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夕陽依斜
莫語航再一次震撼了。他好奇，什麽讓曾經的那個在職場上叱詫風雲的女強人變成這樣了？
“嗨！”林雨微看着莫語航定定的沉思研判的目光，她半真半假、半開玩笑地說：“我們洛大小姐名花有主了。”
“是嗎？”莫語航回過頭來，尴尬地笑了笑。
“你怎麽到了這裏！？”林雨微笑着繞開了話題。
“我呀！一言難盡，明是高升，實質是流放。”莫語航半開玩笑半無奈地說。
“沒關系，再怎麽，也是個總經理嘛！”林雨微笑着安慰。
“這裏哪有深圳，人生地不熟，什麽都不習慣！”莫語航嘆着氣抱怨。
“什麽呀？你還是個男人嗎？男兒志在四方。”正在這個時候，洛子怡在沉思中醒過神來，剛好聽到莫語航的抱怨，忍不住插嘴，白了他一眼，“深圳是個新型城市，那哪有內地來得穩？現在金融危機，全球經濟蕭條，你們公司能到這裏發展，說明你們公司是明智的決策，具有高瞻性。”
一說到工作，洛子怡侃侃而談，“你難道不知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哈…”莫語航大笑，再一打量這個傳說中迷一般的女人。
林雨微也吃驚地看着洛子怡。子怡今天怎麽了？要麽就沉默，要麽就說話沖沖的。
聽到莫語航的笑，洛子怡醒了過來，她自己覺得有些失言，有點過份。
那是因為兩年前就聽說了他的花名，又加上親眼看見他曾在女人堆裏談笑風生，她向來瞧不起這樣的男人，所以今天一見到他就沒好氣。
“對不起，不好意思！”子怡也笑，帶着點點歉然。其實，她想明白了，莫語航花不花跟她洛子怡有什麽關系？
“沒有關系，這才像幾年前的洛子怡嘛！”莫語航捉狹地說，“幾年前，二位小姐的魄力和能力是如雷貫耳，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洛子怡聽莫語航的話，白了他一眼，又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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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這樣，莫語航有些受挫的感覺，也只好找些話題和林雨微閑閑地聊着。
“喂！”洛子怡的電話響了。她看了看屏幕顯示是小風。她就笑吟吟地接了電話。
“洛姐姐，還好嗎？什麽時候回來？別樂不思蜀。”電話裏，她聽到了小風的笑。
“小風，生意上的事你多操心，放開手腳做，我很好，有你雨姐在呢！”
“知道了，早點回來，想你了哦！”電話裏傳來小風調皮的聲音。
“哈！小東西，洛姐也想你！”洛子怡無奈地搖了搖頭。
莫語航聽着洛子怡柔軟軟軟的聲音，看見她輕颦淺笑的樣子，他簡直有些嫉妒那個叫小風的男人了。
“子怡”林雨微有些擔心地說，“你就真放心把一切交給小風經營嗎？”
“那又有什麽？雨薇，我們也做過事，當年要不是老總信任我們，我們能施展抱負，一展拳腳，能有後來的成就嗎？”洛子怡輕言細語地安慰着林雨微，“放心吧，我們是看着小風成長起來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明白嗎？”
“好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莫語航不得不佩服洛子怡的氣度與豁達。
對不起，借你電話用用，我電話沒有電了。”莫語航不等洛子怡回答，迅速拿起她放在桌子上的電話。
“你。。。”洛子怡知道莫語航要幹什麽，趕緊去搶，可惜遲了一步。
“大小姐，你沒有那麽小氣吧？”莫語航從凳子上跳開了，避開了子怡的手。他心中暗笑不已，要不用這招，他這輩子都要不到洛子怡的電話號碼。
“嗨！嗨！二位，你們怎麽像小孩子一樣了哦！”看見他們來回争奪，惹得林雨微大笑起來。
聽見林雨微的笑聲，洛子怡紅了臉，重新坐回位置，恨恨地瞪着莫語航。
莫語航假裝沒有看見，顧自撥通了自己的電話，然後又把自己的號碼存到洛子怡的手機裏，才笑嘻嘻地把電話還給了她。
洛子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她懶得理他。
“洛子怡，這輩子你休想逃開我了！”莫語航在心裏暗自得意。
“為了表示本人的歉意，我請二位吃飯，怎樣？”莫語航心情大好，笑着說。
“才不，”洛子怡打斷他的話，“喝你的茶像進了狼窩，再吃你的飯就怕是入虎口了。”
“我有那麽可怕嗎？”莫語航揶揄地說，目光專注地看着洛子怡，“打電話給我，不打也沒有關系，等我打給你！”
洛子怡瞟了他一下，心裏有些慌亂了，她發覺莫語航的眼睛會泛出能殺死人的溫柔。
坐在一旁仿佛看戲的林雨微搖了搖頭，輕嘆：“這世上又多了一個撞南牆的人！”
洛子怡住處。
歲月在等待中逝去，沉思時，時間也從輕蹙的眉梢憂傷的劃過多少個季節的輪回，洛子怡早也被思念折磨得如煙、如月、如風、如荷。
兵哥哥仍然沒有消息，洛子怡也沒有去聯絡，因為在她的記憶裏，兩年來，葉兵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對不起，忙，在開會，或謝謝理解。她已經習慣了兵哥哥的這種回答。
“情感的天空下着四季的雨
流淚的心扉總想起雪哭的日子
歲月倦了容顏蒼白了愛
始終無發掐對你的思念
看那落霞與孤鹜
卻無法與你秋水共長天…”
感傷的洛子怡能寫出這些擰出淚來的文字，是因為她喜歡江南的柳煙，喜歡江南飛雨的季節。
洛子怡經常說：煙雨朦胧的江南曾天濕嗒嗒的，就像個梨花帶雨的美人。
洛子怡放下書從沙發站了起來，看到瓶中的插花快枯萎凋零，才想起好久沒有出去摘野花了。她擡頭看看窗外，今天的江南收起了她煙雨美人的樣子，一片春光明媚。洛子怡打定主意，今天出去溜達溜達，但去那裏呢？腦子裏豁然一閃，她想起前年出差時去過一個古鎮，鎮外不遠有個小山，山上開滿了紅豔豔的杜鵑花。現在正是這個杜鵑花開季節，那古鎮剛好離這裏不遠，大概就一個小時的車程。
“杜鵑啼血正黃昏”，想到此意境，洛子怡笑了。今天夕陽滿山的時候就去那裏。她想。
洛子怡，那個在職場中縱橫馳騁一路拚殺出來的洛子怡，那個嬌俏而又漂亮的洛子怡，那個長長睫毛下有着一雙霧朦朦的眼睛仿佛随時都會泛出顆淚滴來的洛子怡，此刻的心情極美麗，充滿着詩情畫意。
“草色青青映妝臺，聆風閣裏弄琴弦。子歸啼血正黃昏，缱绻依依意猶恬。十裏埋伏戰事急，四面楚歌心膽寒，吳姬薄情香殒去，霸王癡絕情何堪？”
忽然，善感的洛子怡想起楚霸王與吳姬。她放入了屠洪剛《霸王別姬》的碟片，美妙的歌詞，屠洪剛燎亮高亢的聲音震撼着洛子怡激蕩的心：
“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人世間有百媚千抹，我獨愛愛你那一種，傷心處別時路有誰不同，多少年恩愛匆匆葬送，歸去斜陽正濃。。。”
洛子怡不喜歡吳姬。
她的有些見解頗為獨特，常常被林雨微笑罵成另類。她說吳姬不了解項羽，明知道項羽重情，是個寧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偏偏還大義淩然，為絕項羽的後顧之憂引頸自殺。死者了了，讓生者更痛。她是項羽的一切，是項羽的最愛，吳姬要不是先項羽死，說不定多情的項羽會為了吳姬兵敗了也不會烏江自刎。至少可以在夕陽裏抱得美人歸山林，做對神仙眷侶，做對平常夫妻。在四面楚歌聲裏，士兵們想念家鄉的親人，而那時的項羽卻想念吳姬，兵敗如山倒，愛的人沒有了，要江山有何用？多年的楚漢之戰，生靈塗炭，身心俱疲的項羽再沒有讓他活下去的力量，如果他的死能換來士兵們和家人的團聚和白姓的安居樂業，他願意。項羽死了，夕陽裏，他的鮮血紅了烏江…
“戗指拈花向天笑，霸王別姬夢一場。可憐上蒼無憐惜，烏江水上漂夕陽。”
每每說到此，林雨微都說洛子怡是謬論，洛子怡也懶得理她，最多白她一眼，顧自嘆息。
洛子怡喜歡呂布和貂禪，盡管貂禪是她義父王允手中的一顆棋子，但她遇到了呂布，他們兩情相悅，相濡以沫，生死與共。城池失守，呂布背着貂禪，騎上赤兔馬，搏殺于千軍萬馬中，和愛的人在一起，這就是力量。為了貂禪，他也得殺出一條血路，沖出重圍。
“卿生我也生，君死妾也亡。鐵骨柔腸媚，相攜戰沙場。”
在那個時候，女人都是男人們角逐政治的犧牲品，但是，貂禪和呂布，他們那種生死與共不離不棄的愛多少年後人們仍然贊嘆着。
下午三點多，洛子怡出發了，她沒有叫林雨薇。憑着模糊的記憶，洛子怡終于來到那個古鎮。
古鎮內，到處亭臺樓角，雕樓畫棟，竹林蕭蕭，青石子路，曲巷蜿蜒。
洛子怡停好車，踩着細碎的步子，娉娉婷婷地來到古鎮外。
那古老的石橋镌刻着歲月留下的風霜，橋下潺潺的流水經年不斷地訴說着人世的離情，岸邊的揚柳依依盡情地揮灑風的溫柔。
洛子怡站在橋頭，晚春的風帶着微微的涼意迎面吹來，翻飛起她的衣角，飄起她那如絲般的長發。放眼望去，各色樓房掩映在青綠樹中，在夕陽的映襯下星星點點，如一個個精致的盆景随意地安放在天地間。近處，幾籠芭蕉，寬大的葉子随風搖拽。
古老的小鎮多了現代與時尚，少了古樸與典雅，除了那青山依舊，除了那綠水長流。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洛子怡低嘆着。金色夕陽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長，對影成雙，形單影孑。
洛子怡想起了童年的暮春時節。在夕陽的餘輝裏，兵哥哥牽着老水牛，讓她騎在牛背上，兩個紮着紅頭繩的羊角辮直恍悠。上次兵哥哥的電話裏還說，離開了故鄉多少年，子怡的羊角辮就在他心裏晃了多少年。故鄉的暮春，悠揚的笛聲，嘻笑的童音，一切都定格在洛子怡和她兵哥哥童年的夢裏。
“兵哥哥，你不在子怡身邊，你離子怡好遙遠。”洛子怡嘆了口氣，收回飄忽的心神，嘴角牽起一抹寂寞的笑，無奈至極。
青石子路的盡頭，就到了開滿杜鵑花的山底了，洛子怡拾級而上。
美麗的洛子怡站在萬花叢中，紅豔豔的杜鵑花仿佛都向她展示着笑臉，洛子怡心情突然大好起來。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枝頭的杜鵑花正豔，地上卻是滿地的落紅，子怡不免又感傷起來。
有誰會想到那個曾經在職場上叱咤風雲的洛子怡今天也會為這滿坡的落紅而感嘆。
洛子怡，什麽讓你這麽傷感而落寞了？是那清清河畔？是那擱淺的木船？是那山崖上突兀的怪石？是那夕陽裏一葉孤舟？還是那那九月裏漫山遍布的野黃菊？
洛子怡抱起一大束的杜鵑花準備往回走，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子怡，你在哪裏？”電話裏傳來林雨微的責問聲。
“我在摘杜鵑花。”洛子怡柔柔地回道。
“幹嗎不叫上我，一個人怎麽去那麽遠？”林雨薇有些擔心。
“你不是忙着約會嗎？”洛子怡淺笑吟吟，“好了，我馬上回來了。我會小心啦。”
夕陽下去了，洛子怡回到了古鎮，上了車，轉過頭，看看副駕位堆滿的紅杜鵑，此時她心情極美麗。
她打開音響，踩動油門，車子絕塵而去，屠洪剛的《霸王別姬》在晚風裏飄蕩：
“望蒼天，悲歡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換我毫情天縱，我心中你最忠，我的淚向天沖，來世也當稱雄，歸去斜陽正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