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窒息游戲5

淩晨七點多的刑偵隊大門口,陸續有人進進出出。

有一些是因突發案件出現場回來的人,有一些可能是半夜蹲點的人員此刻正好回來補覺或者彙報情況,還有些是下了夜班出來透口氣的,其中就包括熬了一夜頭發都快禿了的檢驗科---小何。

昨晚本來在科室裏舒服地打着瞌睡,後來被某個隊裏的女人一把薅了起來,逼着他檢驗證物。

這個女人不用說,都應該知道,刑偵支隊女性本來就少,能有此暴力傾向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自然是藍予。

幾個小時前,藍予拿着一堆東西加上兩天前放在他們科室無人問津的另外一些證物扔在了小何面前。

“乖,你努努力,完事了姐請你吃飯,你要不努力,姐請你吃這個。”藍予舉起“沙包大”的拳頭在小何眼前晃了晃。小何瞬間精神抖擻,雖然那拳頭看起來嬌小,但他知道那可是直接幹翻二大隊長的拳頭,一拳下去非同小可,吃不得。

審訊室的隔壁,葉朔端着白易拿來的奶茶喝着,“你還別說,小易這奶茶做的不錯啊,你不喝點?”

此時的屋子裏只剩下葉朔與林顏兩人,他自然是在問林顏。

林顏面朝着玻璃,雙手插兜,冷漠的回道:“我不喝甜的。”

葉朔看着林顏擺出的造型,心裏又泛起嘀咕:不喝就不喝呗,耍什麽帥啊。他感覺這林顏在自己面前無時無刻都像一個人形立牌,随時随地都在凹造型。“那你可就沒口福了,不喝我喝。”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另一杯,左右開弓,美滋滋的喝着。“诶,這奶茶叫什麽名字來着?”

“絲襪奶茶。”林顏雖然看起來冷淡,但只要葉朔問,他就會回答,語氣依然是那般的低沉,臉部始終是面無表情。

有時葉朔在想,這林顏笑一下會死嗎?為何這麽長時間了,哪怕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都沒有看過。難道他的人生太不幸,孤傲與漠視占據了整個情緒,腦子有病吧?

“噗……”葉朔剛咽下的奶茶吐出了近半,“絲襪?誰的絲襪,不會是藍兒的吧?”

林顏被葉朔噴濺了半個胳膊,忙拿起桌面上的紙巾擦,沒好氣的白了對方一眼,“你……”

“诶呀,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這次真不是故意的。”葉朔也跟着拿了一大堆紙往林顏的西裝外套上蹭,越蹭紙沫子越多。

眼見好好的一件靛青色衣袖生生被擦成了月白色,“你離我遠點。”林顏立刻喝止葉朔的“好心”之舉,“你上那邊喝去。”他指了指玻璃的另一端,眼神裏透着殺氣,這不是請求,這是命令。

平時對着林顏那張臉就兇狠不起來,這次做了虧心事,葉朔自然蔫,立刻拿起兩杯奶茶乖巧的跑到另一側站好,可心裏還在納悶:藍兒好像也不穿絲襪啊,那是誰的呢?

側目掃了一眼在那嘀嘀咕咕的葉朔,林顏本來還想說點什麽,但此時白易與藍予正好進入審訊室,故而作罷,不想與葉朔再多生口角。他感覺對付這等無賴,可非朝夕,要調整好心态,不然早晚先被氣死。

白易與藍予各拿着那杯黛藍色的紙杯,安坐于審訊桌前。

藍予坐在靠裏面,面對着電腦屏幕,雙手擺在鍵盤上,準備時刻記錄。

白易則坐在外側,溫柔的笑着面對那個被關押兩個多小時沒人管的犯罪嫌疑人。

“犯罪嫌疑人權利義務告知書看過了吧,那我們正式開始吧。”白易聲音本就奶音奶氣,這大家夥都知道,但此時是面對犯罪嫌疑人,還是這把沒有威懾力的聲音,不免會讓對方看輕。

嫌疑人啧了一聲,沒有理會白易。

被如此對待,白易卻也不惱,繼續保持那張人畜無害的表情,按照程序問道:“姓名?”

嫌疑人皺了皺眉,不語。

“年齡?”白易繼續問。

嫌疑人身體向後靠了靠,讓自己坐得更舒坦點,畢竟被拷在冰涼梆硬的椅子非常難受。

“職業?”一連三個問題,都沒有得到回複,白易卻始終溫和的看着對方,沒有一點焦躁。

“啪”的一聲,藍予在一旁拍起了桌子,厲喝“告訴你小子,老實點,問你話聽不見嘛,聾啦?”

藍予手勁兒之大,白易在一側的桌面上都體會到了。

虧得這桌子結實,要是質量差點的,他還真怕藍予直接就拍裂了。

“消消氣,”白易望着藍予示意她平順氣息,又看了看嫌疑人幹裂的嘴唇,想起了一隊的趙文書。他站起身來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了嫌疑人面前,“渴了吧?喝吧。”

嫌疑人看見白易如此和善的态度,一點都不像個警察,倒像個普度衆生的神佛。不過他也理會不了那麽多,确實是渴了。從昨晚瘋狂的逃跑到被關押這麽久,滴水未進,他拿起紙杯一飲而盡。

“慢點喝,還有。”白易又給他續了一杯,嫌疑人又一飲而盡。一來二去,一共喝了四杯方才緩了下來。“給,還有一杯,你慢慢喝,小口喝。”白易囑咐道,然後背着手溜達回座位上。

葉朔看着白易這一趟趟的端茶送水,“這哪是警察,這是個服務員吧。看來還是不行,算了我給他換出來。”他撓了撓腦門,覺得不妥,果然太年輕辦不了事。

正提步要往外走,只感覺手腕處被什麽拉住,回頭一看竟是林顏。

要是沒記錯,這還是林顏第一次主動碰自己,葉朔回頭時與其四目相對,不知怎地竟從林顏的眼神裏看出了“含情脈脈”這四個字,吓得他一激靈,一定是自己的錯覺,可這個錯覺使他心跳莫名的加快,呼吸也變得有些不均勻。他趕緊抖掉林顏的手,兩掌用力拍擊了自己的兩頰,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病?

看着葉朔的臉被拍得通紅,林顏奇怪的問道:“你幹什麽?”

葉朔想都沒想,立刻應激反應,沒好氣的說:“你幹什麽?”

“別去打斷他們,再看看。”林顏不理解葉朔這忽然間開始發起了脾氣是為何,但他懶得跟他計較,緩步走回到玻璃前。

葉朔知道剛剛那無緣無故的發脾氣有些過分,但又不想認錯,只是“哦”了一聲,便默默地回到了玻璃前而且站的比先前還遠。

審訊室裏白易坐回到座位上,仍舊是那副溫和的模樣,“說一說你今天為什麽跑吧。”

“看見有人追我,我當然要跑咯。”

你不跑,我們怎麽能追你。

你們不追我,我怎麽能跑。

嫌疑人本來都想好了這些說辭,可白易偏偏沒有按照他的思路接話,“你既然已經知道我們是警察,為何要跑?”白易頓了頓,沒等嫌疑人開口回答,“是因為心虛嗎?”

“笑話,我心虛什麽,我有什麽好心虛的。”

“那你跑什麽?”

“我……”

嫌疑人被白易的話又繞了回來,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白易并不急着讓他答,又問道:“你知道為什麽抓你嗎?”

“對呀,你們憑什麽抓我啊?”嫌疑人的語氣不是那種混不吝的,而是以一種十分自信的口吻問道。

“憑什麽,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白易這種只有質問沒有回答的語氣,讓嫌疑人越來越不适應。

再看此時白易的表情也沒有之前那般好說話了,雖然嘴角仍舊淺淺微笑,可眼神兒卻看不出一絲笑模樣。可嫌疑人始終相信自己沒罪,咬着牙不說話。

“先不說別的,非法強行闖入他人住宅,你認嗎?”

“綁架他人做人質,你認嗎?”

“持械傷人未遂,你認嗎?”

“持刀暴力襲警,你認嗎?”

白易每問一句便會擡眼看看嫌疑人,盯着對方大概三秒後又繼續問下個問題,而他手裏拿着一只筆,同一時間會看似無意地戳一下桌面。審訊室本就是被隔音板包圍,自然比外面要安靜許多,所以筆尖戳到桌上,發出的那個清脆的聲響,顯得越發刺耳,這聲音好似倒數計時器一樣,使人聽了莫名的心慌。

“我……才是被打的那一個!”嫌疑人前幾個問題沒敢回話,直到最後一個才激動地反駁,他膝蓋骨被磕得到現在還發疼,肩膀感覺就象快要脫臼了似的。

“那也就是說其他的你都認咯?”

嫌疑人眼見先前那看起來好欺負的小警察,漸漸變得不好對付,他選擇默而不語,如果保持沉默,看他們有什麽辦法。

白易看了看藍予正在飛快記錄的指尖,手裏的筆“嘩啦”一下扔在了桌上。“孫離,不要以為你不說話,我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你以為你不說話,就什麽事都沒有了。你知道什麽叫零口供嗎?”

嫌疑人---孫離,聽到自己名字後,頓時開始慌了神兒。

在玻璃後面觀望的葉朔,冷哼,“這小子還真以為警察是吃幹飯的,現在人臉識別技術這麽發達,找個人還不容易嘛!”孫離根本沒有意識到,雖然平日遮掩的好,即使人臉識別也找不到他,可剛剛進刑偵隊是拍過照的啊。只要他換發過新的身份證,無論是人臉還是指紋,統統都有跡可循。

“不過你還別說,小易這十萬個為什麽,有點意思,你教他的?”葉朔興奮地轉頭看了看另一頭的林顏,還好他攔下了自己的沖動。

林顏并沒有理會葉朔,挺拔的站立,雙手仍插在兜裏保持那副人形立牌的姿态,“樓上怎麽樣了?”

“對哦,我去催催,別讓小何給我耽誤事咯。”說着話,葉朔開門“噔噔噔”往二樓跑。

林顏雙眼始終凝視着審訊室裏,雖然他沒承認,不過那幾個罪名的确是他告訴白易的,但他沒有再多說其他。沒想到,這白易審訊節奏把握的十分恰當,正一步步将嫌疑人逼入死角,這棋局有意思了。

“這幾個人你認識嗎?”白易起身,将幾張照片依次擺放到孫離的面前。

“我不認識。”孫離看都沒看,便一口否認。

“不認識?用不用我将監控錄像調出來,一幀一幀的放給你?”

藍予聽到這句問話後,手突然停了一下,監控錄像?哪有什麽監控錄像,即使有,也都沒有一個照到孫離臉的。她再看看白易篤定的表情,忽然意識到,這是白易在詐孫離。

孫離沒有回話,顯然有些慌,雙手來回搓揉,腦子裏在不斷回想,自己是否出現過纰漏,手裏揉捏着紙杯,明顯有些焦躁不安。

“沒事兒,不着急,慢慢回答,再喝點水。”白易起身拿過孫離手裏的紙杯,準備再給他續上一杯,“呦,沒水了,我出去打點。”

十分鐘後,白易又端了一壺水進來,給孫離重新倒了一杯新的,遞到他面前。“說說,你是如何殺害這幾個人的?”白易一字一句說的非常清晰,但态度沒有先前那麽強硬,稍微放緩了一些。

孫離又喝了幾杯,可他還是矢口否認,“我都說了我不認識他們四個。”

“四個?你怎麽确定是四個?”白易站在孫離身邊,伸手指了指照片。

孫離低頭一看,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又開始有一點慌了,“我說錯了,說錯了而已,我不認識他們五個。”擺在他面前的其實有五張照片,多出來的那張是白易故意弄的,兵不厭詐,白易對孫離是詐了又詐,擾得對方心态逐漸崩塌。

“行了,別裝了,你知道你犯的這是什麽罪嗎?”白易稍微頓了頓,以居高臨下的姿态垂目看了看孫離,冷着臉接着說:“這是故意殺人罪。早點認了,我們可以向法官求情,說不定還能判個無期或者死緩什麽的。你要是抵死不認,知道後果嗎?”

白易雖然說得真切,可對方卻根本沒聽進去。

趁着白易出門時,孫離仔細回想了幾個案件的經過,他的确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纰漏或者遺忘的。

每一次他去賓館都會全程帶着手套,帶着帽子,甚至會将衛衣或者運動衣外面的帽子也罩在頭上。

用完的工具,除了繩子和螺絲沒有收回,其他的都會帶走,哪怕踩過的椅子也會擦幹淨。而且他也從來不碰那些人,只是單純看他們在那表演。

如此,認定了自己做的毫無漏洞,孫離放松的靠在椅背上,“你們有證據嗎?”

雖然手裏有昨天錄得影像和孫離作案用的工具,可惜現在仍沒有足以給他定罪的食指證據。

可白易依然裝的好似一種勝券在握的樣子,或許這就是執法人員面對犯罪分子的一種底氣吧。“證據自然有,我希望你自己能坦白交代,這也是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孫離也不傻,他感覺白易那份篤定或許是在詐他,畢竟他自認對方不可能有證據,故而冷哼道:“那你拿出來,拿出來,我就交代。”

白易側頭看了看藍予,藍予不置可否,審訊這事兒她确實是不在行。她皺了皺眉,使了個眼神兒詢問着白易怎麽辦?

而白易眼睛也在滴溜轉着在思考對策,确實孫離這一問,無疑是在棋盤上将了自己一軍,此時車馬炮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眼見白易不回話,孫離覺得自己賭對了,這幫警察根本就沒有證據,都是虛張聲勢,這下他就放心了。

人一旦放松了緊張的情緒,生理上就會多少有些表現。

剛剛喝了太多水,此時忽然來了尿意,“警察同志,我要上廁所。”

“憋着。”藍予一拍桌子,震了震孫離。

可孫離很快便不再怕懼怕藍予,反正也奈何不了他,“你們這是刑訊逼供,廁所都不讓上,警察虐待人啦,快來看看警察虐待人啦。”

白易看了一眼時間,“算了,我帶他去吧。”

剛解決完生理釋放需求,回到審訊室裏又開始索要生理攝入需求,叫嚷着要吃飯,白易也同意了。

拿了一份兒定制的飯菜推到孫離面前,被對方滿臉嫌棄的啧了一句,“你們就給我吃這啊,還不如外面十塊錢的盒飯好吃。”

藍予極其看不慣這家夥,要不是因為她要留在這裏記錄,早走了。“少廢話,要吃你就痛快吃,不吃拿走。”

吃飽後人就犯困,沒多一會兒,孫離又開始作妖,說要睡覺。确實,一整晚沒睡,熬到現在的确不容易。又不像白易他們,喝了一杯提神醒腦的奶茶,除了少許疲憊,挨到現在全無困意。

藍予在白易耳邊低聲問:“真要送這小子回去睡覺?”

白易擺擺手,看了眼表,“再等等。”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房門被敲響,白易起身打開了門鎖,探頭一看。“桃姐?”他沒想到這麽早會看見雙伊伊。

雙伊伊微微一笑,打着哈欠,“東西給你啊,我先上樓補個美容覺去。”

白易關上門,打開雙伊伊給的一個文件袋,裏面有幾張紙,紙上面的一些字,被人用紅色熒光筆給塗了塗,作為特別标注。

藍予伸過頭看了看,嘴角旋即起了一絲笑意,又擡眼惡狠狠地瞥了孫離一眼。

被藍予無故白了一眼,孫離有些納悶,但他更好奇的是剛剛有人遞進來的紙上面寫了什麽。

白易正想拿那文件說事兒,開始一輪反擊,房門又被敲響了。

打開門的瞬間,白易看到葉朔那個親切天真無邪的笑,他立刻會意。

将葉朔遞來的東西拿到手裏,回身坐好,看了一眼,遞給了身旁的藍予。

此時的白易猶如有了兩柄趁手的利器,心裏踏實了許多。

他摘下眼鏡,看得出來由于帶了太久,鼻梁兩側被壓下兩個很深的坑。

他慢條斯理的上手揉了揉,顯然毫不着急。

孫離并不知道白易到底拿到了什麽,但是他能确信,白易一定有了什麽至關重要的證據。因為此時的白易,在摘下眼鏡後,再看向他的眼神裏竟透着“殺氣”。他記得曾經在一個電視上看過一個演員就表演過這種眼神兒,叫……叫鷹視狼顧。

孫離忽然想起了這個詞,不由得汗毛顫栗。

看着孫離再一次慌了神,白易望着對方無聲的說了一句:将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