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落腳（3）
“十五元錢一個院子，你愛租就租吧，不租就算了。”那姜經理轉頭對金錦田說道，“老金，這個田老四的旅店我知道，就是他家一個破院子，條件差得很。就是看着價錢便宜的份上，我才勉強還個價錢。比起其他旅店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将整個門一堵，整個院子都是你們的，總比住兩元錢一天的大店鋪要放心一些。至于演戲的事情，我實在幫不上你們了，你們自己看着辦吧，如果實在找不到地方，那就回紹興去吧。”
金錦田忙道謝了。
那姜經理說完，就照舊提着燈籠進去了。卻見劇院的正門緩緩打開，華麗的電燈亮起來，映照着半個街面都流光溢彩；川流不息的人正進入劇院的大門——
有穿着西裝的商人，有穿着西裝的書生，有穿着旗袍的女子，有大腹便便，有珠光寶氣，有豐神俊朗……
尹玉蝶舔了舔嘴唇，說道：“好多好多人！”
周芳兒說道：“不知是哪個舞臺趕在我們前面接了新光劇院的生意！”聲音有些悻悻地。
金錦田嘆了一口氣，說道：“不是小歌班，是黃梅戲。聽說演得很不錯，所以老板無論如何不答應我們了。”
卻見田老四着急問道：“老板，你到底去我那兒住不住？時間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家！”
金錦田說道：“剛才姜經理也說過了，一個月十五元錢！你如果不願意，那就算了，我寧可多花錢，也不願意住你的地方！”
那田老四跺腳說道：“好好好，看你們演的是小歌班戲的份上，十五元錢就十五元錢！誰叫我喜歡小歌班呢！你們收拾好行李，跟我走吧！”
于是一群人就跟着田老四走。行李着實有些多，又叫了兩輛平板車，每個人手上又拿着一些，浩浩蕩蕩往邊上的一條小巷子裏走。
小巷子裏已經相當寂靜，畢竟時間已經不早。但是那路途竟然是異常的遙遠，諸人手上的行李又沉重，肚子又有幾分饑餓了，就不由催問：“田老板，你家究竟在哪裏？”
田老板忙向衆人道歉：“很快很快就到了。”
雖然說“很快很快”，諸人又差不多走了一枝香的時間，才看見一個破破爛爛的大院子，唯一有些像旅店的，就是門口挂了一片木頭，上面用木炭歪歪斜斜寫着“星光旅店”四個字。
走進院子，衆人就先齊嶄嶄地嘆了一口氣。院子裏長滿了荒草，還有螢火蟲在草中飛來飛去；院子中左邊房屋的屋檐已經塌了一塊，好在塌的只是走廊部分；一圈房屋，往裏的窗戶全拆了，全都張開黑洞洞的大口；各個房間的門口倒是的确有一個爐竈，不過那爐竈也實在簡單，就是幾塊石頭拌和着夯土疊了一下，那夯土沒有好好的打壓過，已經裂了好多的口子。嚴香菊的手往其中一個竈臺上輕輕一壓，就聽見簌簌的聲音，卻是無數黃土落下來；接着就聽見“轟”的一聲，就看見一塊大石頭翻了下來，倒是将香菊吓了一大跳。
周芳兒就将手中的包裹往箱子上一放，說道：“田老板，你确定你這是旅店？你這樣快要倒掉的房子，就是倒貼十五塊錢請我住，我都不願意住！你将我們哄進你這個黑店，你确定你不是想要謀財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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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田老四搓着手，嘿嘿笑着說道：“這位姑娘，你這是說什麽話呢，我就一個人，你們有這麽多人，我怎麽謀財害命啊，嘿嘿。這價錢麽，您不知道，上海地方寸土寸金，我這房子看着破爛，其實值了老大的錢了，如果不是我還不想做不肖子孫舍不得賣掉，否則就一塊地皮，也能賣五百個大洋，五百個大洋的房子，月租十五個大洋，其實真的不貴……”
“我不信！”張燕兒已經将每個房間都推進去看過了，回轉身來，說道：“你賣地皮是買地皮，就你這破房子，住進來也要提心吊膽呢，還說十五個大洋不貴？你看你每個房間裏，那搭着的是床嗎？也就是幾片破木板罷了，上面的疙瘩都沒有刨平，鋪上五百斤稻草也還硌人，能睡人嗎？”
幾位姑娘聽聞張燕兒的聲音，全都将腦袋湊過來。一群人你一眼我一語，紛紛數落起來了。
那田老四苦着臉，說道：“幾位姑娘，這個價錢已經是很低很低了，如果不是姜經理發了話，我還真的舍不得這個價！再說了，幾位姑娘給一個車夫都舍得花十塊大洋，怎麽就不能同情一下我呢……不過既然幾位姑娘發話了，那就再便宜一塊錢一個月吧，真的不能再便宜下去了，我老光棍還要過日子呢……”
一群姑娘見又便宜了一塊錢，這才滿足了下來。
時間已經很晚，一群人也不再蘑菇。向田老四要吃食，顯然是不可能的。好在田老四的旅店什麽都沒有，竈臺和鐵鍋是有的，于是拿出幹糧餅子熱了一下。向那田老四要鍋鏟，田老四回他自己的屋子翻騰了半天，才拿出一把黑糊糊的鏟子過來。尹玉蝶看了一眼，順手就還給他了。
衆人就從柴草上折了樹枝做筷子，圍在鍋竈邊上吃開水泡餅子。楊春華夾了一塊餅子，告訴容海川：“海川，你退後一些，柳生已經将半個身子壓在鍋竈上了，等下鍋竈塌了，湯湯水水就全都燙在你身上了！”
容海川“啊”了一聲，忙往後退。這一下慌忙了，卻是一腳踩在謝柳生的腳背上。謝柳生大聲慘叫，身子往下弓，老李忙将謝柳生的身子往後扯，大聲叫道：“別壓塌竈臺！”
不想老李用力過猛，竟然将謝柳生拉了一個仰八叉。站在後面的幾個人，忙大笑躲避。
這一頓晚餐，就在這笑聲中結束了。
衆人也都是吃過苦的，在紹興演戲的時候，基本上也都是住祠堂打地鋪，所以這裏住宿條件差一點，倒也不十分在意。稍稍填了一下肚子，大家就舉着蠟燭，略略打掃了一下房間，将東西收拾了一下。金錦田又安排謝柳生與容海川兩個人值夜，用木棒将大門頂得更嚴實一些，各自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