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相互的虛僞

CHAP 44

燈光下的他緊緊攫住我臉,炯炯注視,良久,才開口:“許久不見,你清減了……”

聲音中透露出的溫和沒來由地讓我鼻尖泛酸。的确,一個人孤單飄零多日,的确,太久太久缺乏一句關心的問候了。可随即心頭凜然,心想,“夏冷月啊夏冷月,你這是怎麽了,還是號令黑幫,莫敢不從,鄙視群雄,殺氣千的女魔頭嗎?”

嘴角甜甜的笑容依舊,因心情蕩漾而無暇開口。

對付男人,有目的的女人都明白——該用什麽辦法。

伸手延着鬓角耳背慢慢撫摸上光潔的脖子,我随意搖了搖懶得打理随意披散在肩頭的秀發,另一只手支起下颚,側身妩媚地斜眼向他瞥去,嘴角的意味——深了。

“小離……”無風發愣,燭光中的眼神迷離。伸手長臂一卷,就把我摟住。因過度激動胸膛起伏個不停,時刻充滿譏诮的單薄嘴唇竟也變得哆嗦。 “老天,你可知道,為了這一刻,我等了多久?”他說得動情。

冷靜地依偎靠着他呼吸,空氣間洋溢着專屬他的香氣,咦,味道似乎有些不對……正疑惑着,冷不防他沾着青渣胡須的下巴貼近,濃濃情意随着暖暖的氣息噴灑下來,他不停低喚我另一個名字:“小離,小離……”

我周身刺痛,眉尖不自覺地微微蹙起。

孰料立刻就被眼前這個男人伸手撫平,“別皺了,小離,以後我都不會再讓你皺眉頭了,嗯?”說完,在我唇邊落下一個輕吻,“別讓自己陷入太深!誰規定夏小離是專屬一個人的稱謂?”

心頭厭惡的感覺倍增,夏小離,夏冷月,我這他媽的該死的靈魂,不是說好忘了那個人的存在的嗎?可為什麽只要一想起他,必須的種種都變得讓人無法忍受?還是應該直截了當更幹脆的向自己宣告,承認我本身已無法忍受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異性的貼近?

心非,但口是。

我,夏冷月,就是這麽一個口是心非的人。

所以,才能活到現在的世界裏。

人,總要學着長大,不可能永遠地想什麽就說什麽,這樣的人太天真。而這世界太狡詐,太醜陋,一個表裏如一的人永遠不會長大。師父的話,我都記住,這句也不例外。

一聲低低的□蕩出喉間,“不要……”,淺淺的拒絕勾出更大的回應。

男人生來就想做征服者,對女人,對事業,兩者皆是。

只不過,前者是出于生理上的需要,而後者,更多的則屬虛榮心的滿足。

勾引的招數其實我懂的也不多,那本《□》也只看到了一半。想到從前,似乎我和那人之間的每一次親密,充其量自己也只能算是個縱火犯,寥寥開頭點把火而已,後續接下來的事态都是化主動為被動,被他點燃潛藏在我身體裏的火苗,直至徹底燃燒。他,不能再想了,不敢再想了。收回記憶,靠近的人影在面前放大,變幻做另一副面孔。

緩緩張開指尖,尖尖的指甲透過夏天薄薄的布料,攀上無風的腰背後部,似有意似無意地摩挲着,“你是我的左護法呀……”話說了一半,在床上,此時,拿着條條框框的規矩來抵擋野獸,無疑只能是挑釁。甜膩膩地聲音絲毫沒有丁點兒威力。

果然,他紅着眼睛咬牙應道,“那又怎樣?”說着,不再是蜻蜓點水,猛地翻身把我壓倒,火熱地密密麻麻的吻讓我無法再火上澆油。“我不在乎,除了你,我什麽都不在乎……”低沉的欲望從他的內心深處被釋放,力量是驚人的,想将一切淹沒的激情和他平日裏冷漠沉穩的作風徹底背離。

悶熱的夏天,沒有一絲涼意,貼着滿身膨脹着饑渴的男人,我簡直想立刻死去。

此刻,的确是情況糟的不能再糟了,剩下來我能做的,只能是背水一戰。

決心才再次堅定,我的意志力又立刻逢迎考驗。“小離,小離,我的小離,你真的只成了我一個人的小離了……”他一邊技巧高超的用舌頭纏住我,一邊在喉間吐出細語。

好難受!雖然內心拒絕,可并不代表身體沒有反應。而且是最最可恥的反應。渾身的皮膚發燙,心底裏一團火熊熊地燃起,愈加地猛烈,簡直就像要把我的理智頃刻間吞沒一般。

他的挑逗仍在繼續,“嗯?小離,你的耳背好燙,我來幫你……”狹長的雙眼閃爍着妖冶的光芒,放過我腫脹的雙唇,将目标轉移,對準我的耳廓。

“啊!”一聲尖叫,我揮舞着雙手想阻止,卻是螳臂擋車,被他一手反剪至背後。

他一向蒼白的臉龐因過度的興奮而變得嫣紅,身體散發出和我相同的熱度,熱呼呼地在我耳畔呵氣:“你想,今夜,怎麽樣我才會、放過你?”

悶熱的感覺令人抓狂,老天,若功力還在,早他媽的送他到地獄。

可殘酷的就是事實。

——忍,忍,再忍。

我是夏冷月,我是夏小離,還想離開這裏。而唯一的選擇,僅有的途徑就是眼前的男人。

繼續往心窩子裏捅一把,

—— 一個字,忍。

一個人或許先得學會對自己殘忍,才能真正學會如何應對你的敵人,到完全殘忍。

渾身難受得快要爆炸,只得狠狠地咬住下嘴唇,期盼通過一絲痛楚來喚回自己就要崩潰的理智。

“不要!”應承中,我一聲大叫,這次可不是裝的了,他已經完全的不老實了,這熱天的衣裳本就單薄,只片刻,我就只剩一件亵衣了。

此時的他也和我一樣,臉憋得通紅,微微喘着粗氣,只不過他的眼神更像荒原中餓了三天三夜的野狼,而我卻不願作那待捕卻無還擊之力的羔羊。

“你——很急?”我的眼神定定地看入他饑渴的眼,終于讓理智做主。好不容易暫時擺脫他的束縛。一邊媚笑,一邊一點一滴的不着邊際地推開他,稍喘一口氣,半坐起身,一手從背後慢慢從枕頭下,摸出兩日前千辛萬苦從廚房偷出的一把鋒利的小刀。

“急。”他看我的眼,忽然有了笑意。

不好,我跟着感到不對勁兒,可為時已晚。

他出手如電,我雖看得清,卻無還擊之力。只得被他輕輕巧巧地奪去匕首,扔下床。同時,男人用力一撲,再次把我撲倒,全身的重量壓在身上,使得這時絲毫沒有神功護體的我,吃力的大喘氣。

雖萬般難受,卻再不敢扭動身體一下。由于彼此肢體的親密接觸,已讓我感覺到他的生理變化,臉孔燙得已經不像是我自己的。屋外安靜得只能聽見那焦躁的撕心裂肺的蟬鳴聲,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無風笑得就像個老謀深算的狐貍,“小離,你早該知道,‘美人計’對我不管用?”

我瞪着他卻不說一句話,眼珠轉動,牙關咬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與其多作口舌之争,還不若省下時間想辦法脫離。

“還在算計什麽嗎?我的小離?”無風将我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在說最後一句話時,聲音輕微的幾不可聞,卻是真正地笑在了眼裏。

“算計出來了,咱倆這一回合,分出高低上下了嗎?”完完全全的勝利者姿态驕傲的展現。

上下?這個詞倒新鮮。我正愣着,冷不防被他摟住一個翻身,趴在了他的身上,兩手被他緊緊地控制住,絲毫動彈不得。

“是呀,你若想在上面,我是絲毫不會介意處在下邊的。”很奇怪,他說的話雖猥亵至極,可他的笑容開始變得牽強。空氣中逐漸彌漫出一陣刺鼻的氣味。

或許是這段時間喝藥的緣故,感覺我身體的各處感官功能有些衰退,直到片刻看到他胸口印出一片殷紅,這才了悟。明白了一初始那混合在他花香體味中的那股奇怪的氣味了。

“哈哈,很想學着氣概萬千的豪俠英雄來個霸王硬上弓,可惜……可惜……”他的臉色逐漸蒼白,可抓住我的雙手依舊緊的不能再緊。

“你可以放開我了,你知道,沒了功力,我是無法逃出你的手掌心的。”冷漠的視線掃過他的傷口,肯定了他的傷情,雖嚴重,卻不足以致命。

微微嘆口氣,我繼續拖延時間,“再說,你這裏還暗藏着兩大高手,我這樣壓住你,你會流血而死的。”話雖這麽說,其實,打心底裏是巴不得他流血死掉算了。壓根一點兒也不願意和這個家夥四肢緊貼,尤其還是只穿了一件單衣的情況下。

流血的傷口,勃發的欲望,無風卻看來一點都不着急,反倒悠閑地看着我,深意地問:“如果,我就這麽流血死了,你會記得我麽?”

聽似玩笑的一句話後邊藏着的情意令我心頭一驚,可立刻又恢複常态,此刻我身體下邊的這個男人可是咱們幫派的“軍師”呢,一次上當,怎敢再麻痹大意?

“這不像你說的話。”冷冷地回應,使勁全身力氣想掙脫他的束縛,卻沒奈何。

“這也不像你肯委屈做的事!”他的眼神片刻神采盡現,只在眼底深處将那層欲望藏起,“拿自己當誘餌?夏小離,你好!”忽地一下,他猛然推開我,翻身下床。

一段日子的酒精麻痹和藥物作用,使得我的腦袋來不及思考,罷工似地停頓了幾秒。

然後,才明白過來,卻是方才,他也在演戲。而且,戲,演得比我好。

連忙趁空檔将外衣穿妥,這才怒斥:“你有什麽權力說我?這是我的自由!”

“自由?”他胡亂從衣袖裏拿出一枚藥丸嚼在嘴裏咽了,猛地獵鷹般地眼神緊緊鎖住我,陰翳的黑雲彌漫着眼睛,仿若暴風雨前那樣的壓抑道:“你一個人的‘自由’!”

接着從衣襟抽出一沓書信,片片雪花地朝我仍了過來,獨有的橙色的信封表面讓我驚心。那是幫內最最緊急事務時才會用到的書信方式。

眼皮一跳,斜眼瞥了下那柄小刀的方位,冷靜道:“這又怎樣?我早說過了,幫內的事,我不管了,從此,我與幫派無關。”

“呵呵,好個無關,好個什麽都不管!”無風輕蔑地一笑,臉色兇狠起來,怒目至及至:“那你管什麽?那個殘了雙腿,如今連行房都不能的廢人?”

“住口!”熱血一下沸騰,不知哪兒來的力道,沖到他眼前,伸手一個耳光,靜夜裏一個突兀的聲響,迫使屋外的癡蟬也被吓得停止了叫聲。

無風怒極反笑,伸手揉去嘴角沁出的一絲血跡,“怎麽?被人說中心事就惱羞成怒了?”

“無恥!”力道過猛,我心力憔悴,捂着胸口挨着床沿坐下,“你還敢說他?無恥!是你們,都是你們,把他害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恨死你們了,恨死了!”眼角一熱,淚水唰唰地流下。

無風眼角一抽,一只緊握住茶杯的手一用力,将杯子捏了個粉碎,片片碎片登時染紅了他的手心,沉默下來。

萦繞住胸口多日的憋屈終于得到釋放,我哭喊着叫道,

“是你們,是你們害了他!我恨你們,恨死你們了。你可知道,你們與其廢了他的腿,還不如殺掉他來的好過點。你可知道,他現如今,生不如死的那份難受勁?你們不止是廢了他的腿,你們還摧毀了他的自尊,連容,這個昔日在金陵風光無限的天字一號美男子,如今,已成了全城人的笑柄。就連酒肆茶坊這些販夫走卒世俗庸人也在譏笑他的無能,他的殘疾。他,他現在簡直比死了更難受!”

前些天,從賣酒的小二處聽來的風言風語讓我肝腸寸斷,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恨聲道:“你們若是想奪權,盡管放馬過來就是,我夏冷月就在這兒,何必要費這麽大一個周章,何必要把不相幹的人都牽連起來,何必……何必……要……”

哭扯到這兒,我有些哽咽,無風陰森森地突然轉身,低啞道:“何必要把你的親親好相公連容卷進來?”

我擡眼看他,一雙眼裏交雜着太多的情愫,我不想、也不願再看。

“嘿嘿,扪心自問,你難道還想自己騙自己嗎?連容,究竟是誰,你心裏應該清楚。”一字一句的質問仿佛釘子般重重地敲打擊落進我柔軟的心裏。

“住口。”我捂着耳朵,搖晃着頭,凄慘尖叫,“你給我住口!”

“小離,你還想逃避嗎?”他加快了語速,眼神流露出不容拒絕的堅定,“你在自欺欺人!你心裏很明白,你和連容,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了!”說完這句,他終于恢複了好臉色,又恢複了先前的氣閑淡定。

往往真相最傷人。連日來否定的事實再次将我擊倒,再也爬不起。

是的,真的是這樣嗎?我和連容,已經不可能了嗎?我們沒有将來了嗎?我們曾經還共同孕育過一個小生命,雖然已經逝去,可我并不灰心,痛心之餘,我還曾下過決心,将來,要給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這麽多美好的期待矗立眼前,停留心間,怎麽忽然間就統統變了呢?我們怎麽一下子就沒有将來了呢?我和相公的明天,當真一片黑暗,無法相連了嗎?

無風見我杵着發呆,以為把我說動,湊上前來,一只手剛想搭上我的肩頭,卻是被我“啪”地一聲甩開,憎惡道:“別碰我。”

“小離,我并沒有打算傷害你。”他苦澀地發出聲音。

“可你已經做到了。”黑夜裏,我嘶啞着聲音低沉地怒吼,“你們這般折磨相公,那簡直比殺了我更難受,你懂嗎?我這裏好疼,好痛。”說着,伸手指着心髒處,餘光再次瞥向那把掉落在桌下的小刀。神情落寞。

相公這輩子一直都會這樣了,他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世上已再無一個我可以牽挂的人,我這樣繼續茍且活着,只會讓他更恨我,只會讓自己更難受,只會讓我的敵人更痛快。我再這樣沒有意義地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裸地被逼迫着面對到逃避了許久的事實,終于無法忍受,萬念俱灰。攥積起身體裏最後一絲力量,沖到桌腳邊,拾起小刀,對着自己的心窩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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