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2
小夥子們得到了田園的認可,立即動手卸貨!
東西一落地,包裝便被拆開了,一大群人圍着一臺電視機或者洗衣機議論個不停!
婦女不像男人那般直接圍在東西的面前七嘴八舌,而是離着一點距離小聲議論着,不時有幾個如發財這般的字眼飄過來。
而男人們則是幹脆圍着東西,當着田園的面評點着。
“哇,你們看,我就說吧這國外的電視機就是比咱們中國産的好!”
“胡說八道,田園待的地方那叫特區,也是我們中國的地方!”
“你懂,你懂!我告訴你,別看隔了一道門,這東西就是不一樣!你不信去隔壁村子看看他們的洗衣機!凡是上面畫了水仙的那都是中國貨,那個俗氣得很!”一個瘦個子大聲嚷嚷道。
跟他起争執的年輕人頗有一點不服氣,旁邊一個老人拉了他一把,道:“莊子,別争,別争,鼠子是個瓦匠,比你見識廣!”
莊子一氣,轉身便出了圈子,跑了。
李泊然本來就有一點惡心之感,好在他喜歡運動,也還算可以忍受,但是被這麽一群人一圍,他真的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田園給他遞了一瓶水,他勉強喝了幾口。
一個拄着拐杖的老人将手遞給他,道:“您就是田園的大老板吧!”那老人和善地道:“我是黃石村的村長,你叫我老田頭就好!”
李泊然将瓶子離開嘴唇,說道:“不敢,你叫我李泊然就好!”
“歡迎你來我們黃石村視察工作,您遠道而來,辛苦了!”老田頭認真且慎重地握緊了李泊然的手搖了搖,那态度跟沉重感,不亞于當年抗日前輩們的勝利會師。
田園大囧,生怕李泊然會說出什麽譏諷的話來。
哪知道李泊然非常客氣地将手搖了搖,道:“村長,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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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村長的手粗糙得如同砂岩石一般,他握緊了李泊然的手,道:“平時我們細伢就多虧你照顧了,我們深深表示感激!”
“哪裏,不客氣!”
那個瘦個子擠了過來,伸出手熱情地道:“大老板好,我是鼠子,你有什麽事盡管說,投資建學校,這方圓百裏地沒有我不熟的!”
“嗯,嗯!”李泊然也跟他握了握手,然後擡手喝了一口水,随意地點頭應承,他不熟悉情況只好胡亂應付,真有什麽問題,自然還有田園。
“那是,你叫田鼠嘛!”人群裏有人諷刺地丢出了一句,正是剛才跑了的莊子的老婆。
“田鼠……”李泊然微微一愣,忽然明白這個大約是一個田家村,大多數人都姓田,自己的愛人叫田園,村長叫老田頭,跑了的那個叫田莊,眼前的這個叫田……鼠!
李泊然再也控制不住,剛喝的水全噴在了田鼠的臉上,他頓時尴尬無比,連忙取出口袋裏的手帕,連連道:“Sorry,sorry!”
圍着的村民沒有半分惱意,而是不約而同哄堂大笑,田村長也呵呵笑道:“村民養個孩子不容易,這裏沒有醫院,只有一個兼職教書的大夫,大家靠天靠山靠水,風俗取個賤名好養活!”
田鼠也接過手帕擦了擦臉,大方地道:“大老板你不用不好意思,你也不是第一個聽到我的名字就噴了我一臉的人。”
他說着便順手将李泊然的那塊手帕放進了口袋裏,李泊然也不以為意,只是略略歉然地道:“不好意思,初來乍到,請多關照!”
接下去,圍着的人顯然對田園他們帶來的東西更感興趣,便開始争論起田園這些貨到底是給誰帶的,田村長把臉一沉,道:“不像話!東西都擺在這裏,急什麽急,沒規沒矩,都送村辦去,回頭讓田園自己來分!”
他這麽一開口,本來吵得不可開交的場面頓時冷清了下來,幾個大小夥子有條不紊地将東西搬走了。
剩下的人簇擁着田園與李泊然一直走到了土院子的門口,田村長才客氣地道:“李先生,您今天累了,先安心休息,明天我們再來帶你在村子裏好好走走!”
“有勞!”李泊然客氣地道。
李泊然的謙遜引起了村民們的好感,他們三三兩兩地回去的時候都在議論。
“這個李老板看上去比秋老板好說話多了!”
“聽細伢子外婆說,這個老板不但人好,給的工錢也多!”
“是麽,真的?”人群裏頓時一陣豔羨之聲。
“國外的老板就是跟咱們的工頭素質不一樣啊……”田鼠感慨道。
“你們懂什麽!”老田頭敲了敲手上拐杖,深沉地道,“秋氏那是豪門,傳了多少代了,那不是一般的老板可以比的。”
“對,對,這個老板沒有秋老板有錢,你沒看到秋太太手上的鑽石戒指,我看了那麽一眼,那麽大一顆,差點連眼睛都晃瞎了。”一個抱着孩子的年輕輕媽媽嘆息着回憶道。
她一開口立刻得到了其他觀察仔細的村民們的贊同。
“秋老板手上那只黑鑽那更了不得了,你看這個年輕的老板,長得是漂亮,不過只有小指上那麽一只銀戒指,一看就不太值錢!”
“再有錢,那也是人家口袋裏的人!”田鼠反駁道,“你看田園之前不是跟他們秋家,弄了些什麽東西回來?”
“這些東西我們是托他帶的,又不是不給錢!”
“呸!別以我不知道,你們家上一次帶那麽大一個電視機,才給一百塊錢!還好意思說!”田鼠鄙夷地道。
“你還不是一樣,五十塊錢拿一臺洗衣機……”
“好了!”老田頭拿拐杖敲了敲地面喝道。
場面又平靜了下來,大家各自合計了一下,有人發言道:“鼠子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願意給錢的老板才是好老板!”
“對,對,對!讓細伢子去說說,沒準那老板還缺人手。細伢有什麽本事,不就是人俊一點,他那手腳功夫,我們村子比他利索的人多多了!當年在田地裏面幹活,我一個都能頂他兩個!”
“就是!我們家已經跟田園說過幾次了,讓他帶我們家幾個小子出去,他總是左拖右拖的,我們是出去幹活的,又不是去搶他的財路!”
“不錯,不錯,當年他在秋家混得不好,我們也就不說了。現在混得這麽好,大家都是兄弟,也不知道幫一把!”
頓時村民們一陣抱怨之聲。
“好了!”老田頭再一次開聲道,“不要不知道好歹,細伢欠你們的嗎?看看你們家每天看的用的,有多少都沾了他的光。他要你們去做什麽,到城裏去種田嗎,那城裏跟鄉下能一樣嗎?他幫你們,那是情分,不幫你們,那是本分!別一個個馬不知道自己臉長,牙尖嘴利的!”
衆人被老田頭一陣轟,田鼠首先告了別走人,其他的人也是一個個低着頭說了一聲回去睡了,便都溜走了。
老田頭等他們都走光了,方才轉頭看着田園的家門若有所思。
一個人富,不能富一村,村子這麽窮,也确實要讓田園再帶幾個人出去才成啊。
老田頭打定主意,慢吞吞地往自己家走去。村子裏秋家來修學校的時候多餘的石料随便修了一條石子路,雖然談不上平整,但比起泥濘地來幹爽了許多,尤其是老田頭拐杖敲擊到石面上的聲音在村子裏能傳出老遠。
田園與李泊然此刻确在院子裏深呼了一口氣,田園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李泊然的掌心,才進去将裏面的大門推開,大聲道:“外婆,我回來了!”
裏面一個駝背的老太太正在捏餃子,田園又大叫了一聲:“外婆,我回來了!”
田老太太才算聽見了,頭一擡見是田園,喜得連忙起身,道:“我的毛毛娃回來了!”說着雙手顫抖着摸了又摸,渾濁的眼裏也仿佛有了點淚意。
兩人激動了一番,田園才貼着外婆的耳朵道:“這是我的朋友——李泊然!”
“什麽?你白來?”老外婆颠顫顫地擡起頭,這會兒她還沒發現屋子裏多了一個人,道,“誰白來?”
田園一把交李泊然拉到自己的面前,微有一點顫聲地道:“外婆,這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叫李泊然。”
李泊然覺得被那雙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着,內心當中突然起了一點忐忑,他略有一些緊張地道:“我……是李泊然,是……田園很重要的一個朋友!”
他的聲音并沒有提得很高,背耳的外婆倒是聽清了,她握着李泊然的手連聲道:“你就是李泊然,好好,沒白來,沒白來!”
晚飯是老外婆做的山鮮餃子,不多時老外婆便弓着腰端着一大盤餃子上來了。
一個個手工精致的小餃子看上去令人很有食欲,這肉是我們養的農家黑豬,筍是清明雨後新拔的,都是地道的山鮮!”
李泊然賞了一口,道:“果然是地道的山鮮,确實很香,味道很清新,很特別,很好吃!”
“這裏面還混了我們黃石村的特産,一種綠尖葉茶,這種茶的嫩尖能做菜,泡起茶來可不比那些名茶味道差!”田園得了李泊然的肯定,似乎心情特別的好。
外婆也很高興,彎着腰道:“你們吃,你們吃,我再去煮!”
李泊然見外婆出了門才道:“田園,你為什麽不把外婆接到我們那邊去呢?”
“對外婆來說,這個破山溝已經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她不想離開這裏,我也不想在她有生之年還要颠沛流離,再說……”田園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接着吃餃子。
李泊然很明白,如果老外婆真的跟他們住到一起,只怕他們兩個只好分居了。
“外婆有很多人照顧,現在地裏最重要的農活村長都會安排年輕人幫忙幹了,都算不錯!”
“你父母呢?”李泊然突然開口問道,因為他似乎從來沒有聽田園提過自己的父母。
“父親耐不住村裏的窮,我很小的時候就跑到城裏去了,再沒回來過,聽說在那裏又娶了一個當地的老婆……”田園淡漠地道,“母親離了婚,改嫁了,給我生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他說得很輕巧,但是李泊然似乎能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那道很深的傷痕,他将手蓋在田園的手上。
田園低了一下頭,将手翻過來握住李泊然的手握得很緊,很緊。
兩人雙目凝視着,老外婆又颠颠地托着一大盤餃子進來了,吓得兩人連忙松手。
“多吃一點,多吃一點!”外婆将餃子分撥到兩個人的碗裏,道,“看你們兩個瘦得,城裏的飯不好吃啊!”
為了這一頓餃子,顯然這個老人忙了一天,兩人自然不能說吃飽了。
等好不容易老人滿足了,李泊然剛剛恢複人色的臉又綠了。
“我幫你洗碗!”田園跟外婆道。
“你陪老板吧!”
“不用,不用,我想自己四下裏走走!”李泊然擺手道,他再不走動走動,胃脹得都要胃穿孔了。
田園深知李泊然平素裏是一個生活要求很高的人,一頓飯都不會吃太多,一塊牛排,一小碗湯加一碟蔬菜色拉對他來說就是很豐盛的一頓,今天這麽兩大盆的餃子塞下去,只怕現在人難受得緊。
田園端着碗盤到了昏暗的竈間,見自己的外婆還在用着熬制的豬皮油點燈,便道:“外婆,不是給你裝了燈嗎?你怎麽還用這豬皮油呢?”
“每年村長都給拿來一大塊,現在條件這麽好,誰還吃豬皮,我又不養豬,不能煮着給豬吃,不熬成燈油,那怎麽辦,當年這豬油,都是人吃的,你想點還點不着呢!”
田園将燈拉開,道:“可是對眼睛不好!”
“沒關系!”外婆道,“我眼睛好着呢!”
田園取出一個茶缸,用蒲團裏的開水燙了又燙,才将自家野山裏的野生茶尖泡了一杯茶給李泊然送去。
李泊然正在院子跟門口的碎石子路上四下閑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錯覺,這裏的月亮看上去要比城裏的亮很多,以至于即便屋內的燈光沒有城裏那麽明亮,但是夜色下的農莊依然清晰可辨。
“喝口茶!”田園從背後追上來,将手裏的茶缸遞給他。
李泊然看了一眼這只黑漆漆其實是綠油油的搪瓷茶缸,田園笑道:“這玩意兒現在可不多了,你搞不好都沒見過,我給你燙過了,喝口茶吧,這茶是山石間的野茶尖子,村裏能喝到的人也不多!”
李泊然低頭喝了一口,茶很香,帶着一種很強烈的粗糙的苦澀,但随即便會覺得舌尖到舌根都在回甜,不禁脫口道:“果然好茶!”
田園道:“別走太遠,這兒有很多梯田,小心摔下去!”
李泊然嗯了一聲,田園又叮囑了幾句,才回屋去。
外婆見田園進來,有一點心疼地摸了一下他的胳膊,道:“細伢,伺候人不容易吧!”
田園輕笑了一聲,道:“他不難伺候!”他心裏卻暗笑着加了一句:才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