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章
關于司裴瀾。
同住好幾年,他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冷淡疏離。對誰都是。
常記得,在兒時,司夫人總愛摸着紀無暇的頭對他說,你有什麽趣事兒多同瀾兒說說,這個小孩性格一直都是如此,對誰都疏離冷淡。我們二老可是憂心死了。神色寂寞又略帶憂傷。
同樣的出身,比自己年長不了多少,瞧起來他卻要比自己尊貴上許多倍。不是自自己家境堕落後向自己投來的鄙夷目光在自己面前顯擺出的尊貴,而是與生俱來的。誰都比不了,比不上。
兒時單純的他在不清楚司裴瀾真正性子前時常去找司裴瀾說話。他一個人的自話自說像是兒時秘密的記憶膠卷,除了他再無人記住。這些記憶随着他慢慢長大,從未消失。
司家待他不薄,真是一點都不像紀無暇想象裏暗殺自己父親的真兇。
天生聰慧。
司裴瀾是個天才。即使逃學窩在家,對于父親突如其來的提問依然對答如流。然而當紀無暇遇上不會的課題去問司裴瀾時。
笨蛋也要學習麽?
紀無暇記得他是這麽說的。他在紀無暇面前總是如此沒有人情味兒。
不。或許該說他在誰面前大概都是如此吧。沒有區別對待。
許是還未遇見讓他可以特殊對待的人也說不定?
小學時的某日因貪玩心性而同鄰家女孩去玩,直到晚上8點才急急跑回家。
回來時面對司家二老擔憂的目光,關心的詢問,他有些愧疚。獨獨司裴瀾目不斜視地自他身後走過去。
後來司夫人說,瀾兒外出聚會這才回晚了。
隔天司夫人叮囑司裴瀾一定要同紀無暇一起回家,二人一起搭個伴兒多聊聊天多好啊。
下學後他刻意跑去國中教學樓下等待司裴瀾。司裴瀾身後總是跟着許多小跟班。
不管他們如何真心待他,他心都像是冰做的一樣絲毫不會有任何回應。
司裴瀾不喜同他並肩而行,故而他總是走在司裴瀾身後慢一兩步。路上碰見了昨日一同玩耍的鄰家女孩。
司裴瀾冷冷斜睨了女孩兒一眼,女孩頓時吓得花容失色。紀無暇手足無措。
快去哄哄你的小相好啊。
司裴瀾視若無睹,負手悠哉徑自離去。
司夫人口中的一起回家不過是讓他們坐同一輛車而已。也許是想讓兩個小孩多聊聊。
女孩兒很中意紀無暇。
倒是害怕極了總是走在紀無暇前面的司裴瀾。即使他不發一言,對膽兒小的女孩兒也是十足的恐吓。
司裴瀾讨厭女孩兒。這是紀無暇自認這是他活了十多年最準的直覺。
此後他不敢再同女孩兒說話,即便是他覺得對自己很好的鄰居小孩兒。
偷偷觀察司裴闌對誰很是讨厭對誰又是無感,今兒個又多給了誰一個眼神誰一個如冰白眼。
即使司裴瀾不咋搭理他,可他依舊是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是安逸美好。
他剛上國中一年。
聰慧的司裴瀾便已跳到大學去了。住校或是回家住兩個選擇。
餐桌上司夫人曾問過司裴瀾意見,司裴瀾似若無意地瞥了他一眼。不發一言。
紀無暇撇開目光。
他淡淡的期待從面上轉了轉而後慢慢隐去。見自己碗裏的米粒不覺間都空了,便擱下筷子說吃飽了。
他躲在卧室裏做作業,思緒卻沒有目的地飄散着。
待司裴瀾上樓梯聲音沒了,他整個人才完全放松了下來。
稍顯疏淡的眉蹙起來。暗暗在心裏嘆氣。
翌日起早。司夫人給他拿早餐的時候無意間說道,日後家裏就你一個小孩兒了啊,也是不懂瀾兒怎麽想的,家裏多好,竟要去外面買公寓獨自居住。
逃離般地,他提起書包就往外跑。
他在他面前,終歸不過是個落魄小少爺而已。
他對司裴瀾一直都是抱持着懼怕心理。
有司裴瀾在他便免不了會內心翻滾起躊躇心思。
好似在他面前做什麽都不對。
逐增的年歲,俊美的面容,劍眉星目,總是正裝着身。尊貴非凡。
高貴得如同天子。
他見過學校裏早戀的小孩兒給家長批得如何狼狽;也有的家長視而不見。
他們這個年紀,說什麽情啊愛啊大家全當他們不過是玩玩而已。
印象裏司裴瀾身後總是有個锲而不舍的女孩跟着,緣由是直到司裴瀾接受她的心意。
拒絕住校,搬離家裏。或許同她有關。紀無暇靠在書桌。
讓他想想,其實他司裴瀾從未對誰露出過柔和的表情。
他十三歲時,有個好玩的同學曾對他提過同性戀。
他當時心裏想着。
不論司裴瀾日後愛上的是女子或是同性,都會是這樣高冷得誰都瞧不上的樣子吧。
他閉眼似若假寐,心想真是好啊。
不可一世。
印頸昂首。
擡頭望見下面院子裏牆上早已攀滿了玫瑰。
風來就漾起層層紅浪,一層接一層。司裴瀾鐘意血紅色。
這是出乎他意料的。
他想他這樣冷淡的人世界裏應該不會存在着正常人應有的什麽喜好。
十二歲時,司夫人無意間說過司裴瀾最中意玫瑰。
于是他跟着家裏的花園師傅學習如何種植玫瑰,怎樣種植玫瑰才能使其綻放出最漂亮惹眼的花朵。
然而在某日他閑暇去給玫瑰澆水時讓司裴瀾瞧見了。
司裴瀾随意地瞥了他手裏的澆水壺一眼,輕哼,果然是個廢物。
紀無暇停下腳步,緊緊握住澆水壺壺把。
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
他也曾見過背司裴瀾拒絕的女孩兒,對着他離去的背影啪嗒啪嗒抹眼淚,眼中有着一絲怨恨。
他這樣尊貴的人,想必這輩子是不會愛上什麽人的吧。
若是愛上,定然也是愛上個大膽前衛,美貌又同他有得媲美的人吧。
良辰美景。美人相配。
不帶表情卻像在微笑,目光梭巡在樓下院子裏的玫瑰花骨朵上。
暑假歸家時。司裴瀾身後跟了個漂亮的女人。(注意:是“跟”而非“帶”。)
司夫人熱情款待,司老爺也笑呵呵的。似是非常滿意自己這性子冷淡的獨子終于有開竅的一天了。席中二老談起誰誰誰家兒子又娶了個漂亮能幹的媳婦,話題最後莫名地引到了幾無暇身上。
無暇打小就如此安靜,真不曉得日後他會愛上個什麽樣的女子。司夫人樂呵呵地對司裴瀾說。
一瞬間。
耳根發燙。
目光閃躲。
擡頭,就撞見誰人冷若冰霜的目光中。
他也曾思索過對面人如此高冷的一個人最後會愛上一個什麽樣的人。吞咽聲中司裴瀾長身而立,身上依舊是好聞的味道。甜甜的。淡淡的。
略薄的緋色微微開口,誰會愛上他這麽無趣的人也是他的福氣。
多年期待最終隕落至渣。
猶不死心,最開始交付的期待在年歲間的翻滾縫隙中消失不見,兒時唯一贈予過的溫柔一閃而過,什麽都記不清,什麽都握不住。失望似飛走的雲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