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無解之結

只需一眼。

藺楚疏便意識到, 周長明早已醒來。

是他太過輕慢。

進階元嬰的修士,身體各方面的抗性,都與金丹期不可同日而語。

更何況, 如今的周長明是只化為人的蜃魅。

靈力強度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麽, 此時的他, 顯然是不願與自己相見的吧。

被淚水洇紅的眼梢,如同烈火炙烤着心房。

他望着周長明深深刺入掌心的手指, 一聲嘆息忍不住逸出嘴角。

回避,厭惡,仇恨。

或許在這段短暫的、偷來的平靜時光裏,那人能回饋給他的, 僅限于此。

或許辯解有用,但若是讓周長明知道了血禦陣的事,局面只怕會更加複雜。

幻惑的甜香襲入鼻端, 卻再也引不起任何溫存。

藺楚疏頓了頓,挺起了脊背。

“我所做之事, 從無一件後悔。”

他涼涼啓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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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我狹隘也好,濫殺也罷, 但凡是為了朝音閣的利益,我便半分也不會手軟。”

“倘若無法釋懷,便言盡于此吧。”

藏在廣袖中的手指緊握成拳, 指尖深深刺入掌心:

“你曾是我的義父,師哥,劍靈, 亦是我傾心愛慕,渴望結為道侶的唯一之人。”

“但那些欺騙隐瞞同樣是真,或許在你心中, 我從來都不是第一選擇,過去你不會為我停留,未來也同樣如是。”

“既如此,你我不妨就到這。”

就此停留,或許留在彼此心中的模樣,還稱得上完滿。

周長明身子微微發顫,緊閉的眼眸卻始終沒有睜開。

諸多情緒栖息在藺楚疏眼眸裏,化為一抹沉重的痛色。

關于楊峤與秦滄硯的奪舍,關于忽然出現的劍靈,關于以蜃魅身份出現的周長明,他還有很多的疑惑未解。

其實他所求并不多,只希望周長明能坦誠相告。

不論真相如何,但凡他對自己的情意是真,就已經足夠了。

但現在,連如此簡單的要求,都成了奢望。

再停留下去注定會被情緒裹挾,他深吸口氣,推門離去。

等到身邊的聲響徹底歸于寂靜,周長明才顫抖着睜開眼。

他費盡全身力氣,才壓抑住喉間的嗚咽。

右手握着那串染血的粉晶手钏,死死抵在胸口。

心房卻抽痛得愈發厲害,如同被絞得越來越緊的繩結,憋悶得喘不過氣來。

自己和藺楚疏,究竟為什麽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呢?

若說這些糾葛誤會只存在于他們彼此之間,他有信心去戰勝去解決,但如今牽扯到了他人的性命,無論他做什麽,都無法挽回了。

分明……分明系統告訴自己,葉清漪不是感染者。

為何藺楚疏還是毫不猶豫地殺死了他?

心底某處,有個微弱的聲音提醒着他,事實恐怕并不是這樣簡單。

瀕臨崩潰的情感卻讓他根本無法好好思考。

現實世界裏,他不曾戀愛過,和藺楚疏的交往,是第一次如此全心全意地投入一段感情。

到頭來卻發現,那個人自己或許根本不夠了解。

自己可能始終沉浸在過去的記憶裏,認為藺楚疏還是那個外表冷漠內裏溫柔的少年,剔透如水晶。

卻忘了百年來的生死磋磨,早已讓他變得殺伐決斷,心硬如鐵。

盡管仍舊不舍,但不論是下落不明的弟弟,還是心結難解的感情,似乎都在警告着他,不可繼續沉溺私情。

他也許……等不到天劫了。

周長明翻過身,仰望着草屋的穹頂。

以往退出游戲,都是通過死遁的方式。

之前他掉馬時,受到系統懲罰魂魄離體。

似乎也短暫地回到了現實世界——雖然見到的場景多少有些陰間了。

那麽這一回,他或許可以采用同樣的方式。

左右這只是個游戲賬號,在游戲世界裏死亡,現實的身體也不至于跟着領便當。

最嚴重的後果,大概就是……

大腦受損,成為植物人吧。

難不成自己這是上趕着給弟弟作伴麽?

周長明忍不住苦笑,擡手捂住了眼。

只是,這次絕不能不告而別了。

過去的每一次死遁,他都沒來得及和藺楚疏道別,這次無論如何,都得當面好好和他說聲再見。

僅僅是動了動這樣的念頭,心髒又難以自抑地抽痛起來。

他将臉深深埋進被褥裏,可沒過多久,還是有隐約的濕痕滲了出來。

……

藺楚疏在離開六道華蓮後,便徑直前往了藏典閣。

他隐約記得,典籍之中曾記載過一種封脈秘法,能将精血的一部分存留在心脈之中。

即使全身血液随之散盡,封存的血液也能支撐經脈運行至少三日。

但這種秘法的代價也是慘重的。

使用者的心脈将嚴重受損,靈力流也會被暫時阻斷,更遑論三日後損失的精血能否複原了。

換言之,它只是将生死威脅推遲幾日的應急之策。

不知衣燼斓蘇醒後能否恢複神智,但根據岑禹洲的反應判斷,事态或許會向更惡化的方向發展。

為了周長明和墨刑司衆人的安全,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翻閱書頁的修潔指尖忽然一頓。

不遠處有人步步走近,藺楚疏神情一凝,放下了卷冊。

他望着面前神色肅穆的紫衫女子,沒有說話。

反而是來人先開了口:“阿楚,你對我實話實說吧。”

“我究竟還剩多少時間?”

說着她撩起左邊衣袖,只見缺了小指的左手手背,已經被猙獰的紫黑斑紋覆蓋。

殷想容眸底泛起沉重的絕望。

她固然及時斬斷了受傷的小指,也果斷排出了大量毒血,可魔心石帶來的刺痛麻痹感并沒有就此消失。

等到她從穹蕪殿返回璇玑司,那抹不詳的紫黑色就開始繼續蔓延。

然而,和幻境中那些被感染的修士不同,魔心石毒素在她身上蔓延的速度極為緩慢。

整整半夜過去,也沒有超過手腕範圍。

這種大起大落險死還生的感覺,讓她煎熬不已。

身為璇玑司首數十年,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

驕傲如她,實在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也不知。”

藺楚疏微微皺眉。

他在穹蕪殿見到殷想容的第一眼,便察覺了她身上極為微弱的魔心石氣息。

起初他以為她的情形和葉清漪類似,只是因為感染創口較小,中毒不深所以進展緩慢。

可當他略加內視,卻發現她的經脈依舊完好無損。

完全不像葉清漪那般,已經開始瓦解崩壞。

“你這是何意……”

殷想容艱難道。

她原以為藺楚疏會直接判自己死刑,沒想到居然讓他陷入了迷惘之中。

“或許是因為你主修的乃精神類術法,與魔心石的力量同源,加之及時斬斷感染處,這才能夠阻礙它的擴散。”

藺楚疏推測道。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模糊的靈光。

魔心石……精神控制……

它是否與衣燼斓體內的混毒有關?

“你的猜測也許是對的,我能感受到,魔心石之力與我體內靈力的激烈交鋒。”

殷想容苦笑道,“或許我能通過斬斷肢體的方式暫時逃避死亡,但這能長久麽?到最後我的下場,怕是比直接感染死去更凄慘。”

“按毒素在你體內蔓延的速度,最多三日,便會侵入你的心脈。”

藺楚疏嘆息道。

殷想容和他共事多年,更是在大小事務上悉心關照,不論出于何種原因,對他的情誼都令人感懷。

因此在她一步步走向死亡時,他絕不可能無動于衷。

靈力自他指尖湧出,牢牢束縛住殷想容的手腕,并刺入那處受染的傷口中。

殷想容任由他破開自己的防禦,沒感覺到疼痛,卻分明感知到一股熱流注入。

“你在用精血為我禦毒?!”

想到血禦陣,她心底一痛,立刻激烈掙紮起來,“你瘋了,不要命了麽?快住手!”

持續輸出着血液,藺楚疏面色發白,神情卻極為平靜。

他用靈力固定着殷想容的手腕,極力壓制着魔心石的毒素,一路将其逼退到她的斷指處。

他的力量能抵抗魔心石沒錯,可這道傷痕已經讓劇毒在殷想容經脈內紮根。

雖然能暫時通過自己的力量控制住毒素擴散,但假以時日,恐怕依舊無力回天。

“你不必擔憂,我已決定用封脈之法應對。”

他松開了靈力的鉗制,“你體內的毒素已被我逼退。一月內只要不妄動靈力,魔心石便不會傷及性命。”

“可如果封脈後來不及醫治,你該怎麽辦?”

殷想容美眸裏淚光瑩然。

作者有話要說:  培訓間隙發文!嗚嗚嗚嗚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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