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畫畫
“沒有。”
觀月僵直着脊背,硬邦邦的回答。
實際上是有的,雖然只是一點,但的确是那種他曾經看到南次郎比賽的感覺。心髒砰砰砰的跳動,仿佛下一秒就會沖出他的胸膛,臉頰發紅,眼神泛着光——那種眼前之物即使整個世界的感覺,真是夠了。
明明已經決定放棄,卻還是忍不住去看,是他犯賤。觀月有些惱怒,怎麽幸村就不能像柳和不二一樣,尊重他所做出的決定呢?這跟他本來就沒有任何關系不是嗎?
“讓你有這樣的困擾,那還真是抱歉了,”幸村精市依舊是那副笑容,語氣沒有一點歉意:“我只是不想一個有天分的網球選手,因為什麽奇怪的原因放棄了網球罷了。”
“你什麽都不知道。”觀月被「奇怪」這個形容激怒,原本壓抑下去的紅色再次襲上臉頰,冷笑。他就不明白了,憑什麽這些什麽都沒經歷過的人要在他面前指手畫腳,憑什麽幸村精市一句話就可以否定他觀月所做出的決定?
——惡心透頂。
觀月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全世界的惡意都向他襲來,沒有吞噬、沒有包裹,只是籠罩在他的周圍,像空氣一樣,不靠近,卻又無處不在。在幸村說完話的時候,這些東西瞬間炸了起來,反而像保護膜,保護着他不受外界侵害,與此相對的,是他脫口而出的尖銳話語。
“呵,您以為全世界就您溫柔善良美好到人神共憤是吧,抱歉了我會自己解決好自己的事情,不勞您費心,謝謝。”
這話說得想當誅心,「抱歉」和「謝謝」合在一起的句子總是充滿了疏離的意味,更何況這次明顯是在明嘲暗諷。幸村精市這副似乎是想要拯救他的樣子在他看來真的是聖母至極,這裏的「聖母」自然取了貶義的含義。
就是這副救世主的面孔,在人死後露出了猙獰的表情,無論是那時的希爾,還是現在的幸村,觀月對此深信不疑,并不屑一顧。
“觀月。”幸村的聲音還是柔柔的,完全沒被他剛才的話影響到。
“啊?什麽事?”面對褪去了美好外皮的幸村,觀月只想逃,又心虛,又不耐煩,他只能也作出一副剛才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來。
“還記得那個賭嗎?”
“怎麽,你想毀約?”
——“不,正好相反,”
“我增加賭注。”
幸村笑得高深莫測,觀月看着,無比痛恨,卻只能裝作風淡雲輕,體力不夠躺在球場上休息的柳也走了過來,上下左右打量了他們兩個不知道幾圈,似乎在疑惑他們之間的詭異氣氛。
但是柳不會先開口的,幸村剛說完,更是期待着他的回答,觀月擡起頭,那雙眼角還透着青澀的眼就撞入了對面同齡的男生眼裏,“什麽賭注?”
“以網球開始,自然也要以網球結束。”幸村把一直提在手裏的球拍往球袋裏面塞,也錯開了觀月故意撞上來的眼眸,語氣一如往昔的堅定不移,“如果我輸了,我陪你,不再碰網球。”
這玩笑開得有點大了。觀月初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幸村從來不是一個愛撒謊的人,那麽這句話他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他最想知道的,到底幸村有多大勝算,才敢把網球賭上去。看起來這個賭約很公平,一方打網球一方不打網球,但誰都知道,打不打網球只是觀月自己的心理問題,但如果幸村不再打網球,可能損失的就是球壇上一顆閃閃發亮的明星,還有,未來的「神」。
“沒必要。”
觀月的态度很強硬,卻也很輕描淡寫,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說話時的心跳,還有後面半句未盡的話。
何必呢,何必。
觀月發現,他好像開始有點看不懂幸村精市了。
——糟糕。
內心的小人已經縮成一團,苦笑着。眼前的這個少年,明明還沒邁步,但觀月已經望不到他的背影。
如果連望其項背都做不到,那麽,他又何必去望呢?
觀月跟在柳的後面走出公園,和幸村精市的交鋒已經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徒留給他滿心的疲憊,那個家夥仍可以大步流星,而觀月,則卻連嘲諷的力氣都失去。
——他只能在內心腹诽,
死腹黑。
這些事應該怎麽吐槽才好?
觀月的表情是大寫的「冷漠.jpg」,又好笑,又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擺出一副「是嗎,我知道了」的樣子出來。
他還以為幸村會有什麽高招等着他,下了這麽大的賭注,結果和之前也沒什麽分別。帶他去神奈川海畫畫、偶爾比着他來兩張素描,還有對手被完虐的比賽……一成不變的對話,哪怕他剛開始有所觸動,這麽久下來也變成了無感。
幸村那個蠢貨卻像對他的改變毫無所覺一樣,連笑容都沒半分的變化,讓觀月看了萬分心累。是個有智商的都知道幸村不是真蠢,更何況觀月完全沒有那個意願去當傻瓜,所以,幸村到底還留了什麽後招等着他?
到底還有什麽,能讓幸村精市這個遠超一般人精明的人,賭上他的整個人生?
如果幸村精市在這裏,一定會笑着說你想多了。所有人都對他的理智深信不疑,但都忘了他還是個直覺至上的人,這種直覺甚至可以超越理智掌控他的所有。他什麽後招都沒有,只是堅信「觀月初熱愛着網球」這一條而已,其他人把事情傳成這樣也是他沒有想到的,雖然,他相當的樂見其成。
但是,他現在看着自己的素描本陷入了沉思,完全不想管對面已經保持同一個姿勢的模特先生是否難受。觀月坐在窗臺上,脊背的骨頭都僵硬了。這原本是一個很随意很舒适的姿勢,但無論什麽姿勢保持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繼續舒适下去了,大概除了睡覺。觀月幾乎能聽到自己的脊椎在咯咯作響,可他還不被允許動。
“還沒好嗎…”觀月的語調平靜無波,內心的小人已經開始撒潑打滾表面卻依舊不動聲色,天知道他是怎麽熬過這三個小時的,再不讓他活動活動他就要廢了。
“诶?我沒說嗎?你早就可以活動了啊,輪廓一個小時以前就畫完了。”幸村狀似驚訝的擡頭,看了一眼時間,笑得漂亮,但只能讓觀月升起一股想要揍他的欲/望。
——沒辦法,這個人實在是,太他媽欠揍了。
觀月初從窗臺上跳下來,因為肌肉已經僵硬,還差點崴倒,幸好他之前的運動神經還在,沒有給幸村嘲笑他的機會,哪怕那種嘲笑在外人看來只是笑得更燦爛了點。
他這麽溫柔善良不跟那種人一般見識,觀月深吸一口氣,壓下他想過去揍幸村的想法,完全忘了無論是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打不過眼前的這個少年。
“幸村精市,你知道我現在很想揍你嗎?”
幸村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工作,鉛筆描出的陰影深淺不一,寥寥幾筆就把少年的神态勾勒了出來,癡笑嗔怒,不過這一紙之間。觀月剛坐在那兒的時候,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漫不經心,被這個長相柔美的男孩畫了出來,即使筆尖青澀,但沒有人能比他畫的更好。
正值華年的那種美好。
這就是感情啊。因為熟識,所以能把對方的每一寸的神态都注意到;因為了解,所以清楚哪裏應該突出哪裏應該淡化;因為對畫中人有感情,所以明白對方的所有美好之處,然後一一在畫上呈現。
觀月坐在幸村背後一米遠的地方,不遠不近,剛好能夠看得到幸村的每一個動作。明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舉動,卻因為主人的美好讓整個世界都亮起來,幸村的舉手投足都和觀月之前見過的畫手們毫無差別,但他做出來就是特別有味道,有種獨特的美感。
——怪不得能勾引到那麽多女孩子專門來看他。
用奇怪眼神上下打量着幸村的觀月忘了,他自己也是被圍觀的一員,雖然剛開始大多數女孩子都是為了幸村來的,但後來一傳十十傳百,誰都知道幸村身邊有了個長相漂亮的小少年,從不下場打球評論卻一針見血,單這一點就不知道被多少女孩子記挂上。
“吶,觀月。”
就差一小塊地方沒有塗完的時候,幸村突然出聲,驚得正在思考中的觀月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幸好有之前做鋪墊,他稍微撐了一下就挽救了自己的名譽,于是強裝鎮定:“你又怎麽了。”
“你說我把這張畫放到畫展裏怎麽樣?清水老師讓我出三張畫,這張畫得不錯,過清水老師的審核一定很容易。”
“你居然敢把給我畫的畫放去畫展?”
意料之中的惱羞成怒。
“怎麽會呢,我這麽善良,開個玩笑。”幸村小心地提起畫紙,将橡皮的碎末抖下來,然後拍了拍,擡起頭對觀月乖巧的微笑。
神他媽的乖巧。
觀月再一次地表示了他的吐槽之心,被噎地說不出話。
“随便你。”最後觀月撇過頭,不再看幸村的笑。
幸村低聲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觀月只能聽到模模糊糊的「我」,接下去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你說什麽?”
“什麽都沒有啊。”
觀月回過頭狐疑地看了一眼,但沒看到任何不對的地方。
他怎麽舍得呢?
他怎麽舍得。
幸村笑而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又超了個字數。
這邊上周沒更新是個意外真是抱歉了。
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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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