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織田不谷君 (6)

湛的……醫術?嘿嘿嘿……”喘了幾口氣,我吃力地斜靠在洞裏的一塊山石上朝他揶揄。

“明明痛苦得要死,你就不能學別的女人一樣小鳥依人一會兒麽?”男人小心地撈過我,将我抱在胸前,蜷曲着坐靠在火邊。

“放手……”我想要拒絕,卻是渾身突然感覺發冷,唔,他身上好暖和。

“別裝了,小離,至少,在這一刻。”他忽然脫去了上身的衣服,将我安置在發燙的胸口,“你一定要活過今夜,知道麽,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好冷。雙手攀附着他的胸膛,我疲乏地阖上眼皮。

CHAP66 何故歸去來

CHAP66

“相公!”我叫他。他卻仿佛沒聽到一般,依然和若水倆人手拉手嬉笑玩鬧。

搖着頭,我猛地睜開眼,才注意到天色大亮,方才是一場夢。

正黯然着,忽然身邊的男人赤,裸着上身,伸手拂掉我臉上的淚珠,“既然愛得這麽辛苦,何苦還要執着?小離,你該明白我這話的含義。”

轉頭不去看他,我聲音的腔調轉為冰冷,“多謝你昨日相救,算我欠你一條命。這個人情,有機會我一定會還你。”

“該死的。又成了夏冷月麽?”他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沉默半晌,瞧了眼我幹裂的嘴唇,遂道,“等等,我去去就來。”

打量四周,我發現這是個天然的石洞,附近的山石連綿不絕,縱橫交錯,從洞口眺望下去,正好可以看見昨日我們進入此地的入口處。回首昨日,悄悄敷上小腹,背後一身冷汗,好險,若不是他,或許,我就真的死了。

正想着,無風已經摘了野果,拿出幹糧,将水囊抵到我面前。

我只喝了幾口水,一點兒食欲都沒有,腹部疼痛的同時,胸口一陣劇痛。

“快,把解藥服下。”男人急忙打開錦盒,喂了我一顆。

盯着錦盒,我咬緊了嘴唇,于我,他的确是個好人!昨日竟是差點為了這盒子解藥喪失了性命,可我當時為什麽救他呢?一甩頭,我拒絕深思。

“好些了麽?”他仔細觀察我的臉色,“只要再連服七日,配合我的藥方,你身體裏‘西子捧心’的毒,就能全部根除了。太好了。”

見我不作聲,他又問,“怎麽了,小離,你還有什麽心思麽?”洞察力無限的視線射進我的心,“難道……你……放心不下那些……鎮上的百姓……”

“你同意和我去救他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迂回,“不知怎麽的,我心裏的确很是放心不下……那麽多人……那都是活鮮的生命……他們是無辜的呀。”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無風開口。

“可這就是權力争鬥的必然結果,不要告訴我曾經嗜血的你什麽時候開始大發慈悲了。”淡淡的嘲諷是他說話的風格。

“或許……”沒有直接反駁他,我慘然一笑,“自從失去了……”摸摸腹部,停頓了一下,我嘆了口氣,

“自從那之後,我對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有些改變了,體會過即将身為人母的快樂,了解了小田姑娘他們一家的不幸,我或許變得有些感情用事了。而在昨日親眼見證了百姓颠沛流離之苦之後,我的這顆自诩堅強的心仍然是被觸動了,無風,請你幫幫他們,或許,我們可以為他們做些什麽,或許,說不定,我們可以将傷亡的人數減到最低。”

他複雜地看着我,眼光閃動,“雖然我不太清楚你為何轉變,可是如今,對于已經完全脫離幫派的你,我喜歡你這種——夏小離式的善良。”

“完全脫離幫派?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是曹岳、連容和無晴的約定。只有說你死了,他們倆人才能正大光明的争奪幫主之位,不然,幫派老大的位子必須要經由你手禪讓,豈不是加倍的麻煩?”

“所以,你就被派以了保護我這個死人的任務?”任何人在聽到自己死亡的消息後估計沒有人會高興。我沒好氣地反問。

“你以為曹岳想得這麽簡單?”他背靠在山洞石壁上,雙手環胸,挺着眉毛,朝我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說你死了,對我們這位結拜的大哥至少有三個好處:第一,你根本就不容易控制,換上無晴或是連容,他曹岳都好掌控得多;

第二,你死了,代表我幫派原本附庸你的一幹勢力勢必倒戈,曹岳此時派出連容無晴,正是收買人心的大好時機;

第三,在幫派裏宣布你死亡的消息,無疑宣告着你這代幫主統治的終結,你就絕對失去了重新回歸幫派的可能性。

“即使萬一你再回去,估計那時的連容無晴也早已将幫內各股勢力收攏握緊,站穩了腳跟,完全地可以将你取而代之了。總之,你這一死,他曹岳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穩穩控制我幫派多年的基業,從財力人心的占據到勢力渠道的擴大,只要稍稍向被玩弄于他鼓掌之間的所謂我們幫派的老大一示意,我幫派上下無數之人都會随着他那面打着慬王的旌旗,搖旗吶喊,上陣殺敵!曹岳這如意算盤可打得精吶!”

說着,他順着石壁下滑身體,斜坐在一塊石頭上,托起下巴,若有所思。

“眼下先顧不得這個了,喂,你究竟幫不幫我救那些百姓?”即使沒有食欲,可我仍揪了稍許的幹糧下咽——沒有體力,怎麽救人?

“以你目前的狀況,至少還需要休息三天。這樣,三天之後,我們再談這個問題可好?”他從幾個野果中挑了一個最大最紅的剝了皮,遞給我。

擋開他的手,我正色道,“別對我施什麽緩兵之計,無風。我不是傻瓜。按道理,昨夜,朝廷的軍隊就應該沖進村鎮,可是身在此處的我們卻也是一直沒聽到多少炮火攻城之聲,因此,我估計,謝永兒他們還在堅守,城裏還有許多等待我們的百姓,我們必須回去。”

“就憑我們二人,再加上那群被曹岳丢棄的殘敗軍隊?即使加上百姓,也不過數千人,怎麽敵得過朝廷數萬的精兵和水軍?小離,這不現實。亂世中,我雖有高強武功,可也只能護你一人,其餘的人我不想過問,那些人的死活與我有什麽關系?”

“你……”氣呼呼地一屁股坐下,我眼珠一轉,“你有什麽打算?以後?”

他半是玩笑半認真地朝我眨起眼睛,接着站起身,走到洞口,眺望遠處,他那眼光似乎是看到了悠遠的山巒盡頭。許久才冒出一句——“帶着你一起遁入山林,然後在江湖上消失。”

“騙人。”我對着他的背影,哪裏肯信?

“是啊,我是在開玩笑。”聳聳肩膀,轉過身,他微笑着湊到我眼前,“就像剛才那樣,自然地發怒,我喜歡你這樣。小離,答應我,在我眼前的時候別再戴上另一幅面具?你知道我所說的意思,嗯?”

“不錯,你是救了我,可并不代表,我以後就要凡事都聽命于你吧。既然你不願意救那些被所有皇權貴族視作草芥的百姓,也不願意開誠布公地談論你自己,那還有什麽資格要求我對你坦然呢?你不覺得這樣做很自私麽?”

一聽這話,他登時惱了,“你就是這麽對待剛剛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恩人嗎?”

“這也是我要說的話,別忘了,我也為你擋了一刀。”才說完,我便知道中計。

果然,他笑得一如狐貍,“是嗎?原來你沒忘,那麽告訴我原因!為什麽、昨日、你、要、救、我?”

“然後呢?”眯起眼睛,我的眼角也像藏了一根針。

“哈哈哈……小離,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撐起嘴邊的飯窩爽朗大笑。

“好!我們成交,你告訴我原因,我幫你去救人。”說着,朝我伸出五指。

清亮的擊掌聲在山洞處良久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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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一人找了一匹昨日那批士兵散落在谷中的駿馬,再次闖入村鎮。原先守候山谷要道的朝廷兵士早不見了去向。回首來時路,空蕩蕩的,只有風景依舊。

此時,進入籠脊鎮,已是傍晚,碩大的夕陽懸挂在我們身後。注視着地面上被拉長的縱橫交錯的馬影與人影,我忽然問起身邊的男人,問他會不會後悔。

“人生總要瘋那麽一次才不會覺得遺憾。這句話其實我也同意。”無風漂亮的眉毛上揚。瞪着他,我一時愣住。

CHAP67 真實的無辜

CHAP 67

快馬一路狂奔,眼見着“悠果園”就在眼前,道路兩邊只剩一排排連綿不絕的寂寞的果樹,迎着夕陽微風輕輕搖擺着枝頭即将成熟的果實。滿眼的綠中看不到一個人影——人呢?怎麽一個也沒有?

我和無風對望一眼,只覺得奇怪。勒緊缰繩,我們放慢了速度,空蕩蕩的道路上只存留徹底的安靜。

“感覺有些不對勁。”我眯起眼,觀察四周:夕陽此時不若白天的淩人盛氣,只是溫吞吞地抛灑出僅剩的些許溫暖,碧綠茂盛的果樹此時仿佛也準備結束一整天的生長,即将準備合眼休憩,只仍由枝頭那些碩大的果實散發出一絲絲香甜的氣味。

深呼吸的無風面色逐漸變得凝重,“大軍攻城,守軍防備,為何卻是不見殺戮,可真是令人費解。”眼光四處逡巡,突然指着前邊路上一處大叫,

“小離,快看!”他伸手指着地上的一灘淺淺的印記,“這裏,明顯有被人沖刷過的痕跡。”他下馬蹲下身,撚了些此處的泥土放在鼻子前細聞,說出判斷,“有血腥味。”

啊!真是的。靠近分辨了一眼,我狠狠地皺起眉。望向近在咫尺的莊園,“到那裏,我們就會找到答案。”說完,我卻感到小腹間一陣疼痛。

男人剛表示贊同點頭,卻注意到了我臉上隐忍的神情,不禁十分擔憂, “怎麽樣,別太勉強自己。”他從馬鞍處取下水囊,遞來,卻是被我揮開。

“哎,什麽時候,我有這般嬌貴的?”咬着牙,我一手扯住馬鞍想要催馬前行,卻是腳下發軟,一陣頭暈,眼看着就要仰頭摔下馬,卻是被無風及時接住,抱着我,他抿嘴莞爾,“還好……”他話故意說到一半,打住。

“還好什麽?”以為他要分析目前情勢什麽的,我順着往下問。

“還好——你的身體比嘴巴要誠實。”他摟緊我坐在他身前邊,任由我方才的坐騎自去,讓我與他兩人共乘一馬。

“我答應你救百姓是事實,可你得先保證你自己活着。”感覺身後他胸膛微微起伏,好一會兒,他才一抖缰繩,馳騁開來。

“待會兒到了莊子,你一定要跟緊我,嗯?”無風輕輕在耳畔囑咐,聲音的溫柔讓我一下子想到了另外一個人,惹得胸口襲來陣陣痛楚。

“唰”地一下,無風用力拍打一下,馬如箭一半馱着我們二人旋風般地沖進了悠果園的大門。朱紅色鑲着顆顆金色彩珠的大門被撞了個大窟窿,門背後兩側忽然沖出兩個曹軍,舉着長矛就朝馬的脖子刺來,這馬兒吃痛,一聲嘶叫,抖動着身體将我和無風一股腦兒的摔跌下來。

穩穩地摟住我,無風不急不忙地拍掉長衫上的塵土,盯着兩人手裏尖銳的長矛,絲毫不放在眼裏,輕喟道:“殺人先殺馬,這話原也說得不錯。”回頭看着癱倒在地抽搐着滿是鮮血的那戰馬眼光一閃,一枚細細的尖針從掌心裏射出。

登時,馬兒痛苦的□聲停止。很快停止呼吸。

那兩個士兵睜大了雙眼,尖叫着連連後退,“別……別殺我,求你……別……”

無風一擡手,卻是被我抓住,“他們只是奉命行事,饒了他們吧。”

聽者臉上一呆,兩個士兵已經往莊子的大客廳逃去了。

“你的确變了。”男人怔怔地盯着我眉宇間有絲不解。

撇開眼神我不看他,淡淡地解釋,“也沒什麽,只是他們沒有死的必要罷了。”

正說着,大廳傳來兩聲凄慘的尖叫。

“是誰?”我和無風帶着相同的疑問急速往前走,卻先是聽到一陣驚喜的大叫,“啊,原來是你們,師父,是我!”

織田不谷靠在一個年輕的軍官身邊朝我們揮手,那軍官背對着我們,正在擦拭方才飲血的長劍。聽了織田的話,那軍官忽地回頭。——是謝永兒!

看見我們,他也是一驚,

“你們……你們不是早就離開了麽,怎麽又回來了?哎……”

滿臉不悅地伸手制止了身後一湧而上的士兵,

“都是自己人。看來是一場誤會。來人,把這倆個士兵擡出去,以勇士的名義昭告全軍……”

“啊,師父,你怎麽受傷了,你的肚子上……這個……傷……是怎麽回事?”織田打斷了小謝的話,彎腰對着我裹着白紗的小腹大呼小叫。

他瞅瞅無風,食指戳着他的鼻子,不滿道,“啊,你不是武功挺厲害的麽,怎麽沒有……保護……好我師父?”

無風不理會織田的胡攪蠻纏,深情地拉過我的手,“我發誓,以後,絕對不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這本來就是你應該……那個……應該做的嘛,你是左護法。”織田調皮地拍上他的胸口。

“不,這是一個丈夫應盡的責任。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妻子。”撥開織田的手,無風炙熱的目光對準我不放。

“什麽?”我、織田、謝永兒三人同時大叫。

織田更是不停地搖頭,“師父,你和他……那個……那個……”

漲紅了臉的我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停止他惹人亂想的說法。謝永兒已滿是威嚴地喝退了身邊所有的侍衛兵士,朝我面露疑惑:“老大,你……你和左護法……你們這是……已經……”

“停!”我着急大叫,卻是用力過猛地牽動了傷口,按住小腹,我扶着謝永兒伸過來的胳膊走進客廳入座,沉吟着傷口的痛楚好一會兒,我皺眉開口,“現在,恐怕不是說這些兒女□的時候。”

本想立即将注意力轉移到目前的兩軍對壘的情勢上來,誰知有人偏偏不買賬。

“師父,他硬說他是你丈夫,快,告訴這個左護法,是他一個人在做夢!”織田還在糾纏。

“怎麽?你不想承認?我們都那麽親密了,難道昨夜的一切你也要說我在做夢?”無風偏偏對這件事情十分介意。

“昨夜你們發生了什麽?”織田一屁股從椅子上跳起,突然摟過我,嚎啕大哭,“師父,我雖然從來沒對你說,可是,可是,你也明白我,你……你一定也明白我的心意,我是這般的……那個……什麽你,你怎麽可以和一個這麽老的男人一起睡……”

最後一個“覺”字沒出口,卻有人比我更快一步捂住了織田的嘴巴,是小謝。謝永兒一瞟無風,滿臉沒有表情,眼光瞥了瞥織田,“傻瓜,看看……”說着斜眼看向我小腹上的傷口。

“啊!是的,師父傷得太重了,所以……”織田立即伸手擦幹淚水,氣呼呼的跑到無風跟前,“現在,我要和你正式決鬥,誰勝了,就可以贏得師父的心。”

無風不耐煩地卻是看向天花板,轉頭卻是和謝永兒說話,“你方才所謂的軍隊,究竟是多少人?”

“八……九……總共合計一千五百人。”昔日的少年如今也學會了撒謊。

“啊,我要和你決鬥,你沒有聽到麽?師父都沒有承認你,那就說明你根本就在撒謊?師父根本不愛你!”最後一句話的效果是驚人的,無風終于緩緩站起。狠狠揪過織田的領子,他陰冷地出聲:“我接受你的挑戰。”

“好。”織田眼裏閃過一絲狡黠,“不過,一切都要按着我說的進行。”

“雕蟲小技,何足挂齒。”謝永兒朝無風端起茶杯,恭敬道。

“跳梁小醜,怎須費心?”無風眼皮不擡,細細品了一口。

“師父,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你好好等着我,我要去做些準備。”織田不理睬小謝與無風的嘲諷,跳到我跟前,胸有成竹地朝我鄭重說明。剛走出幾步,卻又回頭看我,“傷口要記得換藥,多加休息。”

“不牢牽挂。”無風占有的大手牢牢環繞住腰間。怒視着織田不谷轉身離去。

對于織田那個活寶的話,我自是不會放在心上。倒是終于感覺耳根可以變得清淨。“閑話少說,小謝,我們回來是想幫你,這鎮裏的老百姓呢?”我問出正題。

“老大……你……”哽咽着,謝永兒放下茶碗,手腕顫抖着低下頭。我卻注意到他眼眶正悄悄潮濕。

“昨晚我說的話都是真的……縱使為此,我死了,我也絕不後悔。”我誠懇地說道。雖然武功盡失,可聯合無風,我倆人的智謀,僅剩的兵力,尚存希望來營救的援軍,估計尚有一拼的希望。

“老大……我……我代表這籠脊鎮僅存的六百零六口百姓給你跪下了……”小謝撲通一聲,朝我拜倒。

“快起來。”我示意着無風将他扶起,抿了口熱茶,我說出心中的疑問,“這些老百姓如今都在哪兒?村莊外邊的道路上竟是見不到一個人影。”

“兩位請随我來。”小謝朝我與無風點頭,站起身,我們随他一同進入後院。

推開一扇圓門,立即被眼前的一幕駭住。假山亭榭,小橋流水的花園內四處紮滿了帳篷,男女老少的衣衫褴褛的百姓,熙熙攘攘地擠滿了整片空間。

CHAP68 死地燃鬥志

CHAP 68

“昨日朝廷突襲,鎮上的百姓紛紛四處逃竄,跑得快的到了鎮口附近就被朝廷的人馬殺害且當成我曹軍的兵士割下腦袋論功行賞,跑得慢的那些人,大部分随着人群逃散,可卻沒有方向,擁堵在小鎮的各處交通要塞,反而阻擋了我軍迅速有力的防守,除掉少部分因人群擠壓踩踏傷亡的之外,剩下鎮上所有百姓都在這裏。”

小謝說完,看向身後。

其中一部分百姓不認真看似乎還是昨天的那副模樣,可是仔細看,卻是幾乎每個人都是一副表情,喪失了最後生存希望,落寞的表情!

“啊,是你嗎?小離姑娘。”人群中一抹紅色的影子朝我揮手。

是小田姑娘。“你好。”我走近她,卻發現伊人滿臉憔悴,手裏捏着方才正喂着一個傷重的士兵喝水的瓷碗。

“沒辦法,這麽個亂法,大夫都不知道跑什麽地方去了,只有暫時由着百姓幫忙照顧傷員。”謝永兒嘆氣說明。

舉目望去,只見在小田姑娘身後那躺在草坪上受傷的士兵沒了左腿,正疼得嗷嗷直叫,天氣悶熱的夏天,即使幹淨如此地,也仍然招來了不少蒼蠅蚊蟲,圍着傷口嗡嗡亂飛。

幾個纏繞着白布的傷兵有氣無力地斜躺在一處,看見謝永兒,眼光一亮,卻又是立刻變得黯淡。

“參軍大人,援兵本應今日淩晨就到,怎麽卻是還沒來?是不是,他們不會來了?曹元帥已經不要我們了?”傷兵當中一個滿臉胡子皮膚黝黑的大個子問。

“胡說。”小謝一板臉,“你們是跟随元帥多年的老兵了,哪一個不是跟着他出生入死,元帥的話,什麽時候沒有兌現過?休得在此擾亂軍心民心,小心我治你的罪。”板着臉喝退大個子,小謝跳上一邊高處亭榭的臺階,昂首朝百姓喊起話:“大家夥聽着,我剛剛收到了元帥援兵的消息,他們很快就要來救我們了。大家夥兒要振作起來。”

“啊……是真的麽?”老百姓紛紛交頭接耳,

“太好了,我們可以活下去了。”

“元帥沒有忘記我們?”

“是真的麽?”

“參軍,你說的是真話麽?”小田姑娘閃爍着一雙漂亮的眼睛。

“當然,即使你們不信我,難道不信元帥麽。這位夏姑娘就是元帥派來援兵的使者,她可以作證。”

齊刷刷地目光将我嚴密地圍繞,大家夥兒又開始七嘴八舌起來,“哎呀,這姑娘這麽年輕,是真的麽?”“是真的,我聽說了,元帥有個拜把的妹子,就是她。”“要是這樣,可就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小離姑娘,我信你,你說。”田麗紅拿起一把大大的芭蕉葉驅趕走蒼蠅,用充滿信任的眼神注視着我。

我心頭頓時冰涼,無奈之下只得認真朝在場百姓士兵點了點頭,卻是說不出一句違心的話。

“請大家相信,元帥請夏姑娘作為援兵的使者來救你們,結果她在來的路上受了傷,所以才耽擱下來,而我,則是元帥派來的軍醫,特地來安撫傷員和受傷的平民的。”

身後的無風不知何時拉過我的手,安慰地朝我一笑,轉頭對那一片不安的人群繼續編造謊言:“大家請完全放心,元帥一定會救我們出去的。元帥并沒有放棄我們,我們大家更不能自己放棄自己,對嗎?”

善于籠絡人心的軍師幾句話,就惹得百姓傷兵紛紛附和,“是啊是啊,我們太不該了……”

“對啊,那個誰,快,到河邊打水,去夥房燒開,傷員要熱水,很多的熱水……”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抓着緊閉雙眼的母親的手,奶聲奶氣地叫嚷道:“媽媽,媽媽,快醒醒,元帥要來救我們了,媽媽。”

無風走過去,推搡了一下那婦女,卻見她紋絲不動,一個翻身,卻才見到背後一道撕裂的傷口早已爬滿了蠅蛆。卻已是死去多時了。

我彎下腰,一把抱起孩子,輕輕摟住,不讓他瞧見士兵擡走他母親的情景。臉頰兩道淚水不聽話地唰唰流下。

拍拍我肩膀,謝永兒将小孩兒交給小田姑娘,領着我和無風繼續往前走,仍然是一片的百姓和受傷的士兵。

直到到了慬王原先的住處,四周才沒了人。小謝垂下腦袋,盯着足尖處生長得無憂無慮的青草,緩緩朝我與無風開口,“兩位不想說些什麽嗎?”一絲尴尬從他年輕的臉頰上劃過。

“參軍你難道不想先和我們說點什麽嗎?”無風扶着我坐在樹蔭下,“沒想到,短短的時間,你真令我這個曾經的師父刮目相看啊?到底是跟對了人,長了出息了。”

“在下不敢。”謝永兒跪倒在地,“方才,真是多謝兩位了。”

一擺手,我極度認真地問:“老實說,小謝,援軍究竟什麽時候到?還是……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根本就——沒有援軍?”

小謝悲戚地點點頭,“我一定完成元帥最後交給我的任務,誓與這籠脊鎮的所有百姓共存亡!”

“傻瓜!”無風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袋,“死腦筋,你怎麽就那麽不開竅呢?要是大家都只是為了等死,我們還回來幹什麽?”

“啊,莫非,左護法您想到了什麽妙計脫困嗎?”小謝臉上一喜。

搖搖頭,無風嘆息,“暫時還沒有。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現在,我們連對方虛實都不清楚,如何能一舉制敵取勝呢”

“無風說得對。你快說說,敵人那邊的情況究竟如何?”戰場狀況瞬息萬變,只有摸清對方虛實,才能以不變應萬變。我大聲附和。

小謝皺眉,把腦袋垂得更低,

“我兵力有限,人手不足,小鎮左右即東西方向的谷口都缺乏重兵把守,只有集中僅有的兵力應對朝廷從小鎮正面即南面的直接進攻,這一天一夜下來,倒也正是牽制住了他們騎兵步兵的主要兵力。北邊臨海的缺口此刻也是空乏。”

“曹岳和慬王那天究竟是從哪裏離開的?”無風問出了我的問題,這個很關鍵。

搖搖頭,小謝有些迷茫,

“原本元帥親自告訴我他們是往西邊走的,可是後來卻有人告訴我他們走的是北邊的海路,說是昨日海邊火把通明,來了十幾艘大船,将慬王還有一幹精銳兵力都接走了,我不知道,也不能肯定,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這是我第一次獨立應戰,我……我當時只是指揮着守門的士兵拒敵抵抗,其他的,沒注意那麽仔細……”

一邊說,他一邊聲音微弱下來,“

我不是個好将領,這一日的厮殺,只是增添了傷亡的人數,我……我或許并不适合……引領軍隊……護衛百姓……”

“傻瓜!”無風又食指彈了下他的頭,“又犯傻了不是?”扶起手指捂住臉自覺慚愧的小謝,無風叫他擡起頭來,

“來,過來給我仔細看看……”掰開小謝的手指,無風注視着他的眼睛,神情嚴肅,

“現在,仔細聽我一句話,好的将領不只是要曉得帶兵打仗,更要懂得帶給人希望……方才,你那樣做,不就是很好麽?”

“老大,你認為呢?”緊接着,無風又将話頭扔給我。

“的确。這時候,帶領百姓和軍官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如果連你自己也氣餒了,那還不若開門迎敵的好。既然報了必死的決心,那麽就別動搖!誓死與百姓在一起,這不是你說過的話麽?”

沒了援軍,這區區小鎮內的老弱殘兵又怎能敵得過敵人的炮火與長矛?事到如今,只得硬着頭皮一戰。将帥的心可是絕對地不能動搖。我如是暗想。

“是,你們說得對。我們還有希望。”年輕的參軍一抹臉,剛毅地咬緊嘴唇,“大概情況就是這樣,你們先合計着,我還要去巡查一下防守事務,失陪。”筆直的背影昂然走過。

“嘿,你沒有看錯,這小子。”無風指的是我當日斬草卻留根的作法。

“的确,他非池中之物。”扶住他的手,我慢慢走入慬王內室休息。

“來,這裏。”他扶着我,正要坐下。我卻忽然想到曹岳和慬王那日曾坐過這裏,想到兩人之間龌龊的關系,我不禁覺得惡心。

“扶我到另一邊。”我急忙吩咐無風,剛擡起頭,餘光卻瞥見他眼裏的了然。這就是他了,我所有的一切心思在他面前都暴露無疑,生生地感覺赤,裸,裸地站在他眼前,所有的想法都被他洞悉,讓人沒有一處躲藏隐匿的空間。

“好好休息,我去查看一下傷員,一會兒就回來。”他扭頭看向漸漸暗下來的窗外,溫柔地為我蓋上薄被。

瘦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門口,我睜開毫無睡意的眼睛,心中默然,他此去夜探敵方大營可不知結果如何?朝廷那至今頑強殘餘的勢力仍不可小視,外強中幹的朝廷大內恐怕不全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之徒吧?你……可要小心了。

才想着,窗棱被輕輕敲響,調皮的聲音響起:“師父,你在裏面嗎?”

CHAP69 籠脊是誘餌

CHAP 69

“哦,師父,你受傷很嚴重哦。我是說肚子上面的啦。”

“哦,還有,聽說,聽說你還中了很厲害的毒,你看看,你看看,這裏可有你需要的解藥麽?”織田放下手中的大包袱,露出了各種各樣的解藥錦盒。

“我中毒的事只有幾個人知道,我記得當時你并不在場,你是怎麽知道的”

“哎呀,是那個……那個……隔牆有耳,我當時正好在外邊,我偷聽到的……我自己聽到的,絕對不是從曹岳君那裏聽來的。這件事和曹岳君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一點都不關曹岳的事,你相信我喔,師父。”天真的大眼睛裏清澈透明,渾然不知已經洩露出絲絲關鍵信息。

輕笑數聲,我語氣變得溫柔,“啊,我當然相信你。我是你師父,對嗎?”

“是,我不光崇拜你,敬仰你,還很……那個……就是那個……”說到最後,織田的聲音越來越低。

“很好。”我立即打斷他下面夾七夾八的胡言,

“事實上曹岳與慬王并不是真正的逃跑。關于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不僅是你的師父,更是曹岳的拜把的妹子,是他的救命恩人,這次毒藥事件只是逢場作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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