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東宮
馬車從晉昌坊離開,沿着筆直的道路朝北行去。
還未到崇仁坊,駕車的車夫卻在岔路口先勒停了馬兒。
“娘子,前面有別家的郎君行過,看樣子,應當是定遠侯府的郎君。夫人讓咱們停一停,莫要與他們遇上。”
“知道了。”
月芙不覺意外,嫁給杜燕則後,她也聽說過一些京中權貴之家的傳聞,尤其定遠侯崔家,因與杜燕則的長嫂崔氏算是遠房親戚,自然知道。
倒是月蓉,因沈家與崔家素無往來,秦夫人平日又不大說起這些,反而有些好奇地問:“定遠侯?是那個與東宮結了親的定遠侯嗎?母親為何說不要與他們遇上?”
說起來,定遠侯一門,爵位雖比不上沈家的國公之名,卻是實打實的實權派。
老定遠侯崔汲,官至同中書門下三品,位列群相之一,只是如今因年邁力衰,已退而致仕。其女崔桐玉,是如今的東宮太子妃,将來太子禦極,崔家便是外戚之首。
崔汲的獨子崔賀樟,還未到而立的年紀,已經是正五品的太子勳衛郎将,是太子近臣,将來前途無量。
這些,是人人都知道的。
只是,崔賀樟此人,卻着實是個纨绔子弟。
月芙本不想多說,但想到妹妹将來若順利嫁給趙恒,必然少不了同崔家人打交道,也應當知曉些,于是便仔細斟酌着詞句,同她說一說。
“崔家這位郎君,因是太子的妻弟,平日行事有些張揚,縱情聲色,尤愛年輕貌美的女郎……”
“哦,阿姊是說,崔大郎是個風流的纨绔子。”月蓉點點頭,總結了道。
“咱們私下說說,在外人面前,可絕不能這樣說,在外面若遇到崔大郎,更要離得遠一些。”月芙嚴肅地說,“若只是風流便罷了,橫豎他夫人侯氏出身将門,為人強勢,不許他往府中帶人的。他除了拈花惹草,還、還以折磨人為樂……聽說,在外面養了好幾個娘子,鬧出人命來,也不是沒有……”
侯氏是名将之後,崔賀樟不敢動她,便把渾身的精力都發洩在外面的娘子身上,去歲,還曾弄死過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娘子,後來,還是借着太子的面子,才将事情壓下來。
月蓉吓了一跳,趕緊點點頭,連掀開車簾看一眼的興致也沒了,乖乖坐在車裏,等着路口的崔大郎先行。
……
趙恒抵達東宮的時候,已是近半個時辰之後。
太子離京近一個月,如今剛剛歸來,東宮的門庭十分熱鬧,有不少朝臣前來拜見。
引着趙恒往承恩殿去的內侍陪笑道:“殿下來得正是時候,前面王大相公才離開,太子殿下這會兒已經空了。鹹宜公主也剛剛到了,一會兒,崔郎将也要來。”
趙恒微微皺了皺眉,點點頭,沒說話。
将他們都叫來了,看來夜裏是要開宴。
果然,才過了光天殿,便隐約聽見前方傳來陣陣靡靡的樂聲。
待走近了,還能看見金碧輝煌的殿閣中,數十名美豔的胡姬穿着華麗的裙衫,戴着耀目的飾物,踏着樂聲起舞,細軟如柳的腰肢裸露着,扭動出大膽的幅度。
正中寬闊的榻上,坐着一個二十七八的年輕男子,一身華服,氣宇軒昂,眉目輪廓間,與趙恒有幾分相似,只是身材更加瘦削,膚色更加白皙,眼裂也更加狹長,眼尾微微下垂,目光看過來時,令人忍不住發冷。
正是太子趙懷憫。
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年紀相仿的華服女人,是太子妃崔桐玉。
下首的座位上,則坐着鹹宜公主趙襄兒。
三人正飲酒作樂,不知底下陪侍的一名伶人說了什麽,引得他們敞懷大笑,歪倒在榻上,趙襄兒手裏舉着的酒杯都傾倒了,衣裙上灑了一大片酒液。
殿內充斥的脂粉味與酒肉味令才進來的趙恒忍不住又皺了皺眉。
“殿下,八王來了。”
引趙恒進來的內侍躬身沖三人通報,可是殿裏人多聲雜,一時無人注意。
是崔桐玉先發現了胡姬們後面的人,轉頭朝趙懷憫說了句什麽,趙懷憫才側過身看了看。
“八郎,你來了。”他蒼白的臉上,笑意淡了些,揮手讓弟弟走到近前,“許久不見,你一切可好?”
趙恒先是恭恭敬敬地沖三人行了禮,才肅着臉回答:“蒙阿兄關心,我一切都好。今日聽說阿兄已經歸來,特意前來拜見。”
趙懷憫淡笑着示意他不必多禮:“你有心了。”
“八郎,你來得正好,阿兄夜裏設了宴,等稍晚些,還有幾人要來,你也留下一起吧。”趙襄兒一邊支着腮,靠在隐囊上,一邊将金樽擱回食案上。
崔桐玉趕緊令侍女再設一張榻。
趙恒想了想,沒有拒絕,在趙襄兒的身邊坐了下來。
殿中的歌舞依舊,趙恒主動向兄嫂與阿姊敬了酒,又同東宮幾名陪侍的屬臣說了幾句話,便沉默下來。
這樣的場合,他總是覺得自己與周遭格格不入。
不一會兒,趙襄兒起身,要到便殿去換一身衣服。
“阿姊,留步。”趙恒跟着站起來,與她一同出了正殿。
趙襄兒多喝了兩杯,由貼身的侍女扶着,聞言,用那雙描畫濃麗的眼眸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八郎有話同我說?讓我猜猜,可是要說杜郎的事?”
趙恒被猜到意圖,也不覺驚訝,只是了然道:“看來,杜郎中已經見過阿姊了。”
趙襄兒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沒有否認。
她是在來東宮的路上見到杜燕則的,同車了一路。
杜燕則向她坦白,他今日去慈恩寺見了沈大娘,又向她保證,已經要與沈大娘和離,只是念在過去兩年的情分上,若沈大娘依舊願意跟着他,他也不想就這樣棄置不顧。
她倒沒多生氣,只讓他自己看着辦。
反正,成婚後,她也不會日日同他在一處,多留一個玩意兒而已,別讓她眼前不幹不淨就好。
“想說什麽便說吧。”
趙恒頓了頓,慢慢道:“杜郎中已有妻室,阿姊為何挑中了他?”
趙襄兒滿不在乎道:“那又如何?既然是我要的人,有妻室,我也能讓她們消失。”
她是大魏公主,有聖人寵愛,有太子青睐,難道連這點事也解決不了?
趙恒從進殿起,就時不時蹙起的眉頭,再次微不可查地皺了皺。
他垂眼望見自己的雙手,腦海裏想起慈恩寺中,從他懷裏擡起來的那一張美麗的粉白的臉。
她是無辜的。
趙恒想說,話到嘴邊,又換了換:“我以為,杜郎中為了尚公主,便抛棄發妻,可見并非正直端方的君子,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趙襄兒幹脆停下腳步,轉頭好笑地看着他:“八郎,你糊塗了不成?我是公主,這輩子,只有旁人依靠我的份,我為何要将自己托付給他人?他是不是君子,與我何幹?便是個小人,也得仰我鼻息度日,你怕什麽?況且,他也不過是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樹罷了,有什麽錯?我看,他的确有幾分真才實學,又勢單力孤,不與別家有牽扯,家中的父兄皆不在了,将來若提攜一番,對咱們大有好處。”
她口中的“咱們”,自然是指太子與她。
趙恒沉默片刻,還是說出了口:“那他的發妻,又做錯了什麽?”
其實,他根本不擔心趙襄兒受委屈。如她自己所言,有聖人和太子的庇護,誰敢與她做對?
只是,他打心底裏不贊同她這樣強取豪奪的做派罷了,牽連進去無辜的人,又有誰來彌補呢?
可是,趙襄兒顯然覺得他的想法可笑至極。
“八郎,論親疏,我是你的阿姊,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到我面前說理。”
她說完,又想起了什麽,語調一轉,眯眼審視着他:“你倒是與阿父一樣,生了副菩薩的慈悲心腸,怎麽,你難道真的打算娶沈家女郎?婚還未議,便開始幫她家的人說話了。八郎,莫忘了,當初,你這麽婚事,還是祖母逼着阿父應下的,否則,他們家哪裏來的資格同咱們攀親!”
當年沈皇後與聖人母子不和,連帶着太子、鹹宜公主等,對整個沈家都十分不屑。
“勞阿姊挂心,我的婚事如今還未定,若阿父未有別的打算,我自當遵照當初許下的約定,同沈家女郎成婚。”
趙襄兒冷冷看着他,無意多說:“好了,這件事就說到這裏吧。知道你性子倔強,我也不同你争論,以後,你別插手就行了。我累了,進屋換身衣服,你先去吧。”
說完,在侍女的攙扶下,進了便殿,當着他的面關了門。
趙恒在原地站了站,聽見正殿裏綿延不休的樂舞聲,忽然有些不想回去。
才是午後,日頭依舊毒辣,東宮卻像是已經入夜,比平康坊還要熱鬧。
他快步走回正殿,稍稍坐了一會兒,便像以前一樣,起身向趙懷憫告辭。
趙懷憫也不覺得意外,沖他淡淡一笑,示意身邊的內侍送他出去。
作者有話說:
我要提前打個預防針。
首先,這一本和前面兩本古言都不一樣,節奏、人設等等可能會和大家的預想有出入,但我就是這麽固執,哪怕已經料想可能最後的成績會不太好,我也一樣按照我自己的預想寫下去,不會改,如果以後不符合你的期待,只能抱歉啦。
另外,文中宮廷皇族,生活比較混亂,作風比較大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至少在清新可愛的小晉江是這樣的。下一章應該能有所體現。
感謝在2021-09-01 23:42:14~2021-09-02 23:48: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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