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櫻桃滿園
葉兵打來電話,洛子怡又聽見了兵哥哥純純朗朗的笑。他告訴子怡,他勝利完成任務回來了。
洛子怡也笑了。
她天天盼着兵哥哥的消息,就差扳着手指數日子了,聽着似乎久違而熟悉的聲音,她悲喜交集,感慨萬千。
在心裏,她不知用怎麽樣的語言來描繪此時真切而柔軟的心情,唯有見那泛起的抹抹笑靥,才能明了此時她心間的幸福。
時值初夏,在故鄉的這個季節,到處是櫻桃滿園,枇杷飄香。
而此刻的江南,剛下過一場雨,在這個季節裏,雨也淋漓盡致。不像春雨,那麽細細而延延。
草地顯出一片剔透的綠,似翡翠,釋放出誘人的琥珀色,風拂過湖面,蕩起淺淺的波紋,湖邊的柳絲,卻如曼妙的女子慵懶地舒展着腰肢。
仰望藍天,天空現出那抹抹幹淨的藍。那藍好遙遠,遙遠得聽不見風的嗚咽,雲的低嘆,你的呼喚。那藍好溫柔,溫柔得感不到星的絮語,月的纏綿,人的缱绻。讓人暢想翩翩。
如果,經年後,那種情懷未改,某天,是不是仍可以坐在山崗上,用手劃動雲的流向,想起,曾經那遠方的天空,不知是否會後悔今天的沉默與關懷,會不會軟聲低嘆:如果時間會倒流,河流會回頭,我會選擇那片滄桑裏的溫柔,不再對你說,寶貝,不見。不再默數秋來雁,走過素白年華,不要那份殷殷期盼。
往事如雲煙,愛不會亘古不變。喜瑪拉雅仍然矗立在東方,高原的格桑花肆意地開放,牧人的冬不拉彈着草原的色彩,長河仍然流淌在大地之上。雁山月關山月還是千古那輪月,可就在那輪月裏,吳剛還無奈地砍着桂花樹,玉兔心煩地搗着藥杵,嫦娥凄清地彈着寂寞的歌。文姬歸漢,群雄掩沒了才女的風采,胡笳十八拍裏寄托遠古的思念。蘇武牧羊十九載,關山路遙遙,風瘦了使節,雪白了發屑,只留清骨傲立。
古往今來,世事滄桑,大江東去,淘盡多少千古風流,演繹多少紅塵俗事。納蘭容若的人生若只如初見,徐志摩的悠悠康橋,至今還散發着璇绮的風采。
可是,愛會不會逝,情更會不會遠,誰還注目那北來南歸雁?
冥冥中,素白年華裏,偶然的遇見,可以勾勒一片天空,在那片斑斓的天空裏,可以為心愛的人撷一片藍,可以任意勾勒出她的倩影,再看着她眸子裏的眼淚,慢慢漫過長長的睫毛,你再輕蹙眉,心疼地看着,任由它劃過她那如夢如幻凝、脂般的臉龐。
心中有愛,同一片藍天下,會感覺在那個城市愛無處不在。每一個路人的回眸,都以為是她的顧盼。
于是,缱绻依依,寧願讓思念凝聚成一個又一個眼淚般的句點,也不願那串數字連成線。午夜,孤獨地喝着咖啡,淺嘗着苦苦澀澀的味,是否會軟軟地叫聲:“想你,寶貝!”,再去那城市點提拉米蘇的糕點。
五月,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黃了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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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卻閑不了心思,斷不了想念,空逝着年華。寂寞時,仍杵立在窗前,遙望夜空,默想哪顆星才能點燃思念。。。
洛子怡蜷在沙發上,想起她的兵哥哥,思緒萬千,柔腸百轉。她目光閑閑地掃過那些紅杜鵑,幾天了,它們還是那麽的鮮豔,花枝招展。再看看林雨微帶來的櫻桃,洛子怡有點惆然若失,鮮豔欲滴的紅櫻桃無意中觸動了她那根靈性的神經。搜遍記憶,似乎卻無痕。
洛子怡拈起一顆櫻桃,輕蹙眉,霧朦朦的眼睛靜靜地看着那彈指欲破果皮。
李健,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跳上了她的心頭。
洛子怡笑了,這個從“5.12”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朋友。
她想起了他那雙憂郁的眼睛,想起他那緊鎖的眉頭,想起他寂寞而憂傷的話語:經歷了“5.12”,不知道這世上什麽還是苦難。
在自然災害面前,人是那麽的弱小!上天對人是那麽的公平,沒有高低、貧富、貴賤之分,同在一片空間裏,經受着自然的考念與抉擇。他說他感謝上蒼給了他這次生的機會,讓他有幸活在這個世界上,感受着生活的絢麗,人與人之間的真誠。
他的笑充滿滄桑,至今洛子怡記憶猶新。在李健身上,讓她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純潔與善良。後來她稱自己這趟出差為美麗的遇見。
看着櫻桃,洛子怡浮想聯篇,她站起身來,來到電腦旁,修長的手指劃過鍵盤,又寫下了一篇優美的文字:
閑閑地,來到太陽下,站在山的風口,感陽光的溫暖,享風的輕柔,遠方有個茅草屋,是否面朝綠海,看秋意闌珊,等春暖花開。
如果,時間回流,我寧願不出那倘該死的差,寧願不要那場不經意的遇見。古老的小站是否還人來人往,情調的咖啡屋是否還飄着陣陣的香。初見你時,你飄逸灑脫如冬雪,寂寞凄清似冷秋。你第一句話就說的是你此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情薄緣淺。旅途的颠簸讓人恹恹欲睡,你攬過我的頭讓我枕着你的臂。
朦胧裏,仿佛看見你壞壞的笑,聽見你說:“暫時借你用,我等會兒收費。”聞言,我睡意全無,怒目而視,一掌推開。
“小野貓!”你大笑,脫下外套,強行披上我瘦弱的肩。
車到終點,也是深夜瀾珊,賓館個個客滿,我暗罵自己這次出差真衰。你背着兩人的行李,拖着我走過一條又一條街。終于有了一個空房間。我卻大叫:“怎麽只有一間?你睡哪裏?”
你帶着邪邪地笑看着我:“有本事,你繼續逛街,就你那蓬頭垢面,你有心,我還沒那膽。”
“賊胚!”氣得我一腳踢過去。
“野貓發威!”你大笑,提起行李就往賓館裏鑽,“你再這樣,我明天扔了你行李,因為你害我手又疼來腿也酸。”
房間裏尴尬乍現,你看出我的不安,收起那邪昧的笑,嘆口氣:“小野貓,放心吧,我是‘5、12’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硬漢,世間萬事我也看穿,紅顏白骨,無區無別,我保證,我們中間有條三.八線。”你說這話時,臉上有了淡淡的哀愁與傷感,然後抱着被子去了外面。
我心裏不免歉然。原來這裏一張床,卻有兩個房。
也許是因為你的話對你少了防範,也也許是旅途勞頓,睡意襲來,我竟酣然甜睡,大夢難返。
不知何時,癢癢的鼻孔讓我睜開了睡意朦胧的眼。我才發現幾乎零距離的你拿着我的一縷頭發正繞着我的臉。
“啊!”我大叫坐起,“賊胚,你怎麽進來的?”再看看自己是否衣衫淩亂。
你也“啊”了一聲,卻是因為我猛然坐起,頭撞上了你高挺的鼻尖。“誰叫你不鎖門,我在外面敲了八遍。”你捂住鼻,恨恨地然。
我看看自己沒事,于是得意地笑吟吟說:“我剛才夢見熊瞎子向我撲過來。”
接着,一陣嗆人的煙味讓我猛咳。我悻悻地望着你。
一絲捉狹的笑又攏上你的臉:“小野貓,你知不知道你睡覺的樣子比你生氣時可愛,你知不知道你此刻正春光乍現,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秀色可餐害我抽了一宿的煙,你真以為我是柳下惠,坐懷不亂?”
“你…”我氣得拿了枕頭砸向你鼻尖,你躲過我的襲擊,大笑,揚長而去。“小白癡,傻瓜蛋,快點,要誤點了。”
五月的鄉下景色宜然,到處都是竹林竹海,路像玉帶纏繞在山間,河裏的卵石剔透可見。走過索橋,走過那條古老的街。我來到山的風口,舒展雙臂,衣袂飄飄,閉眼,望天,浮想翩翩。
然後我對站在背後的你說:“此刻,我心裏正用茅草築個屋,面向綠海,享風的溫暖,感夜的闌珊,等待來年的春暖花開。”
“恩,這裏深山老林,正适宜小野貓居住,”你笑嘻嘻地說,“可惜這裏卻是窮鄉僻壤,你這只貓卻來自繁華都市,你這差算白出了”。
“掃興!”我橫了你一眼。
你哈哈大笑:“女人,莫要折騰了,溫柔點,沒事美美容,瘦瘦身,別弄得自己曾天像惡婦,說不定那天就變得腰像黃桶,臉像黃面婆了。”
臨別的那天,我送你去車站,我買了許多櫻桃給你,因為我們故鄉這個時候正櫻桃滿園。讪笑着對你說:“謝謝你做我的驢友夥伴,用櫻桃來感謝你這個從‘5、12’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硬漢。”
你笑笑,這次我覺得你很乖,因為你沒有罵我小野貓與白癡蛋。
可是,在你上車的剎那,你回轉身來,走到我身邊,付在我耳際,說:“寶貝蛋,下次若遇見,我讓鬼去見那三八線。”
我條件反射地擡起了腳,你卻早有防備,笑着跳了開。
後來,在小越,看到滿野的竹林婆娑,滿灣的水色漣漣,我想起了那場美麗的遇見。于是我按下一串數字,你仍笑語盎然:“小野貓,寶貝蛋,你什麽時候再回來出差。你忘了天忘了地,忘了東忘了西,千萬別忘了都江堰!”
我嘆了口氣,卻沒有告訴你,我又去成都出過差,去了青白江,卻沒有去都江堰,還路過那個小站。我哪裏都不能忘,可就是不能記住都江堰。盡管在別離的那天,你東西南北站都把我帶了個遍,看着我茫然的樣子,你氣得敲着我的頭,然後翻出我的記事簿,在上面畫着一道道的交通地名與路線,然後恨恨地罵了傻瓜蛋。
可是,至今我仍然不記得都江堰到底在成都的那一邊,因為那只是一場美麗的遇見。小野貓還要遵守一份承諾還要延續一份愛。
現在我也停下來,不再東南跑,不再西北漂,現在才有機會來到太陽下,站在山的風口,擡頭,望天,舒展雙臂,衣袂翩翩,看天邊雲彩,看高空鷹落,再在心裏築個茅草屋,面向綠海,感秋意瀾珊,等春暖花開,任由山風拂過我修長的指尖。故鄉的櫻桃也紅,木桑花開,天青色再現,我仍一身玄色的衣,卻找不到和你遇見的彼岸。原來我把你也遺忘在山的那一邊,明白你所說的什麽是情薄緣淺。
洛子怡從電腦前擡起頭來,霧朦朦的眼睛仍是絲絲的惆然,她習慣性地喝了放在旁邊的牛奶,思緒萬千。
然後,再在結尾處寫下了悠然的後記:
生活裏,誰和誰都可能有一場美麗的遇見,每一次遇見就如人生中一道道亮麗的風景線,賞過,不能停留太久,因為下一刻不是風和日麗,抑或就暴雨閃電。。。
窗外,空氣清明,景物燦爛,看着瓶中的紅杜鵑,盤中的紅櫻桃,洛子怡嘆了口氣:往事好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