乖聽話,含了含胸,诶,咱就這樣,能屈能伸,你說咋地就咋地,事辦成就行。
席子揚看到葉朔的架勢,這回倒是有點兵樣了,嘴角不由得淺淺一笑接着道:“行,你這個事兒,我到時候跟房大江說吧,下不為例。”其實席子揚看了卷宗也知道絕大部分都是葉朔找的證據,人家就挂個隊員的名,情理之中。但是他不能慣着這種邪風,不然各個隊都要向其他隊的案子摻和一腳,那不亂套了。
“诶,得了,那沒什麽事兒,席支,我先走了。”葉朔一看此局已過,留這幹啥,趕緊開溜。
“你站住,事兒還沒說完呢。”席子揚拿起茶杯緩慢的喝了一口,“你做好準備,下個月五隊就徹底裁了,并入內勤,你還是內勤組長不變,沒意見吧。”這是個肯定句,而不是個問句。
葉朔一聽,這根本不是詢問自己,而是下了命令。雖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但現在不是軍隊,是警隊,有些命令還是可以抗争抗争的。
其實早在葉朔到隊裏的第一天就發現了,自己明面上是第五大隊隊長,實際還兼着內勤組組長的職位。
全樓的人都知道他這個隊長是虛的,組長才是實的,因為隊員們幹得活無不是內勤的職務。
那個林顏,林副隊長,負責文件收發、登記、傳閱、整理歸檔等管理工作,雙伊伊負責刑偵報表統計、財務管理、及印章的管理,藍予負責暫扣物品保管與裝備、槍械的管理,而白易負責信/訪案件的登記、走訪與回複。
至于葉朔自己嘛,只要做好日常事務工作,完成支隊長與教導員交辦的其他工作即可,簡稱:閑職。
老子是來除暴安良的,不是來泡茶養老的。
“席支您不能這樣啊,我這才剛來,屁股還沒坐熱那五隊的椅子呢,您就給我撸下來了,這說不過去吧。”
“怎麽叫撸,就是平移,本來你就戴着內勤的頭銜,沒升沒降。”
“那能一樣嘛,現在我叫隊長,以後我這叫組長,這名頭都不一樣了,這不就是變向貶職嘛!您剛剛不是說房大江的事兒翻篇了嗎,怎麽這麽快您就幫他打擊報複啊?”
“你這小子,瞎說什麽呢,一碼歸一碼。局裏幾個月前就做了決定,裁掉五隊。這不剛好趕上黑隊長離職,你來了嘛。不要多想,不是針對你的個人行為。”
“那既然都是幾個月前就決定的,還抓我來頂缸?不行,我不管,讓我來是當隊長的,不能說撸就撸,再說我才剛幫隊裏破了個案,你們就這樣對我,讓其他人怎麽想,寒心,寒人心吶!”耍三青子,混不吝的活兒,誰不會,葉朔耍的更好。他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開着大門哭訴了,最好把全樓的人都招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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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聲明,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經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應當負刑事責任。
文裏大家就不要太當真咯,以免誤人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