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6

老陳是對的。從那天開始，n市的雨開始多了起來。

雖然辰很喜歡淋雨的感覺，但有老陳盯着，還是收斂了點——其實是因為他最近迷戀上了雨傘！

雨落在傘上的聲音，嘭嘭嘭，讓他覺得特別洗耳。他最近聽上了瘾，所以暫時不淋雨，改撐傘了。

老陳見他乖乖用傘，也就不多說啥了，只要別淋雨生病，他愛往雨裏跑就跑吧。而且辰的身體素質确實好，就這倆月，老陳都感冒兩三回了，辰一點事沒有。

因為連日下雨，辰的攝影助理兼職也延期了。最近的兼職信息都在室內，辰都不喜歡，就沒接。

但是，下這麽大的雨老陳都還在工作，他怎麽能閑着呢！辰決定出去溜達。

寶箱這次意外地和他意見一致。

【今日宜出行。】

寶箱的建議一定不會錯！辰高興地出門去了。

只是沒一會，雨勢就漸漸變大，風也變強了，路旁小樹都被吹得劇烈搖擺起來。行人得使勁抓着傘，頂着風才能緩慢移動，免得傘一不小心就被吹翻了面。

只有辰從容地走着，這點雨對他來說和洗澡差不多，風力也完全不足以阻擋他的步伐。

他就那麽閑庭信步地一邊逛着，一邊攝取場景。

風雨阻隔了視線，不用擔心被人發現異常。人們自顧不暇呢。

雨越下越大，最後竟然像從天倒灌一樣嘩嘩沖刷下來。

在這雨中，辰側耳道：“寶箱，我好像又聽到了什麽聲音。”

【有人在求救。】寶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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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覺得不是。他的聽力和人類不同，有很多波頻模式。在母星上的時候，他常常切換模式玩，偶爾能聽到一些遙遠之外的聲音。

他覺得雨中的某個聲音，和宇宙傳來的一樣，不像是人發出的。

但寶箱的話轉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來到地球一段時間後，他已經非常了解人類的身體有多脆弱了。下雨天路滑，這會兒風大雨大，不會是有人摔倒了吧，還是發生車禍了？

辰按照寶箱的指示走了一段路，到了個下彎處，發現了淹在積水裏的一輛三輪貨車。

車子不知被什麽卡住了，車主正冒着風雨使勁推。然而不知是卡得太緊，還是車上貨物太沉，有兩三路人上前幫忙，車子還是紋絲不動，而積水已經淹沒輪子，他急得團團轉。

辰的眼睛閃過一圈白光，透視過去，發現積水下是個下水道口，不知為什麽蓋沒了，正巧卡住了車輪。

他看了看沒過膝蓋的水，涉水過去，抓起車輪，一只手使了一下勁，輕松就擡了起來，把車輪悄悄挪到一邊。

幾人歡呼起來，風雨中，沒人看見他在水下的小動作。

“謝、謝謝你啊！”車主是個四十多的中年男人，抹着臉上的雨水，有點無措地大聲道謝。

辰笑了笑，示意他上車，自己繞到了車尾，幫他推上坡。

等上了安全處，車主再下來想要酬謝時，發現辰已經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雨裏。

“寶箱，你知道老陳什麽時候回家嗎？”辰問。

他撿了根被風雨折斷的樹枝插在下水道口警示，免得再有人掉坑裏，就繼續在雨中溜達，打算把這場暴雨攝取下來。

寶箱似乎正在走神，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思。

【主人還不想回去，是打算幫助更多的人嗎？】

辰想了想：“如果遇到有人需要幫助的話……”

寶箱立即道：【老陳不會那麽快回家。】

辰就放心地繼續走。

雨水猛烈沖刷大地，被風裹挾着揚起水霧。但對辰來說，這依然是場很溫柔的洗禮。

雨和這個世界的碰撞發出各種聲音，清脆的，綿軟的，沉悶的……辰覺得都十分有趣，認真錄了下來。

“寶箱，地球的雨好像會說話一樣。”他高興地閉起眼睛傾聽說。母星上很寂靜，很少能聽到他和寶箱以外的聲音。

【主人，這只是正常的聲波振動現象。】寶箱提醒道。

辰的眼前随即出現了關于雨聲的說明。

“但是很好聽。”辰滿足地說，“寶箱，這一段也存到我的事件簿裏吧。”

寶箱嘀咕着收了起來。【暴雨有什麽好聽的，明明小雨的時候更好聽……】

辰愣道：“小雨的聲音，是什麽樣的？”

前陣子下小雨的時候，他光顧着興奮淋雨了，完全沒注意到聲音。

寶箱給他回放了一段。

似乎是某個清晨的早上，從第一滴雨的墜落開始。雨點落在綠葉上、石頭上、積水裏，淅淅瀝瀝，滴滴答答……輕盈地分裂成更多更小的水滴，從高處彈跳到低處，再從近到遠擴散開，像是傳遞某種訊息一樣。

【訊息？我沒分析出雨聲中有什麽訊息。】寶箱狐疑地說，又解析了一遍，把雨中的所有聲音單獨分了軌道，再次播放給辰聽。

“不是這個。”辰搖頭，“是一種感覺。就像從前母星還沒有沉睡的時候，我們星球的石頭偶爾會震動一樣。”

寶箱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主人想念母星了嗎。】

辰仰望着天。暴雨下，人類的模拟視角已經無法分辨景物，但他仍可以通過別的模式看到天空，以及天空之外的宇宙，甚至是距離地球較近的一些天體。

但母星實在太過遙遠。即便是他也沒法憑借肉眼觀察。

【主人想看的話，可以打開事件簿，就能如同置身母星了。】

辰搖了搖頭。

母星在很久以前就陷入了沉寂，不再給他任何回應，否則他也不會跑出來旅行了。

他在暴雨裏走了一陣，終于還是依依不舍地回家了。得趕緊在老陳回來之前洗好澡，換上幹燥的衣服才行。

這次他乖乖地沒在洗澡時拖延時間，一下子就收拾好了。

但等了許久，一直到晚上七點多，天都快黑了，老陳也沒回來，打電話過去，似乎是沒電關機了。

明明說好了，下大雨就早點回家的……

辰走到窗邊看着傾盆的暴雨，有點擔心。雨在傍晚時剛停，現在又下了。老陳不會遇到什麽麻煩了？

【沒有麻煩，他的行車路線在往這邊移動中。】寶箱說。

辰就聽了建議，乖乖在家看書等着。

房裏有很多書，都是老陳兒子的。老陳說他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打發時間。

其實辰完全可以通過寶箱掃描接收資料，不需要用眼看。但他意外地很喜歡書這種東西，翻閱的時候，能摩挲紙張柔軟的質地，還能聞到特別的香氣。

文字信息印在紙上，配合着感官的體驗，有點奇妙，和直接傳達到他腦中的感覺不大一樣。只是……

“寶箱，我都看完十本書了，老陳怎麽還沒回來？”辰又忍不住擔心，手上嘩啦啦翻過，合上了書。

【……】

【主人，是你看得太快了。】

寶箱提醒說：【在家的時候沒關系，以後在外邊看書不要翻那麽快，否則會被人視為異類。】

辰眨巴兩下眼睛，聽話地道：“好的。”

他放下書，沒一會，門口腳步聲響起。

他立刻跑去開門。

老陳正疲憊地掏鑰匙呢，見門打開，愣了一下，随即綻開笑容。

“小辰餓了吧，我這就做飯去。”

辰緊緊盯着他的身上，道：“你不是開車回來的嗎，怎麽還淋濕了？”

“哦，路上同行出了事，下車幫了點忙。”老陳一邊說，一邊拿了條毛巾擦擦，就進了廚房忙活。

辰連忙跟進去。“我來，我學會做飯了，老陳休息就好了。”

他怎麽給忘了，地球人這個時候要吃飯的！

老陳卻找借口把他趕了出去。“不用，你開電視去，幫我看看明天的天氣預報。”

辰聽話地打開了電視，調到老陳平時看的頻道。

“預報說，明天還是暴雨。”辰說。

他很喜歡雨天，但是這樣的天氣，老陳出車會很辛苦。

【明天也宜出行。】寶箱說。

辰愣了，小聲道：“可是，你不是說下雨太多的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嗎？”

寶箱一本正經地說：【日歷上寫的啊，你看，明日宜裝修、開工、出行……】

辰：“……”

“寶箱，老陳說那是迷信！”

【哼！他自己出車不也看的黃歷。而且據我分析，還是有些道理的。】寶箱振振有詞。

辰看向客廳牆上挂的厚厚一本子日歷。

老陳每次出門前，确實都會看兩眼，還一邊寫寫畫畫一邊念叨什麽。原來是看日子呢？

但他其實不管日子好壞，每天都出車來着……

【工作是沒辦法的事吧。】寶箱說。

“可是這麽大的雨……”辰看向窗外。雨水已經把窗玻璃沖刷得看不見外邊景物了。

“是啊，看樣子明天也不好出車啊。”老陳端了菜出來，皺眉說。

雖然雨天人們更願意坐車出行，但連續降雨後，路況會變得很糟糕。

“那明天就別出門了，休息吧。”辰說。

老陳想想，趁這機會在家整幾個好菜也不錯，他最近一直忙着出車，都沒怎麽和辰一起好好吃過飯。

辰原本還琢磨着明兒找什麽借口出去溜達，聽他那麽一說，立即不想了，兩眼放光道：“要做好吃的嗎？我也來幫忙！”

兩人興致勃勃地一邊吃一邊讨論。其實不需要讨論，辰什麽都想吃！為了吃，什麽活都能幹！

他光是聽老陳描述食物，就已經在流口水了。老陳說什麽，他都狂點頭。

兩人正聊得開心，忽然一聲驚雷，緊接着屋裏瞬間黑了。

“哎，怎麽停電了。”老陳起身要摸索光源，卻頓了一下。

就在燈滅的下一刻，辰的胸前漸漸升起一團柔和的光。

那是個紅金色的寶箱，很小，沉甸甸的，也就比指甲蓋大了點，平日裏看着還有點泛舊，看不出什麽材料做的，老陳一直以為那只是個玩具或者飾品。

但辰很重視，無論到哪裏，做什麽，總是攥在手裏。老陳琢磨那大概是他親人留下的，就給買了條鏈子接好，讓他挂脖子上，這樣就不容易弄丢了。

小箱子平時毫無特別之處……然而此時卻像寶石一樣閃亮。

辰驚喜道：“诶，沒想到還能亮。”

老陳回了神，趕緊找手機照明，也沒問箱子的事情，而是催促道：“好了，趕緊趁熱吃，一會菜涼了不好。東西收好啊，下次別讓人看見，小心賊惦記。”

他直覺那光有些特別，箱子只怕不是尋常小玩意，但又不好過分關注，讓辰多想，便一直給他夾菜。

辰根本沒想太多，寶箱和他有精神聯系，無論在哪，他都能感應到位置。就算不小心弄丢了，寶箱也會自己回到身邊。

但他還是聽話地把寶箱塞進了衣服裏，鄭重答應道：“嗯。”

第二天早晨，雨暫時停了，但是辰走出房門，發現老陳已經不見了！再看日歷本子上，今天的日期和昨天一樣，劃了個勾。

辰：“？？”說好的今天不出車了，一塊做飯呢？

【一定是到點就習慣性出門了，主人諒解一下吧，生存對人類來說是一件大事。】寶箱安慰道。

果然，不久後老陳打電話回來道歉了。

“不要緊。”辰看着放晴的天說。“我一個人也能做好菜，你記得早點回來吃啊。”

他下樓去打算買點食材，順便逛逛，誰知到了街上，驚了。

路上到處是積水和殘枝敗葉。

只是一場普通的暴雨，就摧斷了這麽多草木。那些綠葉，那些花，看起來可惜極了……

辰再一次體會到了這顆星球生命的脆弱。

他再往前走了一段，甚至看到了一棵倒下的大樹，觸目驚心地橫躺在路中間。

大樹看起來有一定年頭了，樹幹很粗，單靠人力無法移動。急匆匆上班的路人正小心翼翼爬過，而車子就只能被攔住。

有人從車裏出來，打了電話向有關部門反應。

等人過來處理要不少時間，而路上此時已經堵了一些車輛，無法通行。

辰忍不住上前。

寶箱立即提醒道：【主人，以普通人的力量，是無法搬動這棵樹的。】

辰知道，寶箱不想他引人注目。但是……

“我喜歡那棵樹！”他自言自語似地說，“不知道斷掉的樹地球人換不換呢……寶箱，你說母星能種樹嗎？能種活嗎？能長大嗎？”

他一邊嘀咕，一邊靠近了倒下的樹，然後摸了摸樹幹，一會摸這邊，一會那邊，還試着推了推。

“一點都不重，我一只手就可以搬得動~”

【不行。】寶箱嚴厲地說。

“可是……”辰真的好心動！

他絕對不是非要幫人把這棵樹搬開！

然而寶箱毫不讓步。

【不可以，主人在公衆面前行為過于異常會被懷疑。】

“我的動作很快！不會讓誰看到的。”

【不行，附近有監控。】

……

最後是園林部門的車及時來了，那棵樹被搬上卡車，運走了……

辰很遺憾自己沒幫上忙，只能目送大樹離去，然後轉身和熱心路人一起，清理了其他小樹枝。他琢磨着，離開地球的時候，如果可以的話，就換一棵樹帶回去。他一定可以保護它不被風吹倒！

或者……他就不回去好了……

他撿了一根樹枝回去，插在花瓶裏，憐愛地來回換角度欣賞，嘆了口氣。

【主人，它需要土壤才能存活。】寶箱忍不住提醒道。

辰正抱着花瓶在房子裏到處轉悠，尋找擺放的好地方，免得不小心把瓶子碰倒了，聞言恍然，喃喃道：“對了，土壤！我要記得換一點土壤……”

【……】

寶箱記得，就這天起，辰開始沉迷收集物品了。

他的抽屜裏塞滿了各種撿來的小玩意，窗邊的書桌擺滿各色植物。

他甚至還發愁：“寶箱，你說，如果到時候人類不要我們的石頭怎麽辦？”

他的星球除了石頭什麽也沒有！

寶箱正在頭疼他撿東西的毛病，于是嚴肅道：【所以，主人只能換一些有用的東西~】

辰看了看房間裏的東西——

“書……記載了很多知識和故事，就算看過很多遍，翻書也可以解悶，有用！”

“植物，水，土，老陳……所有的都有用！”

寶箱提醒道：【老陳，混進去了。】

“老陳不能帶嗎？我能請他去母星玩嗎？”

【主人，我們的星球上沒有氧氣，地球人去了無法呼吸，會窒息而死。】寶箱耐心提示。

辰不由呆住了。他怎麽忘了這回事！

而此時，老陳正走到門口，拿着蘸醬碟子詢問：“小辰要吃鹹還是甜？”

“啊！”辰連忙回道：“都要。”

地球的食物口感豐富，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全都試一遍！

老陳樂呵道：“行，都有。”

寶箱欲言又止，最後道：【主人記得不要把醬醬單獨吃光光了，會被視為異類。】

“哦！”辰答應了，又嘀咕：“不知道我們的石頭能不能換到東西，能不能呢……”

每次辰想知道什麽，就會一直念叨，今天明天，念個沒完。

寶箱就知道攔不住了，只好道：【地球人不會拒絕的，我們的石頭非常結實，不怕冷熱，還能阻擋粒子風，特別适合造飛船。據我所知，他們向往星際航行很久了。】

說到這，它又提醒：【但是，母星的石頭很寶貴，主人不能換出去太多。】

“明白了，那到時就先用我的小床換吧。”辰高興地說。“我想換一棵樹，給老陳制造氧氣！”

【……】

寶箱現在開始發愁了。它有種預感，主人絕對不會只邀請一個地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