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劇院（3）

尹玉蝶就與楊春華唱了一段。尹玉蝶才唱了兩句，寧逸飛就打斷，問道：“這兩句調子……似乎有些變了，有些黃梅戲的調子。與剛才兩位唱的不一樣。”

尹玉蝶就說道：“是的，我們倆商量了一下，這個地方稍稍改了一下，覺得用這樣的唱法，更加熨帖一些。如果寧公子不喜歡，我們修改回來就是……”

寧逸飛笑着說道：“說不上不喜歡，你們按照這種唱法繼續唱下去就是，我聽着。”

兩人就繼續唱下去。心中卻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寧逸飛聽着，手指無意識的敲擊着自己的大腿，好長時間也沒有說話。聽四周驀然安靜下來，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兩人已經唱完了。“啊”了一聲，說道：“你們還修正了哪些調子？”

楊春華回答道：“我們還修了幾段，像《碧玉簪》裏面的三蓋衣那一段，有幾個地方的唱法，有些模仿京戲……”

寧逸飛說道：“唱來聽聽看。”

楊春華就開唱。這一段主角是花旦，尹玉蝶就在邊上聽着。

聽完了這一段，寧逸飛又對尹玉蝶說道：“你還有其他的修正過的調子沒？”

這些天幾個人雖然一邊看戲一邊商量着也改了幾個調子，但是究竟沒有經過檢驗。寧逸飛要聽新改的，尹玉蝶不覺又是有幾分歡喜，又是有幾分緊張，當下就選了一個自己覺得還不錯的唱出來。

寧逸飛點頭說道：“成，就定下你們劇院吧。明天叫你們班主到我劇院來，地址常爺知道……具體談合約吧。”

——這就成了？一群姑娘都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面相觑了片刻，嚴香菊終于按捺不住，發出了一聲歡呼，轉身就将尹玉蝶抱起來。

一個人帶頭歡呼，一群姑娘全都忍不住了，你叫，我笑，她鬧，就是在邊上的老梁，也忍不住抹眼淚。

等一群姑娘終于安靜下來，這才發現，容海川與謝柳生，已經将常炳坤與寧逸飛送出去了。

當金錦田回家的時候，就看見大雜院裏已經是沸反盈天。

一群姑娘小夥子忙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事情；只是七嘴八舌，金錦田也不知聽誰的好，鬧了好一陣才知道原來是有劇院要四鳳舞臺了，當下竟然傻呆呆地張大嘴巴愣了半天之後，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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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遲，第二天一早金錦田就動身去談合約。謝柳生幫忙找了最好的長衫，老梁幫忙将後面的褶子捋平了……而一群姑娘卻是興高采烈地收拾行李。到外面去唱曲？得了，咱們要上的是大舞臺，街頭賣藝算個什麽事兒！

好吧，各種興奮，咱們就不陳述了。下午新旺劇院就派了車子過來，将金錦田給送回來。金錦田容光煥發，揮舞着手上的合約，下令：收拾行李！

卻原來十多天前，與新旺劇院合作的一個舞臺，被其他劇院高價挖走；新旺劇院這幾天只能尋幾個說唱藝人，用京韻大鼓撐着。但是京韻大鼓這玩意，在北京地方，還頗有聽衆，到了上海，不免水土不服，三天下來，觀衆寥寥無幾，劇院就連電燈的費用就掙不回來。寧逸飛怎麽能不着急？他一着急，就讓小混混鑽了空子，竟然鬧出了一場仙人跳。

金錦田這些天也到處打聽，但是所謂同行是冤家，新旺劇院找不到合适的戲班子，那絕對是好事，誰會多嘴給一個陌生人介紹生意？所以這麽大的事兒，金錦田一點兒也不知道。

算起來，常炳坤竟然是做了一樁大好事了。

閑話少說，當天晚上，姑娘們就上了戲臺。只是初上戲臺，姑娘們心情有些怯怯，觀衆反響也是平平。劇院本來也就坐了一多半人，等到戲快要結束的時候，舞臺下面，也就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了。

整個劇院，看起來就是空空蕩蕩的。

周芳兒下了舞臺，忍不住抱着張宛央就開始哭。周芳兒今天表現不是很好，幾個地方調子稍稍走高了一些，出了幾次破音，甚至被下面的觀衆噓了一次。她一哭起來，張宛央也忍不住鼻子酸，想要安慰兩句，自己的眼淚卻撲簌簌先落下來了。

這兩個主角哭，其他的姑娘也忍不住落淚。尹玉蝶跺腳說道：“哭什麽？這次不好，咱們還有下次機會！”說着鼻子也酸了。王銀杏說道：“大家不要着急，我看堅持看完的觀衆還有很多，大上海的人本來就挑剔一些，我們不見得就失敗了……”

張燕兒跺腳說道：“哪裏知道大上海的觀衆這麽挑剔啊，如果是鄉下演戲，肯定走不了多少人……我們這下怎麽辦呢？”

楊春華說道：“今天咱們上的是大舞臺，有些怯場。過陣子克服了就好了。芳兒，你別急，其實你今天的表現還是很好的，你将楊文廣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天性表現得很不錯。就是後面破了一個音，又有什麽關系？小瑕疵而已。如果你不緊張，就根本沒問題。宛央，我覺得你在唱的‘轅門外三聲鼓響’，是真正将穆桂英的精氣神給唱出來了。下面很多觀衆在鼓掌呢，你沒聽見嗎？”

張宛央嘆了一口氣。周芳兒也慢慢止住了眼淚。就聽見金錦田的聲音：“一群人在這裏做什麽呢，還不趕緊卸妝去！”卻是他從外面進來了，見一群姑娘不卸妝圍在一起，忍不住想要發怒。

容海川忙對金錦田使眼色。金錦田揮了揮手中的錢袋說道：“今天收了觀衆的賞賜，整整十個大洋！咱們是馬上分掉呢，還是先留着，将來錢多了再分？”

聽金錦田這麽一說話，一群姑娘立馬就将所有的眼淚都縮回去了。嚴香菊就驚喜地問道：“今天我們表現這麽差，居然還有賞賜？”

金錦田呵呵一笑，說道：“不是早就告訴你們了嘛，上海遍地是黃金！再說了，今天你們表現是不好，但是也不像你們所想的那麽壞！我都在下面看着呢。好了，十個大洋也不好分，我先放着呢，海川你将賬目給記好……還不趕緊卸妝梳洗去，你們要等幾點鐘睡覺？明天早上要起早學戲！”

見金錦田沉下臉，一群姑娘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