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落腳（2）

尹玉蝶皺緊眉頭，有些抑郁的樣子。謝柳生安慰說道：“也沒有什麽，新光劇院不要我們，總有劇院要人的。上海那麽多，人那麽多，要找一個演戲的地方還不容易？只是班主去找您還沒有回來，沒法離開罷了。”

尹玉蝶張了張嘴，卻實在說不出話。王銀杏進了附近的店鋪，不多時竟然拎了一桶水出來，拿着手絹将尹玉蝶的傷口洗了。一邊洗傷口，一邊憤憤地告訴：“上海人全都鑽進錢眼裏去了！這麽一桶水，竟然要了我兩個銅板，這個木桶，又要了我十個銅板的押金！如果是我們鄉下，哪裏有要錢的道理？”

楊春華蹲下身子幫忙，笑着安慰說道：“大城市裏的人不一樣，你就別唠叨了。等別人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也狠狠地收錢。”

周芳兒捏緊拳頭說道：“對對對，狠狠收錢！雖然說救命之恩要好好報答，但是一口氣收了我們十個大洋，真的好沒道理！他給人拉車，拉上一個月，也不知能不能掙上十個大洋！”

說起十個大洋，一群姑娘都覺得心疼，現在事主又不在，登時就打開了話匣子，大家一起唠叨起來。尹玉蝶微笑說道：“我與央央會将錢還給大家……”周芳兒扁扁嘴，說道：“我那兩個多大洋，就不要了，你留着吧。算我送你壓驚。”嚴香菊惱怒地看了周芳兒一眼，卻沒有說話。楊春華忙笑着說道：“芳兒，你這話可不能這麽說，你真的不要那個錢，叫玉蝶她們先還回來，然後咱們再拿去吃酒喝肉也是好的。”

楊春華話說得急了，竟然用錯了詞。周芳兒就笑得前俯後仰，說道：“吃酒也罷了，喝肉到底怎麽喝，還請春華姐姐示下。”

一群姑娘都是笑起來。十三四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這麽一笑，一天的郁悶都一掃而空。

金錦田等人先後回來了，見了尹玉蝶兩人，都是不勝歡喜。金錦田就說道：“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先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剛才也留意了一下，這邊小胡同裏有旅店，我們先合力将東西搬到旅店裏去。”

卻見之前陪着謝柳生說話的那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過來，笑着說道：“你就是班主吧，既然尋找住處，何不住到我的小店裏去？小店雖然簡陋了一些，但是價格便宜，一間屋子，住一天也就一塊錢，如果長期住，還能便宜一些。邊上的那些旅店，住一天起碼兩塊錢。”

金錦田就問：“在什麽地方？房屋幹淨不？最要緊的是不能潮濕。如果多住幾天，能便宜幾毛錢？”

那中年人拍着胸脯打包票：“那房子其實是我祖宅，一點都不潮濕的，如果你們住一個月，一天便宜一毛錢！床鋪桌子都是有的，每間屋子的外面都是有爐竈的，你們可以自己起火做飯！當然柴火要你們自己買！別的旅店可沒這麽方便！我家還有井，吃水不要錢的，別家哪裏有這個好處？”

金錦田聽那個中年男子這般介紹，禁不住露出幾分歡喜的神色，說道：“既然是這般好的旅店，價格又如此便宜，上海地方，寸土寸金，如何會找不到客人？你又何必上門來攬生意？”

那男子陪着笑臉說道：“有道是，酒香也怕巷子深。我那小旅店，就在這巷子裏面，不靠着大街，生意到底要少一些。再加上爺這麽多人，又要多住日子，我就是在這邊上多等候一陣，也是值得的。”

金錦田皺眉說道：“不是我說難聽的話，我們這麽多人，尋找房子是要小心一些。”

那中年男人賠笑說道：“那也是應該的。您可以去打聽打聽，我田老四在這街面上也算是有頭臉的人物，斷斷不會做坑蒙拐騙的事情的。就是這星光劇院的王老板，我也是認得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帶我去求證。”

星光劇院的大老板，金錦田其實是不認得的。他認得的，也就是下面的管事之人而已。但是聽那田老四其言灼灼，當下也有幾分相信了，說道：“你且等在這裏，我去找人打聽一下。”帶着一群姑娘出來讨生活，不得不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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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這時，卻聽劇院邊門發出聲響，是有人舉着燈籠出來了。那人穿着一身筆挺的西裝，一個仰天鼻子特別引人注目，徑直走到金錦田跟前，說道：“金老板，你怎麽還沒有走？我跟你說過了，你們遲了幾天，我們劇院也實在等不起，已經請好戲班了，你們只能另謀高就……”

金錦田賠笑說道：“姜經理，我們等在門口，實在不是堵門的意思。我們想要找一個便宜又安全的落腳之處，正與這位田老四商議，正要請教一下您。”

田老四忙上前，涎着臉說道：“姜經理，您認得我是不是？您肯定知道，我是老實本分的人是不是？您幫忙說一句好話，就幫我作成這樁生意罷！”

姜經理皺眉說道：“田老四，這個街面上的人是全都認得你。只要你不賭博，不抽大煙，勉強也能算是一個老實本分！你要拉什麽生意？你要出租你那個院子？”

田老四笑着說道：“姜經理，您不知道，我最近将我那個院子改造成旅店了，全整改過了，是一個真正好住處……我想要邀請這幾位角兒到我的旅店去住，店錢可以便宜商量……”

姜經理皺眉說道：“就你那個破院子？整改成旅店？算了吧，你有那個整改的錢麽？還一個房間一天九毛錢？算了吧，就一個院子，打包租給人家得了，留一間屋子給你自己住着，一個月，十五元錢！”

“一個月十五元錢！”田老四慘叫起來，說道：“姜經理，您是做大生意的，怎麽也與我計較這等小生意？我那個院子足足有八個房間，如果全住上人，一天就能掙上八元錢！你居然開出一個月十五元錢的價錢來，你這叫我怎麽混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