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郎君(21)一更

第44章 小郎君(21) 一更

冬日午後, 晴光正好。

四喜坐在湖心亭裏,靜聽風聲。

世家子的全身畫像被攤開在桌面上,看得人眼花缭亂。

她原本沒有再納夫侍的打算, 可是随傅月沉回門那遭, 在傅家家主的密室, 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傅家如今盛極,有着龐大的管理體系,就連賞金獵人們接的每一筆單子,都有專門的記錄。

那日夜裏,她先惹惱了傅明牙, 讓他去找家主告狀。

看着傅老被這小禍害纏上後, 四喜才萬般小心地潛入他房間。

少女沒敢掌燈,只能借着微薄的月色去破解隐藏在書架後的機關。

機械這東西難免會有響聲,傅家人又都是訓練有素,耳聰目明。

四喜甫一轉動,院子裏巡邏的下人就走過來敲門, 朝裏面問道:“家主?”

她眨了眨眼睛, 剛想找地方藏身時, 門外又傳來一道天籁。

“退下吧, 我進去看看。”

青年細白如雪的指骨扣在門框上,神色淡淡, 語氣卻不容置疑道。

“喏,世子。”

傅月沉颔首, 推門而入。

夜裏他視力不太好, 但為了顧及四喜,也并未掌燈。

他緩步向前,輕聲道:“你若是想來, 告訴我便是。”

四喜沒應聲,繼續和機關較勁,眉眼裏都是揮散不去的倔。

傅月沉嘆息一聲,心道:“你跟哥哥說,哥哥不就幫你開鎖了。”

他徑直走上前,挨着小姑娘身邊,輕輕蓋上她的手掌,摁壓下去,又慢慢旋轉,直至一條裂隙從中間破開,通往密室。

奇的很,貓兒再沒有出來煞風景。

因為女主霜玺的心意已定,只等傅月沉為她而死就算達成深情男配的成就,所以此刻他脫離人設,有意無意接近,都是小問題。

最多就是扣一積分,但因為已經得到了霜玺的喜歡,他額外獲得了一百積分,作為獎勵。

之前那些世界也是,攻略女主拿到一百積分後,傅月沉都可以做自己了,只要不明着和其他女配、女炮灰眉來眼去,不答應她們的表白與喜歡,就萬事大吉。

所以傅月沉現在飄得很。

只是他還沒怎麽碰她,四喜就淡漠地把手拿開了,十分嫌棄。

這大概就是,追妻火葬場?

傅月沉唇角微彎,看着那頗有事業心的少女往前走去,走到最深處,整整一面嵌入牆壁的抽屜前。

這裏面鎖着賞金獵人們相關的所有卷宗,包括人員構成,也包括他們接下的單子。

四喜找到了傅明牙的名字。

在最上層,挨近房梁的地方,字體燙金,也彰顯着少年是“天字衛”的殊榮,更是下方那群人的首領。

她旋身輕輕躍起,一手攀上房梁,一手去拉那抽屜,用足了力氣,卻還是無濟于事。

于是少女回眸,對上了下方青年漂亮得意的眼睛,他忽然擡起手,揚了揚從袖子裏拿出來的鑰匙。

“叫哥哥。”傅月沉如是說。

四喜微微怔愣,臉頰倏忽紅了,又氣又惱道:“哥、哥哥。”

青年的笑容更加明亮肆意,挑了挑眉張揚道:“接好了!”

他運起內力,将鑰匙扔至她眼前,四喜眼疾手快,猛地抓住。

也不管羞不羞恥了,她盡快打開抽屜,生怕耽誤時間。

抽屜裏面有淡淡的藥香,厚厚摞着一打信封,記錄了傅明牙所有的接單任務,從第一單開始。

四喜不再遲疑,直接翻到最下面,也如願看見了信封上父親的名字,她将這個信封扯出來,握在掌心後,又悄無聲息落地。

傅月沉貼心的遞來一盞燈火,等着她拿出信紙,仔細觀看。

随後他發現,少女的表情變了又變,從震驚到錯愕,從錯愕到絕望,一張小臉也如紙般淡白。

她抿了抿失血的唇,險些站不穩,還是傅月沉适時伸出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胳膊,扶她站好。

随後他接過信紙,礙于視力不佳,只好微眯着眼眸去看……

那信上明明白白。

目标:君後。

買主:女帝。

一剎那猶如晴天霹靂,傅月沉也懵了。他下意識看向四喜,卻發現少女的眸如死灰一般,再無生氣。

親生的父親死了,幕後的兇手不是傅家人,而是她親生的母親。

是父親的枕邊人。

是四喜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的人,她忽然将手伸向那簇燭火,在青年的驚呼聲之中,也終于找回點現實的痛感。

不是夢,是真的。

她笑了起來。

笑聲凄厲。

傅月沉趕忙吹滅燭火,放至一旁後,不得已伸手捂住了少女的唇,防止被外面的人發現。

随即,他繞至她身後,另一只手将她整個人攬在了懷中。

他試圖緩和她的情緒。

可是四喜不依不饒,她狠狠咬在他手掌上,落下大滴大滴滾燙的淚。

傅月沉忍着痛,擁着她的那只手忽然向上,利落的一個手刀後,他将少女打橫抱起,從密室走了出去。

好在傅老還沒回來,他在房內以這樣那樣的借口支開下人後,運起輕功,背着四喜回了自己庭院。

将少女安置在香軟的床榻上後,他打來熱水,沒有先處理掌心的咬痕,反而用濕帕子擦了擦四喜的嘴角。

擦去她沾染上的、他的血跡。

傅月沉無奈地搖搖頭,看着掌心被牙齒刻出的月牙印,近乎寵溺地說:“沒關系,哥哥皮糙肉厚。”

他只是心疼,心疼她命途多舛,心疼她親緣淡薄,愛恨不由己。

該如何去恨母親呢?

又該如何替父親報仇呢?

傅月沉不知道,他只是靜靜熏了一爐安神的香,然後坐在床邊,靜靜守了她一夜。

……

那之後,四喜臉上的笑容更寡淡了。

就連傅明牙刻意的逗弄,她也視而不見。

不僅如此,她的耐心和寬容少了許多,更加執着于事業。

這群世家子的畫像就是證明。

如果是從前的四喜,她會不屑一顧,因為有傅月沉就夠了呀。

可是經歷重大變故,甚至窺見了殘忍真相的四喜,她心裏滿腔的歡喜,多多少少被恨意占據了。

她還是想要複仇,向她的母親,女帝孟扶華,讨一個公道。

四喜想要逼她禪位,然後将她永囚于父親的含華殿裏,日夜忏悔。

為此,她需要世家的支持。

少女的目光淡淡掃過畫像,她伸出指尖,從中挑出了四張。

這一幕,剛好被想來送溫暖的傅月沉看見。

他望着湖心亭周圍薄薄一層浮冰,心裏咯噔了一下。

扔了手裏的梅枝後,他走上前,也不打算脫下身上的大氅了。這原本是要給四喜的,怕她在這天寒地凍裏受了涼。

傅月沉坐下,生氣了一分鐘。

一分鐘後,他又和自己和好了,然後順手解下貂皮大氅,蓋到了少女單薄的肩膀上。

“四喜,別看那些畫像了。”他說,帶着審視道:“這個太瘦,這個太妖嬈,這個眼睛小,這個鼻子塌。”

話落,傅月沉捏了捏拳頭。

就差直接說:“你看看我,看看我吧。”

我比他們好看多了!

然而皇太女不為所動,一張張卷起畫軸道:“太瘦的是清河崔氏,太妖嬈的是隴西李氏,眼睛小的是荥陽鄭氏,鼻子塌的是陳郡謝氏。”

她淡淡擡眸,帶着指點江山的氣勢,輕笑着說:“我非娶不可呢。”

這四個世家,無疑是很好的助力。

她目光灼灼,難得洩露出野心。

傅月沉見狀,眉峰輕皺。四下無人,他忽然勾起唇角,明碼标價道:“那麽定京傅家,夠不夠?”

我一個打四個。

四喜怔了怔,傅家現在的家主臣屬于女帝,替她做事,可是傅老已經年邁,傅月沉的家主之位如探囊取物般,穩操勝券。

可惜四喜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小姑娘,她玩味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憑哥哥對你的真心。

傅月沉在心底淡聲答道,他漫不經心的,将所有深情藏在微涼的眉目之下,唇角漾起笑意道:“憑我想成為君後,成為新的後宮之主。”

這就是我擁護你的理由。

四喜似是不信,她臉頰雪白,紅唇輕啓道:“你也可以改嫁。”

霜玺也好,元喜也好,

她們都對你求而不得。

少女輕笑,往往喜歡你的人才最知道,還有誰也喜愛着你。

她抱起卷軸,将傅月沉遺留在湖心亭的風景裏,一起抛在身後。

是,我喜歡你,但再也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

湖心亭下起了細雪。

傅月沉獨自吹了一會冷風。很清醒,清醒地感知着心口的酸澀。

他起身,扶着欄杆伸出手,去接碎落的雪子,連長睫也沾染了風霜。

青年的容顏極盛,即便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也難掩殊麗。

哪怕只是遠遠望着,也讓人心猿意馬,忍不住想要靠近。

地上積了一層細雪,細雪上劃過淺淺的車轍印,寂靜無聲。

傅月沉回眸的時候,正好看見輪椅上的女子,握着把紙傘。

元喜今日還是穿着霁色的襦裙,外罩月白色長衫,只是加了絨和毛邊,發髻精致,簪着步搖,步搖上墜的是朵玉蘭花。

和她夾在書頁裏做書簽的那朵很像。

她伸出蒼白的指尖,将傘替過去,仿佛又想起多年前,眼前的男子曾對她說的那句話。

他說:這顏色襯你。

從那日起,元喜所有的衣衫都換成了她現在身上穿着的樣式。

執着得近乎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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