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知己（2）
張宛央說道：“當初寧公子看上我們，就是因為我們敢改戲，敢唱新腔。從今天起，只要是沒戲的姑娘，每天就選一個大劇院去觀摩，将好的地方學過來，教給大家！就從這二十個大洋裏面支出！咱們是鄉村來的，與大上海的比，的确土氣一些，但是我們會學得飛快！哪個劇種的看客多，我們就學哪個劇……”
一群姑娘頓時激昂起來。這是一群極簡單的姑娘，只要是誰對她們好，她們就恨不得剜出心肝兒來報答；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群姑娘更好欺騙的人了，她們從鄉村裏出來，眼睛依然純淨，心眼兒依然幹淨，雖然有些小聰明，但是什麽事兒都不會往複雜裏想——
她們不會思考她們與寧逸飛是一種相互依賴的關系，寧逸飛急切需要樹立她們的信心，好幫助自己的劇院聚集人氣；她們只會想，除了合約之外，寧逸飛居然肯自己拿錢出來給自己打賞，打賞居然還不留名。
所以一群姑娘都感動了。
一群人計議已定。只是看着時間流逝，不由心焦起來。楊春華說道：“我們再等一會子，如果還不來，我們先用鉛粉上妝，總不能耽誤了演出！多用一天的鉛粉，估計也沒多大的關系！”
可是楊春華說完沒多久，滿頭大汗的寧逸飛就奔回來了，果然抱着一堆盒子，急火火放下，說道：“一人一盒，快上妝！”
尹玉蝶就問：“寧公子呢？”
容海川說：“寧公子還在後面，他跑得慢，就抱着胭脂跑……叫你們先上粉底。”
一群姑娘就上粉底。卻見寧逸飛也抱着一堆玩意跑進來了，将手中的玩意放在一個箱子上，就坐在小杌子上，大口大口喘氣，再也起不來了。
張燕兒就放下手中的粉撲，去給寧逸飛倒水。容海川見狀忙過來，說道：“我來，你先上妝……”張燕兒卻不理睬容海川，自顧自給寧逸飛倒好水，端到寧逸飛跟前，看着寧逸飛接過了，才甜甜一笑，轉身給自己上妝去了。
寧逸飛這才說道：“這邊有胭脂，還有眉筆，都是上好的。還買了一些兒洗臉的東西，等下我教你們怎麽用……無論什麽粉，晚上卸妝的時候一定要洗幹淨，用清水其實是洗不幹淨的。還有一些河蚌油，抹臉的，晚上用早上用……海川，你拿了，一人一份，先分開再說。”
張宛央看着寧逸飛，終于說道：“寧公子，這些錢，我們得還給您。海川哥哥，花了多少錢，您應該知道賬目。”
容海川就說道：“一共是……”
卻聽寧逸飛惱怒地打斷道：“這是我買給你們的，你們誰與我提錢，我與誰着急！既然在我的劇院裏唱戲，那就是我的人，我多付給他一點工錢，有什麽要緊？”
楊春華還要說話，卻聽嚴香菊笑呵呵地說道：“既然寧公子這麽說，我們就卻之不恭了。我們接下來好好演戲，一定讓您覺得不虧……”
楊春華見嚴香菊搶了話，當下就不好再堅持，于是就将拿錢的念頭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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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逸飛就出去了：“我先到外面去看看，你們抓緊時間化妝，等一下就要上臺了……”
這天晚上的上座率依然不算好，雖然半路離開的人不算多，但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報答寧公子的一群姑娘卻是有些抑郁。楊春華努力調笑了兩句，氣氛才擡起來；見外面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響，于是就笑着說道：“是不是送賞銀的又來了？”
一群姑娘都笑，氣氛略略松弛了一些。卻見奔進來的人是謝柳生，他上氣不接下氣，說道：“我們留在大雜院的衣服行李，都被人搶走了，班主也被打傷了！”
衆人都是大吃一驚，一群人問：“到底怎麽一回事？”“班主呢，人在哪兒？”
張燕兒掄起一根棒子，就往外走。楊春華一把揪住，問道：“你去作甚？”
張燕兒咬牙說道：“我去打架！誰打了班主，誰搶了我們的戲服箱子，我就打回來！”
一群人那日搬家匆忙，晚上又要接戲，汽車空間狹小，那日金錦田就沒有将所有的東西都搬走，留了一部分在田老四地方，讓田老四幫忙看守。田老四當日是滿口答應，今天晚上幾個男人有閑，金錦田與謝柳生就回去收拾東西。卻不想謝柳生竟然帶回來這樣一個消息！
楊春華喝道：“燕兒，你的心，大家都知道！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打架，卻是先要弄明白班主如何了，我們這小身板，去與大男人打架，也就只有被人打的份！豈不是讓班主更加費神？”
事情的緣由很簡單，是四鳳班的人近日很少到這邊破房子來，那房東無賴田老四就起了壞心思，剛好又賭博輸了錢，于是就打算将這破房子給賣了；賣房子之前，看看四鳳班擱在自己這裏的東西，這些破爛雖然也不值幾個錢，但是終究還是能換一兩個大洋的，于是就叫了人來，将四鳳班的衣服箱子都給賣了。
田老四拿了錢就走了。這上海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到處都有流浪的人群，反正四鳳班的人想要找到他，機會約等于零。
然而那收破爛的人，想要将四鳳班的衣服箱子全都拿走也頗廢了一些時間，還好，四鳳班的人及時趕到了。
一個要拉走那些行李箱子，一個當然不肯讓，于是就打起來了。
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與無賴田老四一起做交易的人，哪裏會是什麽良善之輩。田老四家中有沒有私産，這事兒附近的人誰不知道；這些行李箱子多半是屬于客人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但是那買破爛的人看着這東西便宜，依然用一個大洋将這堆東西的所有權全都拿下來了——現在怎麽肯放手還給原主？
四鳳班的人是不少，但是只有容海川一個男人，即便趕回去，一群姑娘也沒有多大用處。本來也能與寧逸飛商議，但是寧逸飛這時卻不在劇院；再說了，姑娘們才受了寧逸飛這麽大的恩惠，又怎麽能将寧逸飛拉進漩渦裏。
好在楊春華是一個有主意的，當下大聲吩咐：“玉蝶，燕兒，你們兩個去找常爺！其他的人，我們先過去看看！”
之前常炳坤是說過，四鳳班給他們交了保護費，四鳳班就讓他們罩着了。但是現在的問題是，自從他們去了寧逸飛的劇院之後，已經好多天沒有繳納這個保護費了。
楊春華讓玉蝶與找常炳坤，那是因為玉蝶演戲的時候，常炳坤來捧過一回場。讓張燕兒與玉蝶一塊兒去，那是因為張燕兒與玉蝶關系特別要好，而且張燕兒性子比較火爆，還是将她打發去找常炳坤比較妥當。
場面已經混亂不堪。四鳳班幾個男人，鼻青臉腫的有之，嘴角裂開有之，但是還真的沒有吃大虧。對方嗯是幹體力兼做小流氓的，但是四鳳班幾個男人也有的是力氣。何況自從有了落腳處之後，寧逸飛對大家頗為客氣，不但給分成還管飯，這幾個男人能吃飽。
不要小看“能吃飽”幾個字。力量的輸出要看能量的攝入，吃不好，武功高手也就是一個零。
對面幾個小流氓也好不到哪裏去。
只是一群姑娘出現在現場的時候，發覺情況更不妙了。
姑娘們派不上用場；但是對面浩浩蕩蕩又來了十幾個人！
對方也叫來了同伴！
行李什麽的，都還是小事。
繼續打，肯定吃大虧！
衆人臉上都是變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