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靈契x1

“驗靈”這兩個字眼令藺楚疏神情一凝。

他幾乎可以肯定,周長明的身上并沒有魔心石的痕跡。但那人身上卻存在着另一種氣息,與魔心石應當出自同源,只不過絕非那般危險。

而且,這股氣息還讓他莫名地感到熟悉。

“仙尊,雖說魔族在被魔心石感染後會出現明顯症狀,但目前人族和靈族是否會感染、又會有何症狀依舊是未知數。”

溯螢見藺楚疏久久不語,微笑道:

“鳴玉坊通過提煉被感染魔族體內的異常魔氣,研制出了這款驗靈石,确保其一旦接觸到魔心石的氣息,就能立刻作出反應。”

“魔心石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何出現,目前我們依舊不得而知。”

她逐漸加重了語氣,“為今之計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倘若它當真感染,放任不管必然會招致災禍……還望仙尊三思。”

熟悉到令人心驚的音容笑貌,如同水月鏡花,一觸即破。

藺楚疏垂下眼簾,掩去眸底一抹痛色,點了點頭。

一刻鐘後,鬼市拍賣場正殿內。

墨刑司衆人以周長明、藺楚疏和溯螢為軸心,簇擁而立。

溯螢以靈力催動驗靈石,将其由原本指甲蓋般大小伸成一方通體赤紅的石臺。

石臺四角延伸出猩紅的鎖鏈,牢牢束縛住周長明的手腕腳腕,以防他掙紮逃跑。

“秋師兄,這驗靈石,我還是第一回 得見……”

隊伍中一名弟子附在秋聲缈耳邊竊竊道:“聽聞但凡落到驗靈石臺上,不論修為如何,都會如同沸油烹煎,痛不欲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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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的決定,自然有他的道理。”

秋聲缈悠悠嘆息,心中不免為周長明捏了把汗。

雖說那人沒有淪為爐鼎,可一旦被認定為魔心石感染者,也逃不脫被誅殺的命運。

想到這裏,秋聲缈忍不住悄悄望向自家師尊,見他臉色依舊是一脈的清冷淡漠,眉宇卻不自覺地微蹙。

“仙尊,若您沒有疑義,小人這便開啓驗靈陣法了。”

溯螢笑了笑,掌心光芒大盛,石臺也随之傳來一陣強烈的嗡鳴聲。

耀眼的紅光從表面源源不斷地湧出,化為細絲流入周長明體內。

“一旦進入這只蜃魅體內的靈流化為黑紫,就能證明他已被感染。”

衆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石臺上。

只見紅光過處,周長明原本平靜的神情迅速變得掙紮。

他被切斷了神志,無法清醒過來,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驗靈帶來的劇烈疼痛。

鑽入體內的靈力如同跗骨之蛆,深入每一處經脈,極致的灼熱與冰冷交織,驚濤拍岸,根本不給他喘息的空間。

“唔……”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他額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

過往在游戲中,他還能通過系統調節痛感,可眼下根本做不到,只能硬生生忍受着這不間斷的酷刑。

時而是萬蟻噬心的麻癢,時而是抽筋斷骨的絞痛。

疼得周長明甚至感到自己眼前出現了某種幻覺。

目力所及之處,以往所經歷的一切走馬燈一般呈現。

他看見以往與弟弟相處的日常,看見自己進出游戲的熟練操作,還看見以往那個幼小的少年,正怯怯地牽着自己的手。

生理性的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他緊緊抿着唇,齒關間溢出幾個破碎的字眼:

“小……疏……”

這句話太過低弱,幾乎無人察覺,藺楚疏卻忽然脊背一僵。

那雙微微睜大的墨黑眼眸依舊冰冷,垂落身側不自覺攥緊的手指,卻洩露了激蕩的心緒。

這個稱呼……只有一人曾經喚過。

他眼睫輕顫,驀地發覺,纏繞着周長明的靈絲之中,已經隐隐透出不詳的黑氣。

若放任不管,不久驗靈石就會發覺異常,屆時周長明必死無疑。

殺伐果決,将一切威脅鏟除于萌芽,本是他身為墨刑司首的職責。

換做以往,他絕不會有分毫猶豫,可是如今……

藺楚疏閉上雙眸,似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澎湃的冰系靈力自他眉心洶湧流瀉,在前額不遠處凝成一束桂冠的形狀。

仔細觀察,絲絲縷縷淡紅的線條正在其中盤旋纏繞,逐漸與靈力融為一體。

而與此同時,周長明扭曲的神色也變得輕松。

纏繞在他身上的靈絲飛速退回,色澤随之恢複了鮮紅。

“這是……靈契?”

溯螢臉色連變。

她本以為是藺楚疏臨時變卦,意圖打斷驗靈過程。

可他釋出的靈力分明沒有幹擾到她,而是通過血脈的呼應,直接影響了昏迷的周長明。

這種現象只有唯一的解釋,便是二人通過精血與靈力的交融,達成了靈契——

但這究竟是何時發生的?

此言一出,在場的衆弟子也面面相觑。

所謂靈契,是存在于不同種族之間的特殊羁絆,它成立的要求十分苛刻,且一生僅能締結一次。

這等攸關未來成就的大事,怎麽會如此輕易就……

“禦史,如你所見,”藺楚疏忽然冷冷道,“本座帶走自己的靈仆,鳴玉坊理當無權幹涉。”

“……沒錯。”溯螢悻悻地收回驗靈石,俏麗的面容略微扭曲。

她當然知曉,藺楚疏并未說謊。

靈契的締結,雙方必須對此心甘情願。

且主動締結方作為靈仆,需要獻出精血,另一方則須以靈力認證。

換言之,若非那只蜃魅主動要求,藺楚疏也絕不可能勉強它。

但它為什麽要這樣做?藺楚疏又怎會輕易答允?

“事發突然,即使這只蜃魅确定未感染,此事也必須上報鳴玉坊與歸墟才能定奪。”

溯螢福身一禮:“路途勞頓,還望仙尊海涵。”

……

自從驗靈石帶來的痛楚消退,周長明就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汪溫水中。

全身的傷痛都被抹平,甚至連進入游戲以來就萦繞不散的疲憊和虛弱,也減輕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陣陣輕微的晃動中醒來,睜眼便迎上秋聲缈直怼鼻尖的臉孔:

“哎喲喂,你可算是醒了,都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之前周長明昏迷着,對驗靈的過程當然一無所知,但瀕死掙紮留下的痛苦卻格外鮮明。

此刻劫後餘生,他在喘息之餘,更添了幾分不可置信。

眼前這人看上去對他全無敵意,甚至還多了幾分親近感,他定了定神,才勉強開口:

“我沒事……咱們現在這是在哪?”

“在前往鳴玉坊的路上,”秋聲缈一把搭住了他的腕脈,又遞來一杯茶,

“先讓我瞧瞧,唔……脈相穩定,理應沒什麽大礙了。”

“多謝。”

嗓子實在幹癢得難受,體內也如同火燒,周長明接過茶杯,頗為急切地飲下。

他注意到自己應該正待在一輛馬車上,但說是尋常馬車,又顯得不太合适。

畢竟車窗外的風景閃退如電,甚至帶出了串串殘影,可見行駛速度之快。

“我們乘坐的是魔族特制的破風辇,速度甚至能超越一般修士的禦劍飛行。否則魔界疆域廣大,若要徒步趕到鳴玉坊,不花個一年半載幾乎不可能。”

秋聲缈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枚香梨啃了起來,并朝着某個方向努了努嘴:

“呶,師尊就在那邊修煉呢。話說我當真很好奇,你是如何說服他與你簽訂靈契的?”

周長明立刻将喝進嘴裏的一口熱茶嗆了出來。

藺楚疏……他竟然真的順勢而為了?

那時自己借助秋聲缈的靈力,打通技能樹是其一,其二則是偷偷存下一部分靈力,用于輸送精血。

之前他在游戲裏綁定的身份,要麽與藺楚疏是同族,要麽壓根沒有實體,根本不能締結靈契。

所以這次他特地存了個心眼,借着送藥的由頭發出締約,将決定權交到了藺楚疏手中。

他原本僅僅打算用靈契做投名狀,讓藺楚疏對他更加放心,卻沒料到那人居然直接與他定了契。

周長明實在想不通緣由,心跳又快得厲害,眼神忍不住飄向了不遠處的白紗帳。

柔軟的帳幔被風吹起漣漪,時不時露出那人驚心動魄的俊逸輪廓。

經過調息,藺楚疏的臉色比起初見時已經好了很多,不再那般灰敗,而是透出玉質的瑩潤感。

“你可知靈契意味着什麽?”

秋聲缈見他久久不回答,抹了把嘴邊的梨汁,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心意聯通,生死相随,不論是傷損或者助益,都能依靠靈主與靈仆的意志流動。”

秋聲缈說的每個字都重重敲擊着周長明的心房。

強迫着自己的目光從藺楚疏身上挪開,他手指下意識地蜷起,指尖深深刺進掌心的軟肉裏。

體內仿佛有火焰在燒,此刻他的理智和情感交織成一團混沌,怎麽也理不清晰。

《無雙神域》是款游戲,就算制作得再精良,npc充其量也只是一團數據,他們的所作所為,都理當符合設定的言行邏輯。

藺楚疏是墨刑司司首,凡世最高統治機構的執法者,他本該剛正不阿,拒絕任何偏私的可能。

怎麽會公然為了自己違背人設?

“不過你大可放心,師尊的修為放眼三界都是數一數二的,沒人能輕易傷他。”

秋聲缈見他臉色實在不好,忙安慰道:

“靈契的簽訂對你的修煉和身體素質都有極大的好處,日後你就明白了。”

然而出乎秋聲缈預料的是,靈契能帶來的種種好處,并沒有激起周長明的興趣。

他神情中的猶疑和愁緒愈反而發濃重,細眉緊緊蹙起,紛亂的情緒終究化為一聲輕嘆:

“若真能為他承擔禍患,縱然我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也罷,不論事态往怎樣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他只要能擋下最後一次天劫,就能順利返回現實世界。

屆時不論是藺楚疏還是這個游戲中的任何人,都不會與他再有瓜葛。

這話落在秋聲缈耳中,無異于對自家師尊的癡心剖白,他始料未及,一時愣住。

所以也無人注意到,紗帳後沉默調息的藺楚疏,長睫突兀地顫抖了一下。

……

如此又過了大半日光景,衆人終于抵達了鳴玉坊。

溯螢與藺楚疏等人率先下了破風辇,周長明正随着秋聲缈起身,忽然皺着眉捂住了肚子。

方才他分明與秋聲缈一同用過餐了,為什麽還是餓得這樣厲害?

腹內的絞痛混合着難言的渴望,他擡起眼,視線不受控制地定駐在藺楚疏挺拔的背影上。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大家舉爪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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