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隐憂x1
魔界的夜幕與凡世迥異,幽紫的天穹之下,一輪血月湛然高懸。
月光将衆人的身影拉長,周長明跟随在秋聲缈身後,登上了通往鳴玉坊的階梯。
他發現腳下的梯級很神奇,只要踩上去,就會傳來清脆悅耳的回響。
如缶扣石,如玉擊冰。
“聽說這就是鳴玉坊稱謂的由來,”
秋聲缈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坊內所有的建築都由一種特殊的晶石打造,一旦有外力觸碰,就會發出金玉之聲。”
周長明點點頭,有些勉強地笑笑。
他現在難受得厲害,只能借其他由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捂住抽痛的小腹,他遠遠望着藺楚疏的背影,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和那人之間似乎産生了某種緊密的牽絆。
即使他與自己相隔一段距離,存在感依舊強得過分。
秋聲缈見他興致缺缺,于是仰起頭朝前方望去,似乎在左顧右盼地尋找着誰,忽然眉梢一挑,欣喜的笑意從眼底蕩漾開來:
“阿琢!我在這邊!”
他話音未落,一道勁瘦的黑衣身影就翩然而至,緊束的黑發高高揚起,神态顯得格外冷淡。
等到那人走近了,周長明才看清他的模樣,身材颀長,五官也挺括周正,只是左邊眉骨上有道顯眼的疤痕,為他平添了幾分森涼的氣質。
“師哥,你們來得好晚,莫不是師尊他……”
黑衣少年看起來生人勿近,對秋聲缈的态度卻稱得上好聲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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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視線無意間落在周長明身上時,突兀地停頓了一下。
“敢問這位是……”
“師尊一切安好,這位是他新納的靈仆,喚作周長明,”
秋聲缈看起來對他的語氣頗為受用,“長明,這位是師尊的二弟子姜玉琢,是我的師弟。”
姜玉琢點點頭,他代表墨刑司駐守在鳴玉坊,自然也知曉了溯螢回報的第一手消息。
原本他對周長明的出現并不意外,可這個人的相貌,實在是熟悉得令他心頭驚跳。
視線下意識地往來于面前的二人之間,姜玉琢抿了抿唇,盡量放平了語氣:
“鳴玉坊主已經恭候多時,你們盡快随我前往荟聚廳吧。”
衆人立刻朝着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秋聲缈則刻意放慢了步伐,和他一起落在隊伍之後。
“不錯啊,你小子在旁人面前,總算記得維護了師哥的面子一回。”
趁着沒人察覺,他伸臂一把摟住了姜玉琢的肩膀。
後者冷面幾不可察地一紅,随後立馬拍掉了他搭在肩頭的手,神情好不嫌棄:
“差不多得了……話說回來,你沒覺得那位周公子,長得有點像某個人麽?”
“像誰?”
秋聲缈一臉懵懂。
……
鳴玉坊的整體建築風格偏複古典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偏偏所有的廊柱和牆壁都由打磨抛光的晶石鑄成,乍一看與鏡子迷宮有幾分相似。
在路過某面牆壁時,周長明下意識多看了眼自己的倒影,一時愣住。
怎……怎麽會和現實世界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全息腦電波游戲的通病,就是默認玩家形象與本人一致。
之前系統運行正常時,他還能修改各種長相細節,現在倒好,直接把真面目暴露了個徹底。
身邊都是npc,就算被看到了真容也不可怕,關鍵是藺楚疏……
他會發覺自己與以往幾個身份的相似之處嗎?
想到身份暴露可能導致的系統懲罰,周長明就脊背發涼。
沒成想一擡眼,視線正好與前方回眸的藺楚疏撞了個滿懷。
那個人的眼光清冷淡漠,如同浮着冰晶的薄霧,周長明感覺自己被剎那間瞧了個通透,任何心思都無所遁形。
難道他看出了什麽?
對視不過短短剎那,就足夠他冷汗直冒,加上身體不适,不由得踉跄了幾步。
好在身邊的秋聲缈眼疾手快,一把攙住他的手臂:“這是怎麽了?”
“沒事……”
心跳得太快,他聲音有些嘶啞,借着秋聲缈的力道站穩後,發現藺楚疏早已移開了目光。
方才那一瞬間的驚懼……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吧?
周長明用力搖了搖頭,強自将混亂的心緒抛在腦後。
秋聲缈卻對他的異常很是擔心,拉着姜玉琢一左一右護送着他在荟聚廳坐下,又殷勤地端過菜盤放在他眼前:
“你臉色好差,怕不是路上累壞了?趕快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吧。”
“多謝。”周長明輕嘆口氣。
面對着眼前的琳琅珍馐,盡管又餓又渴,他卻怎麽也提不起半分興趣。
自己到底有沒有露出過什麽破綻,為什麽看到藺楚疏就有怪異的感覺,以及身體的狀況究竟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與靈契有關?
他沉浸在思緒中,等到身邊人紛紛起身才注意到,坊主儲月熹已經端起酒杯,向來賓遙遙致意:
“此番鬼市作亂,多虧朝音閣伸出援手。如今本座且代表鳴玉坊,為諸位的貢獻表示感謝。”
鳴玉坊為三界商會,核心成員種族混雜,儲月熹出身于靈域的屠靈一族,不僅生得相貌絕佳,術法天賦更是遠勝常人。
傳聞他憑借着強橫的修為與卓越的手段,在近百年內始終穩居鳴玉坊主之位,推動着這座三界第一拍賣坊迅速擴張勢力。
儲月熹生得一雙流眄多姿的幽紫眼眸,目光淡淡掃過四周,雖然含着笑意,卻讓人不由自主地緊張不安。
在他望向藺楚疏時,周長明卻隐約覺察出一絲不同的意味。
那眼神中有提防、試探,又似乎透出幾分親昵。
周長明正瞧得入神,冷不防儲月熹猝然回頭,與他對上了視線。
頃刻間,他只覺得腦海嗡嗡作響,額角也鑽入一陣針刺般的疼。
周長明不知他有何用意,只得匆匆轉過臉,端起面前的酒杯掩飾自己的異常。
無人察覺儲月熹的小動作,他饒有興致地端詳着周長明的反應,等到那人狼狽地避開,才轉向藺楚疏的方向,遙遙舉杯:
“绛月仙尊此行辛苦,本座聽說您新納了一名靈仆,想必就是對面這位吧?”
藺楚疏不鹹不淡地颔首,盡管周長明的動作很明顯,他卻始終不曾朝那個方向看過一眼。
仿佛儲月熹所說并非攸關生死的靈契,而是某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你啊,還真是……”
儲月熹顯然預料到了他的反應,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頓了頓,神情逐漸變得沉凝:
“近日以來,星蘊盤上異象頻生,恐怕與魔心石的頻繁出現有關。鬼市禍亂已了,還望仙尊能早日将此消息傳回朝音閣,再做定奪。”
藺楚疏眉峰微挑,關于“魔心石”的效用,目前除了三界統治機構以及鳴玉坊的高層,他人并不清楚。因為這晶石實在過于恐怖,一旦為更多人所知,恐怕會引發大規模的恐慌。
鬼市的魔心石數量較少,已經催生了嚴重動蕩,倘若出現更多的魔心石,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在座衆人尚且沒有察覺什麽不對勁,周長明卻已經被“魔心石”這個名詞吸引了注意。
以前自己玩游戲時,并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設定,而且根據鬼市的情形和鳴玉坊的描述,他甚至覺得,與其說魔心石是一種危險的物質,倒不如形容為某種病毒來得合适。
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心底忍不住泛起疑惑,既然魔心石或許會無差別地感染各族,為何他們會如此放心地将這類任務交給藺楚疏?
是看中了他深厚的修為,還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特殊原因?
想到那個人,胃裏又是一陣空蕩蕩的難受。
他捂着腹部弓下身,清明的眼眸逐漸變得迷離。
……
酒過三巡,宴席陸續散盡,鑒于天色已晚,衆人便留宿在鳴玉坊的客舍內。
藺楚疏途徑一處走廊時,忽然頓住了腳步,目光淡淡瞥向身側。
“師、師尊……”
有人從路邊的陰影裏撐起身,半張秀麗的容顏浸沒在月光裏,正是秋聲缈。
未等他說完,藺楚疏便淡淡道:
“是他出了什麽事?”
“是,長明他,他身子不太舒服。”秋聲缈眨眨眼,眉宇間閃過一絲慌亂。
自從姜玉琢指出他和周長明長相相似之後,他就一直有些不安。
雖說師尊是出了名的疏離冷漠,卻總能對他這個弟子網開一面。
如今,師尊又毫不猶豫地收了和他長相相似的蜃魅做靈仆,甚至不在乎他人非議,莫非……
莫非是出于對自己的一腔關懷?
秋聲缈感動得幾欲落淚。
畢竟如今的他,修為在司首們的弟子中根本排不上號。
日後他定要百倍千倍地努力,才能不辜負這份深情厚誼。
“他就在長廊盡頭那間客房休息,”他眼眶有些發紅,低着頭道,
“畢竟靈契事關重大,弟子擔心會有什麽不測,還望師尊能前去查看。”
藺楚疏哪裏知曉秋聲缈心中的驚濤駭浪,他點點頭,一揮袍袖,朝着周長明的客房飛掠而去。
月光将他的身影描摹修長,四下俱寂,只餘下細微的風聲。
來到虛掩的房門前,藺楚疏忽然頓住了腳步,目光冷冷瞥向身側:
“你為何會在此處?”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被自我感動的秋秋笑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