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娘子和夏木原大驚失色,好在三娘子自幼便常與這些毒物打交道,很快便鎮定下來,迅速召人清理蠍子。夏木原幾乎臉色慘白,又驚又怒,攥着拳頭躲在三娘子後面說不出話來。

喬青将青色包袱随手丢在地上:“夫人,主子有句話帶給您——別自找麻煩。”說完便禮貌地一拱手,轉身離開。

三娘子沒想到夏修野做事如此不顧情面。

夏修野是侯府世子,是當朝紅人,平日少言語又不着家,但是禮數向來周到,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三娘子心知夏修野的內心并不像他面上那樣平和寡淡,也沒料到竟然戾到如此地步。

三院的小厮好幾個都是三娘子從娘家帶來的,蠍子很快被清除幹淨。

夏木原驚魂未定地堕回凳子裏。

“娘,夏修野就是個瘋子,我一直告訴您他是個瘋子!”

從小夏木原就知道惹到夏修野會是個什麽後果,以至于他被夏修野關進禁室,也不敢尋思着報複,只想着什麽時候能給徐瑩瑩點教訓,現在他更不敢了,哪能想到夏修野為了那個沒用的花瓶能做到這種地步。

三娘子神色晦暗不明,夏修野敢這樣傷她三院的人,今後繼承爵位,夏木原又怎會有好果子吃。她看看兒子,心中暗流湧動。

夏修野出了三院,便親自将侯府走了個遍,仍舊毫無音訊。

此時他站在上次為徐瑩瑩采菊的地方,往這一大片燦爛的花圃掃視着。眼神停留在院內一角令人懼怕的小築上。

他往禁室走去,四周靜的毫無聲息,他已經十年不曾進過裏面,站在門前看着密閉的門,将欲推門的手猶豫在半空。

此時裏面的徐瑩瑩正癱軟地縮在黑暗的牆角,無邊的黑暗向她壓來,她覺得呼吸不暢,胸口如同被一塊千斤巨石壓着,下一秒便要窒息而死。空靈的水滴聲不斷敲打着她的耳膜,空靈又清晰,源源不斷。

“徐瑩瑩,這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幽閉空間。不必害怕,不要心慌。”徐瑩瑩虛弱地捂着胸口,自我撫慰道。

幾個時辰而已,徐瑩瑩懷疑再過半日,她便要神經衰弱,若是一直沒人來救她,她不死也會瘋。

可是她拍門許久,毫無動靜,她便預料到,這空間不僅密閉,而且隔音。呼救除了消耗體力,再無用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眼前的黑暗都開始模糊不清,沉重的眼皮,艱難的呼吸,讓她陷入到另一片黑暗之中。

直到她感覺到有人托住了她的身子,柔軟的布料半包裹着她,鼻尖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木香,她才努力地睜開眼睛。

“夏修野,是你嗎?”徐瑩瑩迷糊着問。

那人好像頓了一下:“是我。”

“好。”說完這句,徐瑩瑩便緊緊攥着扶着她的人的衣服,又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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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終于醒了!”徐瑩瑩睜開眼睛對上苗苗欣喜的眼神。

“夏,世子呢?”徐瑩瑩坐起身問道。

“世子昨夜抱了您回來就發起了高燒,現下在側房睡着,沛兒伺候着呢。”

徐瑩瑩一聽,忙起身去側房看。

夏修野躺在床上,身上壓着厚實的鴛鴦被。喬青一臉焦急站在一旁嘆氣,薛沛兒剛換完一盆水。

見徐瑩瑩來,二人連忙給她見禮,徐瑩瑩走到床邊。

夏修野面色潮紅,汗流滿面,睡夢中眉心微蹙,兩只手緊緊攥着被子,骨節因為用力微微泛白。

徐瑩瑩拿起毛巾,沿着夏修野的面部輪廓細細地給他擦了一遍,忍不住用手輕輕展開他的眉心。夏修野卻一下子抓住徐瑩瑩的手,徐瑩瑩能感受到他的手微微顫抖着。

徐瑩瑩安撫似的用另一只手輕撫他的手背,待夏修野安穩些,輕輕起身。

她對喬青打了個手勢,示意喬青出來。

二人站到院內。

“好端端的世子為何會突然發燒?我睡着的時候可發生了什麽。”徐瑩瑩輕聲問喬青。

喬青猶豫一會兒,說:“沒有發生什麽,許是主子累着了。”

徐瑩瑩冷眼看着喬青,淡淡道:“我夫君有什麽事情是你能知道而我卻不能知道的?”

喬青突然覺得自家夫人這個眼神十分眼熟,簡直是夏修野不悅時候的翻版,看得他動靜不安。

他有些猶豫:“夫人,跟您說了您也假裝不知道啊,主子什麽事都自己扛着也太辛苦了。”

喬青嘆了口氣,下定決心般開始說:“世子平日在府中無人敢惹,一是因為他是世子,地位尊貴,又精才絕豔,不與他人親近。二來,便是關于世子的傳言。”

徐瑩瑩:“傳言?”

喬青:“夫人肯定聽過禁室是主子打造的,世子府犯了重大過錯的人才會被關進去。禁室裏面沒有任何刑罰,攻的是心,但是人人皆怕。府中便留言四起,說,說,說主子內心陰暗,看着是謙謙君子,其實心狠手辣。”

喬青說到這,神情有些憤怒。徐瑩瑩靜靜聽着,沒有打斷他。

“其實主子最開始造這間房是給他自己用的。”

徐瑩瑩驚訝了:“給自己?”

"沒錯,"喬青深吸一口氣,“世子幼時常與太子伴讀,太子體弱,經常受到三皇子和七皇子的捉弄,小小的主子便以一己之力護着太子。但是主子有一個弱點,便是不能獨自呆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裏。”

幽閉恐懼症,徐瑩瑩暗自思忖。怪不得夏修野在書房時門從來是虛掩着的。想到這徐瑩瑩忙轉身看一眼身後的門,确認沒有關嚴實才放下心。

“原本是沒有人知道主子這個秘密的,是有一次七皇子給三皇子出主意,設法把太子引誘到冷宮關起來惡作劇,沒想到這一關把主子也關了進去。主子進去之後就發抖呓語,數個時辰後救出來,人都迷糊了,那次一病就是半月。”

徐瑩瑩心裏發酸,所以這一次夏修野發燒就是因為進了禁室救自己。

“主子病好後,侯爺原本要上本參三皇子和七皇子,卻被主子攔下來了。主子說,參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能有什麽結果,還不如自己改掉這個弱點。可是當時主子也就十歲而已。”

徐瑩瑩捏緊手中的絲絹:“于是他就造了禁室來關自己?”

“對,最開始進去一個時辰便要病上兩日,但是主子每次病一好,便又把自己關進去。後來能夠順利在裏面帶上幾個時辰了,主子又嫌不夠,叫人加了滴水的聲音。”喬青越說聲音越小,他是家生奴才,對夏修野的成長歷程最是了解。

徐瑩瑩了然,想來夏修野後來長大了,也再沒有人能夠捉弄于他,他也不再涉足禁室。禁室便成了侯府的一處刑地。

她竟不知夏修野還有這些經歷,心中五味雜陳,酸酸漲漲,不知道是何心情。

“世子是侯府嫡子,又自幼聰慧,該是無憂無慮長大的年級,為何……”

喬青:“夫人想問,為何會對自己如此狠心?”

徐瑩瑩不置可否。

喬青眸色轉暗:“世子五六歲時,主母生了一場大病,卧床兩年多,那兩年世子沒少吃苦。”

順着喬青的眼神,徐瑩瑩明白了,吃的是二院和三院的苦。

怪不得。

喬青見徐瑩瑩沉思,意識到自己今天說的太多了,便道:“好在太子仁德,人心之所向。三皇子雖不安分,終究名不正言不順,七皇子随母遠離京都,也構不成威脅。主子也能少思慮一些了。”

徐瑩瑩對朝堂情形記憶不深刻,隐約記得這兩個角色。三皇子跟夏星馳個性如出一轍,是個僞君子。七皇子……徐瑩瑩只記得他母親是原平伯府的郡主,外公手握兵權,也很有勢力。

不過這些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便對喬青一點頭,二人又重回房內。

喬青進門之後便把薛沛兒喚了出去。只留下夏修野和徐瑩瑩二人。

徐瑩瑩放下手絹,親自洗了毛巾,坐在床沿,一點一點給夏修野擦臉。

他的外貌和才學與書中所寫那樣令人驚豔,個性與磨難卻不為人知。徐瑩瑩心中一片酸軟。

毛巾輕輕掠過夏修野的眉毛、眼睛、鼻子,又撫過他的額頭、下巴、脖子。

那一刻,徐瑩瑩祈禱夏修野能夠早日得償所願,穩固太子地位,建設清明朝政。

夏修野似是好了許多,睡顏平和,體溫摸着也不似剛才那般滾燙,徐瑩瑩這才略微放下心。看着夏修野白皙的手,徐瑩瑩想到了黑暗之中被其托住的自己。再一細看,夏修野的左手帶着些殷紅幹涸的血,想來是夏修野為了保持在禁室的清醒理智所為。

徐瑩瑩嘆了口氣,為什麽玉一般的人,卻絲毫不懂得愛惜自己。

她輕輕把絲質墨綠手絹系在夏修野的左手上,随後給他拉了拉被子,站起身往外走。

還沒走出門,便聽見喬青對薛沛兒道:“你可願意做主子伴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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