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每次和我說話都這麽緊張嗎?……
時間好像真的可以消解一切的情緒,無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某一天清晨趙枝枝醒的很早,躺在床上靜靜地望着天花板。昨夜她好像做了一個很甜美的夢,醒來的時候嘴角都是上揚的。
雖然一睜眼,記憶就像晚霞前的潮水,退到了腦海不知名的深處。
但心裏之前莫名的郁結突然消失殆盡了,身體好像充滿了活力,輕盈歡快到忍不住哼歌。
快過年了,外公派人來接她去老宅。
勤務兵來的時候,趙枝枝還在猶豫,要不要把無聊的作業帶過去。
最後還是理智喚醒了她作為即将中考的畢業生的良心,一個書包把所有的書和作業全帶上了。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不會呀,不僅不會還美滋滋呢!”
這是前兩天阮青宇發給她的段子,她此刻想起來,笑出了聲。
“我今天心情好開心!”
趙枝枝在車上給阮青宇發短信。
她紮了雙馬尾,車子行駛時發梢不時地掃過臉頰。“我要給你唱歌!”
“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藍精靈,他們活潑又聰明,可愛又靈敏。他們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綠色的大森林……啊忘詞了!不唱了。”
“換一首歌。”
“啊可愛的藍精靈,哦可愛的藍精靈,啦啦啦……哈哈哈還是不記得歌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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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屏幕上“發送成功”的提示,趙枝枝用臉貼在車窗玻璃,頭頂紅色緞帶蝴蝶結發卡不時碰撞着車檐。靜了一會又拿起手機,快速地摁下一串電話。
“喂——”電話那邊是阮青宇睡意朦胧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姑奶奶,現在是寒假睡覺第十天的早上八點半,你不在被窩裏做春秋大夢,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趙枝枝拖着綿軟輕快的聲音問道:“你看我給你發的短信沒?”
“嗯?剛剛沒注意,等等。”對面阮青宇把手機切換到短信頁面,過了幾秒,啪的挂斷了電話。
随後進來一條短信,“你有毒吧!!?”
“你有藥嗎?”
趙枝枝不惱他随意挂電話,她今天就是很開心。
“我有安眠藥!!!”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怨氣,“不回了,你大爺藥睡覺!”
“打錯字了哈哈哈傻狗。”
趙枝枝還在繼續打字,她專門設置了敲擊鍵盤的輸入法按鍵音,敲打起來很有節奏感。
“我回大院了,你也早點回來陪我玩!”
阮青宇這次沒回複了,趙枝枝也大發慈悲,放棄繼續騷擾他。
外公的車有通行證,不用在大門口接受檢查和登記。不過剛進大院,車子就停住了。
紀思安在路99Z.L邊招手。
趙枝枝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下車。
這麽多天了,她沒心沒肺慣了,已經有些記不清最開始和紀思安生氣的原因了。
那她主動找她的話,她好像也沒有不情願去理她。
“叔叔,能幫我把行李放到阿公家裏去嗎?”
“好的,那我先把車開過去了。”
勤務兵跟趙枝枝一起下車。
雙腳後跟一靠,身體筆直地向她敬禮。手臂劃過身側停駐于額際,是一道有力□□的弧線,就像軍人如山的信念和剛強的意志。
趙枝枝挺直後背,雙手垂放在兩側,微揚起頭回以注目禮。
她不是軍人,不能像在大院見到的部隊小姐姐們一樣,英姿飒爽的回敬軍禮。
那樣真的很帥氣。
但趙枝枝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沒有一份成為軍人的勇氣和責任心。
無論如何,人要有自知之明。
這不是否認那些兒時幻想的高遠志向,也不是一開始将信念扼殺在搖籃。之所以挑戰極限是因為人類的極限是無窮盡的,創造奇跡之前也不能百分百确認自己的成功。
但心中始終要有分寸。
趙枝枝走向紀思安時,紀思安先開口,可愛的臉上帶着困惑,“其實我一直不知道,注目禮到底該怎麽注目。”
她穿了一件粉紫色的大衣,羊絨質地像是自帶柔焦效果,襯的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溫柔。駝色的粗針圍巾整齊的圍在脖子上,将她披散的長發一起圍住。
紀思安本來就是很溫柔的人。
趙枝枝喜歡溫柔的她。
那她不溫柔的時候呢?
那樣的她不是趙枝枝的三兒。
“打個比方,學校升國旗奏國歌時要行注目禮,盯着國旗杆頂部就行。”
趙枝枝捋了捋被風吹的有點亂的雙馬尾,“然後我一般都在觀察,國歌聲停時旗手有沒有恰好把國旗升至頂部。”
紀思安笑了,噗嗤一聲。
“就你這德行當年還第一批入團?”
“團組織犀利的發現我擁有一顆耿直的心。”
趙枝枝自然的攬住紀思安的胳膊,扭頭時馬尾辮甩了她一臉:“走,去花園裏坐坐。”
“可是外面很冷啊,”紀思安胡亂的用另一只空閑的手,把趙枝枝甩到自己臉上的頭發撥開。“你下次再這樣給我洗臉,我就半夜把你頭發都剪了去。”
“哈哈哈。”
趙枝枝用胖鼓鼓的臉頰去蹭紀思安,親昵自然的舉動就好像之前的隔閡沒有發生過。
“我們家三兒妹妹可舍不得呢。”
“那是因為枝枝招人疼啊。”
“今天百裏家那個叔叔來了,到阮家和你們家走了一圈。”
“百裏折言?”
紀思安側頭看趙枝枝,點點頭若有所思,“他叫百裏折言啊……你就這樣直呼他大名?”
“不啊,見面喊叔叔的。”趙枝枝揉了揉凍紅的鼻尖,“不過名字起了就是用來叫的啊,我有時候還叫我阿公梅君竹同志呢。”
“你外公名字起的真文雅,像我家老頭子,紀成功,哈哈哈。”紀思安說99Z.L,“不過話說回來,我從小就羨慕我堂姐,名字比我好聽。”
“紀念?”趙枝枝問。“她快回國了吧。”
“是的吧。”紀思安倒是對這個不感興趣,偏着頭把目光移向道旁的石子。
“不過,百裏折言去我家幹什麽?”
紀思安搖搖頭,“不知道,我只以前聽說過他,都沒見過本人的。”
趙枝枝好奇,“他這麽有名?”
“梅爺爺沒給你講過嗎。”這下歸紀思安好奇了,她解釋道,“基本院子裏小孩都知道百裏家吧,傳說中世世代代守護着一個傳奇的家族。”
“我只對梅同志他自己當年的事跡有興趣。”趙枝枝捧着臉,笑眯眯的說。
“你笑的很猥瑣。”紀思安假裝嫌棄的撇開她的胳膊。
“那是因為,一想到馬上回家就能吃到阿公給我剝的瓜子了,簡直不能再開心。”趙枝枝又膩歪地挽起她的手臂,用冰涼的臉頰蹭過去。
紀思安和趙枝枝臉貼着臉,沉默了兩秒,突然小聲說,“對不起,枝枝。”
趙枝枝伸手把紀思安的頭摁住,自己的額頭砰的一下撞上去。然後擡手想去摟着她的肩膀,但因為身高限制轉而摟住紀思安的腰。
“一開始确實挺難過,莫名其妙挨一頓嘲諷。”趙枝枝誇張的嘆氣,“但要說真生你的氣,那還的确沒有。我連你尿床到幾歲都知道,還不知道你什麽脾氣德性。”
“去你的。”
紀思安聽到趙枝枝這種浮誇的語氣,就知道她真不生氣了。她咬着唇刻意壓下笑容的弧度,手肘拐了趙枝枝一下。
趙枝枝不在乎的揉了揉軟乎乎的肚皮,繼續說,“紀爺爺給你的壓力不小,所以你抛棄我和魚到快班學習,我們都能理解。其實也不能稱為抛棄,每個人都會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做出的選擇往往伴随着分歧和矛盾。對我們這種家庭的孩子而言,成績只是一種平常的人生選擇,只是我沒有看中這條路,所以在這個節點上,我們勢必會分離。”
“前段時間一場夢,然後就覺得,沒什麽可以真的天長地久。面包會過期,牛奶會過期,就連保鮮膜也會過期,那還奢求什麽可以永垂不朽呢。”
紀思安沉默。
“咳,最後一句話忘了引用的誰了。”趙枝枝小聲的補充了一句。
“喂!我正準備說你,現在終于像個大人了。”
“哈哈哈。”
趙枝枝抱住紀思安,把頭埋在她肩窩裏。
“我走在我這條路上,沒有設身處地去考慮你的想法。所以你苦惱的時候我都沒覺察,沒有給你來自枝枝寶寶的支持和鼓勵。”
“……”
紀思安揉了揉眼睛,眨去眼底泛起的水珠,故意蠻橫道:“趙枝枝,你真煽情。”
趙枝枝湊上去吧唧親了紀思安一口,拉着她的手回家,“走走走,小妞跟我回家見家長。”
“今年春晚席琳·迪翁唱了我心永恒,好好聽。所以現在我想重新看一遍99Z.L泰坦尼克號。”
趙枝枝躲在二樓書房的陽臺上,躺在藤木搖椅上給阮青宇打電話。
大院裏燈火通明。
窗外透過的光斜斜的灑落在陽臺上,明明滅滅間是煙火墜落的麗景。
還有幾分鐘就跨年了。
噼裏啪啦的爆竹聲已經接二連三在各棟小樓窗臺炸響,即将辭舊迎新歡迎新一年的到來。
隔壁主卧阿公熬不住夜先睡了,沒和小輩們一起守歲。不過趙枝枝待會去喊他起來,阿公曾經說,每年都想第一個聽趙枝枝小寶貝給自己拜年。
樓下客廳裏,家裏親戚湊了幾桌牌局麻将。
她先前上去摸了幾盤,混了點零花錢就明智的撤退,把場地讓了出來。
“剛剛和三兒約好了,過兩天到我家來看電影。”趙枝枝半躺着看窗外絢爛的煙火,将黑暗的夜幕照亮如白晝。“你要不要來?”
“看删節版還是未删節版本?”阮青宇假裝一本正經地問。
“去你的。”
趙枝枝抱着手機翻了個白眼。
最近不知道這條魚是怎麽回事,總開些亂七八糟的玩笑。
“據說未删節版本有……哎等等,”他一頓,話筒那邊傳來他和其他人說話的聲音,過兒一會聽他說:“待會和你一起跨年,我大姨找我有點事。”
阮青宇今年在百裏家跨年,他媽媽這邊親戚多,家裏事也忙。
不像她,說要陪阿公一起睡覺,然後悠閑的躲在一邊玩。
“快點啊,沒兩分鐘了。”趙枝枝只能同意,“我不挂電話,等你。”
她把手機點開免提,擱在一邊茶幾上。
腳蹬了下地面,搖椅便輕輕晃起來,藤木摩擦發出悠長的咯吱聲。
過了一會,手機傳來一陣摩擦聲,有人拿起了話筒。
“枝枝?”
“嗯?”趙枝枝眯着眼睛快睡着了,下意識哼了一聲。
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百裏折言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有特色,讓她想到深夜海棠,馥郁的芳香壓抑于夜幕重露,隔着薄霧朦胧,但又清晰的落在耳中。像一片羽毛輕輕在心尖撫摸,惹的她從臉頰到耳根處發麻。
這個聲音從第一次見面,就印在趙枝枝腦海裏。
如今隔着話筒過濾,更是好聽。
……不分對象的聲控真要命。
趙枝枝清了清嗓子,從躺椅上坐直,脆聲道:“叔叔新年好,給您拜個早年!”
“呵。”他嗓子裏輕笑一聲,像溪底流淌的清泉,“每次和我說話都這麽緊張嗎?”
“……沒有啊。”
趙枝枝又躺回去,搖椅輕輕晃蕩。她翻了個身,目光虛虛的落在窗外。
煙火放的更緊密了,應接不暇在半空炸開燦爛的顏色。五光十色透過玻璃窗折射進來,好似億萬星河墜落天幕,将夢裏香甜的故事融進她的眼底。
莫名就有種安穩平和的感覺,耳邊還有電話裏淺淺的呼吸聲。
前段時間亂七八糟的煩惱被風吹得煙消雲散,包括那場在某天體育課前做的夢,也隐隐約約消停下來,存留在記99Z.L憶深處。
“新年快樂,枝枝。”百裏折言說。
話音伴着倒計時的鐘聲落下,緊接着是新年的第一秒,爆竹聲齊響。
家家戶戶都在庭院裏點燃新年第一根鞭炮。
紅色的爆竹炸開點點火星,在硝火的白煙裏鮮紅突出,像嶄新的希望破除過去蒼老頹白的陳舊,帶來無盡的活力和新的向往。
天幕的煙花稍停,又綻開絢爛的光彩。不知道誰家買了漢字造型的煙火,在微明的天空綻放出新年快樂的祝福。
“新年快樂,叔叔!”
熱烈的新年氛圍感染整個世界,她已經聽不清電話對面人的聲音了。
她大聲對着話筒說話,語速很快,想挂了電話去叫阿公起來。
“我要去給家人拜年了。在這裏祝叔叔新的一年心想事成,開開心心!”
趙枝枝先前已經和百裏家的長輩們拜了早年,不過當時百裏折言沒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特意跟自己說新年快樂的。
趙枝枝想着,覺得自己作為晚輩應該主動和他拜年。
“嗯,也祝我的小枝枝每一天都開心。”
“哈哈哈,謝謝叔叔啦,順便幫我和青宇說一聲新年快樂,我明天早上來找他。”
外面太吵了,趙枝枝聽不清百裏折言在說什麽,胡亂客氣地應了幾聲,也不等百裏折言再回話,“啪”的一聲挂了電話。
那邊百裏折言手機還放在耳邊,聽筒裏傳來冷漠又急促的忙音。
我的小枝枝啊。
沒心沒肺的小東西。
男人斂目無聲,像一道冰牆伫立在寒天荒野。
書房的雙層玻璃将一切熱鬧冷硬地隔絕在外,實木的房門也阻擋了客廳的歡聲笑語。
百裏折言伫立窗邊,陰影灑落一道颀長挺直的剪影。
這些年養在本家裏,骨子裏不由自主地顯露出一種生人勿近的孤高。
唯有提到他的小姑娘時,才春暖雪融,溫柔地好似四月的春風。
一聲嘆息落在空幽的房間,像深夜悄然頹落的海棠花,褪去鮮豔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