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知己（1）

第二日早上，姑娘們一早就全都起來了，大家圍在一起學寧逸飛拿來的新劇本，精氣神十足。寧逸飛對小歌班的戲，着實也下了一番功夫，他協助金錦田指點姑娘們的新戲，竟然也是頭頭是道。他又年輕，相貌又比容海川謝柳生都要英俊，說話又頗為和藹風趣，因此半天下來，居然與姑娘們都混熟了。

下午姑娘們的表現就好了很多，楊春華與尹玉蝶的心理素質也比周芳兒兩人要強一些，一出戲下來，根本沒出任何疏漏。但是舞臺下面依然只坐了一多半人，半路上也走了一小部分。只是沒有昨天晚上那麽多而已。有了昨天這麽一出經歷，姑娘們心情也不算壞。

晚上要繼續演戲，所以姑娘們也沒有卸妝，就是換了衣服擦了擦口紅，吃了晚飯就補妝。正在補妝的時候，卻見寧逸飛笑眯眯地進來，說道：“不錯不錯，就這樣下去，過不了幾天你們就該出名了。”伸手拿了一個錢袋子，一晃一晃的，順手交給尹玉蝶：“玉蝶，這是剛才一個觀衆的賞銀，托我轉交的，你放心，我肯定沒有貪污……”

雖然只有兩天功夫，但是姑娘們卻已經不将寧逸飛當外人了，聽他說得有趣，尹玉蝶就笑着接了過去，卻聽嚴香菊調皮地笑道：“寧公子，您說您沒有貪污，但是您怎麽證明呢？”從尹玉蝶手中接過錢袋，掂了一下，說道：“好多錢啊，寧公子，您就是收兩個利息，我們也沒人怪你的……”

尹玉蝶忙喝道：“香菊，別無理！”

寧逸飛哈哈一笑，說道：“成，你們今天表現不錯，也有一多半的入座率，我這個劇院的電燈和清掃費用已經掙回來了。既然你提了，我就給你們發一點獎勵罷！”伸手掏出一個錢袋，揚了起來，在指尖上繞着旋兒，卻是不肯放下，笑着說道：“誰抓到了，就是誰的！”

嚴香菊、張燕兒等一群姑娘就踮起腳尖去拿。寧逸飛就轉着圈兒就是不給。尹玉蝶楊春華笑着站在外圍看熱鬧，卻見寧逸飛手中的錢袋子往外一飛，就直直的沖着尹玉蝶的懷中砸下來。玉蝶下意識的雙手一抱，就将錢接在手中。

姑娘們大叫着不依，說道：“寧公子，你故意的！”

寧逸飛笑着說道：“我就是故意的，怎麽着？”

眼睛在尹玉蝶的臉上停留了一下，若有深意。

尹玉蝶的心莫名的停跳了一下，耳根不自覺就紅了。

好在臉上有妝，別人也看不出來。當下就将錢袋子拿在手中，遞還給寧逸飛，說道：“寧公子，你賞賜給我們一碗飯吃，我們都感激。這等破費，我們卻是不敢要的。”

寧逸飛笑着說道：“她們都敢要，你怎麽不敢要？”

尹玉蝶說道：“她們也不會要，就是與寧公子玩着熱鬧罷了。”将錢袋子放在寧逸飛手中。

錢袋放進寧逸飛的手中那一瞬間，寧逸飛的手指彎過來，小指尖就在尹玉蝶的掌心裏勾了勾。

尹玉蝶忙收了手，後退一步，就坐在凳子上，順手抓了一個粉餅就往臉上撲，手指尖都有些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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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逸飛走過來，拿着粉盒子看了下，嗅了嗅。一群姑娘全都笑嘻嘻的看着寧逸飛。寧逸飛放下尹玉蝶的粉盒子，沉下臉來，問道：“你用的都是這樣的粉？”

尹玉蝶看着寧逸飛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說道：“也不是我一個人用這樣的粉餅，大家都這麽用的……”

寧逸飛轉頭看着另一個梳妝臺子，拿起粉餅，嗅了嗅，放下，将手中的錢袋放在梳妝臺上，說道：“這些粉是鉛粉，鉛粉可是最壞的東西，你們要長久唱戲，長年用這樣的粉，臉非爛了不可！趕緊将臉全都給洗了，趕緊！”

嚴香菊笑嘻嘻地說道：“寧公子，洗了臉再來化妝，用的還是這樣的粉啊，時間也來不及了……再說了，我們都這樣用粉，也沒聽說誰的臉爛了……”

寧逸飛喝道：“沒聽說誰的臉爛了？你們沒聽說的事情還多着呢！還不趕緊！”

謝柳生與容海川在外面忙活，聽見裏面聲音，急忙進來。寧逸飛就将自己的錢袋遞給容海川，說道：“你出去，買十盒子粉過來，買最貴的……算了算了，你又不認識地方，我自己去買，開車去買，海川你陪着我去，好認地方！”

急匆匆就往外走，又回頭對着姑娘們說道：“趕緊洗臉！”

姑娘們忙去洗臉。楊春華看了看面前的粉盒，忍不住問尹玉蝶：“玉蝶……鉛粉真的是壞東西？”

尹玉蝶臉色依然有些不自然的潮紅，說道：“鉛粉當然不是好東西。但是我們唱戲的，不用鉛粉，又能用什麽？以前聽說富貴人家自己做粉，但是那個很費神，弄不好就浪費了一堆精米。做了又用不了幾天。咱們那裏有那個閑工夫？好在這唱戲也就是幾年的飯，我想着過幾年不唱戲了，臉爛了也無所謂了，因此也沒提。”

嚴香菊忍不住吐了吐舌頭。王銀杏幽幽說道：“寧公子對我們的事兒，是真正下了心的。才一天工夫，先是讓我們學新戲，連我們用的粉不好，這麽一點兒事，都留意到了。”

楊春華輕聲說道：“的确是下了心的，你看，他甚至還拿了自己的錢來給我們打賞……”

衆人都是“啊”了一聲。香菊就問道：“何以見得？”

楊春華說：“剛才我坐在窗戶邊上梳頭，一錯眼就看見寧公子站在門口那個柱子底下，掏出自己的錢袋，數出了十個大洋，放到另一個錢袋裏。”

香菊就急忙将那個錢袋拿出來，将錢倒在桌子上，數了數，說道：“果然是十個大洋！”

王銀杏就說道：“那麽昨天晚上那十個大洋……沒理由，每天都是十個大洋。”

一群姑娘都沉默了。片刻之後，楊春華才說道：“他們男人，講究是是士為知己者死。我們是女人，卻也要知恩圖報。從今天起，打點全副精神唱好戲，我們要讓新旺劇院，座無虛席，一票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