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8
下午的風已經減弱，辰的工作變得輕松，同時也枯燥起來。
雖然枯燥，但是順利就好……辰努力安慰自己。他是喜歡風，但如果那樣的大風會把小樹吹斷，把莊園吹亂，把太陽傘吹跑，甚至可能把老胡吹跑……
辰想起了自己被粒子風支配的恐懼，決定不求風了，順其自然吧。
他站在陽光裏，眼巴巴看着老胡手裏的小風扇。
老胡是真覺得有意思。這孩子就喜歡日曬，怎麽勸說也不樂意躲到太陽傘下。這烈日底下別人走路吧，都躲樹蔭裏，就他躲着樹蔭。
但別人日曬，看起來蔫兒吧唧，滿頭大汗，辰反而精神奕奕，幹幹淨淨的，整個人都像在發光，怎麽看舒服。
老胡把小風扇給他轉了過去。
風吹起辰的頭發，他的嘴角便肉眼可見地跟着微微揚了起來。
老胡一下就明白了，這孩子喜歡風扇！還喜歡水。老胡扔了瓶水過去，辰一只手牢牢接住，打開喝了幾口，就一副喝了絕世佳釀的樣子，美滋滋冒泡。
老胡便告訴他水随意喝。
辰看着那一箱水，兩眼放光，簡直不能更開心了。
于是下一個拍攝點，他的随身行李又多了一箱水。
老胡：“……”
要不是寶箱說：【主人不可一次性喝太多水，會被視為異類！】
辰差點就咕嘟咕嘟接二連三喝個沒完了。
好在老胡大多數時候，只在乎工作，沒那麽大驚小怪。他對辰的态度不錯，也是因為這麽勤快能幹的助理，減輕了他很多工作量。
Advertisement
辰學習起來還特別快！雖然是個門外漢，但老胡說什麽，他一次就記住了。下一次需要的東西，很快就能準确從行李中快速找出來，遞到人手上。
老胡便很樂意教他東西，還問他要不要學攝影，因為辰的手太穩了！
三腳架被風吹了還得晃晃，他在山頂的大風中，就像石頭一樣矗立，不動如山，鏡頭一絲細微的抖動也沒有。
“我可以學嗎？”辰還挺喜歡老胡的作品。
飄雪，落雨，驚雷閃電，深山霧氣……明明是靜止的畫面，看起來缺是會動一樣。
“你能看出來？”這下老胡是真的驚訝了。
辰點點頭。 “雨的軌跡，雪的軌跡，閃電的軌跡，和星辰的軌跡一樣，都有一個運動走向。”
他能從畫面中分析出雨水的運動數值和曲線。但他不在意這些，那是寶箱喜歡的工作。
他知道雨裏有些別的，數值無法表達、語言也無法描述的東西。那是他離開母星想要尋找的東西。
老胡的眼裏充滿了驚喜。
對攝影者來說，記錄是一種生活方式，是對美好瞬間的流連，有時也是一種探索。
探索什麽呢？有時他自己也不清楚。但辰看的那些照片，都有點特別。
“雨很高興，雪看起來有點孤獨，閃電有點驚恐。”辰說。
老胡：“！！”那場雨，是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可不是麽，當時萬物蓬發，看着确實喜悅。
雪是他某年冬天被困在山中時拍的。
而閃電……是一場雷暴的開端，對他來說确實是驚險又刺激。
這一場交流結束，兩人很快成了朋友。
辰提醒他道：“下次那種情況，就不要捕捉閃電了~”
寶箱告訴他，雷暴天氣下極端危險，人不能靠近，也不宜暴露在閃電的視野中。
老胡樂呵呵答應了，還把照片送給了他。
辰沒見過閃電，他的星球沒有閃電。
他盯着那張雷暴的照片很久，回程路上一直盯着天空……
【主人，這種天氣不會有雷電的。】寶箱最了解他的心思了。
辰還在張望：“唔，它是不是害怕被人捉到，躲起來了？”
寶箱：【……】
辰又摸出雪落的照片，繼續看天。
寶箱：【主人，這個季節不會下雪的。】
辰遺憾地收起來，想再摸別的照片，忍住了，感嘆道：“寶箱，我們的母星好窮，風雨雷電都沒有。”
寶箱：【……】
說到窮，辰摸出今天的酬勞數了數。原本說好了一天300，但是老胡對他很滿意，大方地給了五張大鈔，說是明天還找他幫忙，預訂了。
辰當然是沒問題的，他喜歡戶外！
【主人，不要在公共場合露出現金。】寶箱又提醒道。
辰果然看到公交車上有人的視線盯了過來。
【主人以後別收現金了，轉賬吧。】寶箱說。
“嗯。”辰幾乎不會拒絕寶箱的建議。
他把錢收好了，那人的視線還是緊緊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沖上來……揪住他大喊一聲：“看，這是個外星人！”
辰腦補了一下，又想起了巨刺星人，不由緊張，皮膚上的細小絨毛都僵住了。
寶箱察覺了，嘿然道：【主人，他在看錢，不是看你。】
辰還是不放心，到了下一站，就連忙下車，終于覺得自在多了。
寶箱問：【還沒到家呢，我們等下一趟車嗎？】
辰搖搖頭，“走回去就好。”
夏日的傍晚很長，他可以看着夕陽回去。
【主人明天還要去兼職，在莊園住下不就好了。】寶箱嘀咕說。
“不行，老陳會擔心。”辰一邊看着晚霞一邊道，“寶箱，晚霞好漂亮，存進我的事件簿吧！”
他的全息攝取比較麻煩，但是寶箱就不一樣了，幾乎瞬間就能收取。可惜，現在還沒到交換資源的時候，不能把晚霞收進去，否則會被地球人發現！這一天忽然沒有晚霞了！
辰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存個場景。
寶箱嘆道：【你老是喜歡存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個很有用~”辰堅持道，“你看，這樣母星就知道什麽時候該準備天黑了。”
【母星一直是黑的。】寶箱吐槽道。
“所以，到時我們需要再帶一點陽光~”
【……】
寶箱覺得，再說下去，主人只會往它這兒塞更多的東西，于是決定閉嘴了。
辰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面朝着晚霞。如果光被高樓擋住了，他便飛快小跑，跑到間隙的霞光處。如果晚霞轉到了背後，他就倒退着走，這樣不會錯過任何一點變化。
等他回到家，太陽終于完全沉沒，地球的這邊陷入了黑暗。然而人間的燈火很快接班，照亮了建築和道路。
然而家中是黑的，沒有燈光。
“老陳？”辰喊道，他先前接了老陳好幾個電話，一再确定他是否回來吃飯，怎麽這回卻沒人了呢……難道出車去了？
燈光亮起，他看到老陳僵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發呆，兩眼空洞，慢慢地看向他，才恢複了點人氣。
“怎麽不開燈？”辰松了口氣道。
“開開開，都開~”老陳如夢初醒，急忙跳起來，把家裏的燈都打開了。
“餓了沒？我去把飯菜熱了~”
辰放下背包。他永遠不會餓。
“嗯。”但是老陳做了，當然不能浪費。
屋裏彌漫起食物的香味，老陳和往常一樣，使勁給他夾菜。
“小辰要是什麽時候想走了，不回來了，一定要跟叔說一聲。”吃着吃着，老陳忽然道，“不要不辭而別。外邊不安全，你想去哪，我送你去。”
辰想了想道：“你今天，以為我走了嗎？”
剛才老陳跟丢了魂似的。
老陳埋頭吃飯沒回答。
“明天我會早點回來。”辰說。他感覺到了老陳的不安。
老陳心裏一松，轉移話題道：“今天工作怎麽樣？”
辰便興致勃勃地和他說起了老胡的故事。
飯後，辰又趴在窗臺看天空。老胡拍攝到的閃電就是在夜裏，特別亮。
然而他看了很久，今夜并沒有打雷。
一直到了後半夜，他躺在床上許久都沒睡着，閉了一會忍不住又睜開眼睛，一會道：“寶箱，我聽到奇怪的聲音。”
【那是外邊汽車行駛的聲音。】
一會又道：“滋滋滋的是什麽？”
【周邊機器運轉的聲音。】
“天上的呢？”
【那是飛機引擎聲。】
“不對，感覺很遙遠……”
【那就是宇宙的聲音。主人不要把耳朵伸那麽遠，小心被人發現。】
“地下呢？”
【那是地鳴，遠處地底岩石活動的聲音。主人，你該睡覺了，把超頻聽覺關掉。】寶箱無奈道。
“哦。”辰還想再問問，再聽聽其他聲音，但他習慣了聽寶箱的話，下意識就答應了。
答應了就必須做到。
他遺憾地關上聽覺，乖乖睡覺去。
寶箱則自行脫離了鏈子，漂浮起來，給他例行體檢。然後，它也聽到了個聲音。
“嗡嗡嗡……”
小小的寶箱反應迅速，後方發射了一道細微的能量束，快得只見一絲光的痕跡，企圖接近的蚊子瞬間灰飛煙滅。
【……】
原來是蚊子。
主人的身體蚊子根本咬不動……
可惡，大材小用了。
寶箱回到主人身上，監測了一下辰的心率是否正常，有沒有好好睡覺，然後自己把自己挂了回去，跟着進入了休眠。
第二天，辰準時醒來。他的生物鐘不像地球人那麽困難，也沒有所謂時間的概念，依靠直覺就能醒來。
和往常一樣，他下意識先摸了摸寶箱。還好，在脖子上。
天才蒙蒙亮，老陳起得和他一樣早。兩人飛快同步了早餐，然後匆匆出門去。這次老陳把他送到了莊園，認清了地址，才放心離開。
今天沒有風，天氣悶熱不已。辰沒有昨天活潑了，老胡吹着小風扇也擦汗不已。
【要下雨了。】寶箱預告說。
辰便對老胡道：“今天會下雨。”
老胡沒當回事，不過第二天的拍攝工作快要收尾，就差飛個無人機航拍一下了，到時候再下雨也不影響什麽。
“下就下吧，這老天爺要是一直憋着不下啊，就悶得慌。”老胡滿頭大汗搗鼓着無人機說。
辰望了望天，奇怪道：“寶箱，老天爺是誰？”
寶箱：【……】
辰又被一股腦塞了許多神話資料。
【這個星球有很多大陸板塊，也有很多種文明。這個板塊，這個文明的人是最能包容的，其他板塊，主人必須十分小心警惕……】寶箱說。
辰正努力消化着資料，忽然道：“寶箱！停一下！”
風來了，急行軍似的，低伏掃蕩，一陣，又一陣，越來越快，越來越強。
天上的雲飛快流動起來，白雲退場，烏雲軍團聚集，黑壓壓一片。
老胡喊道：“真的要下雨了！我們回去！”
辰反應十分迅速，飛快收拾東西。
“不好，無人機！”老胡跺腳道。
風太大，遠方的無人機失控降落，不知掉在了何處。
而烏雲愈加濃重，天一下子從白晝變為黑夜，看起來暴雨随時會落下。工作人員已經在催促他們離去。
辰已經飛毛腿跑了一趟，把器材設備放好，趕緊回來搬老胡。
老胡還在心疼無人機，被工作人員怎麽拉也不肯走，念念叨叨的非得把機器找回來不可。
忽然空氣詭異地震顫起來，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
所有人都定住了。
幾乎就在瞬間，一聲炸雷響。
那聲雷從頭頂傳來，像巨獸在俯視大地，低沉咆哮，震顫耳膜，并且在雲層中翻滾，許久才散去。
老胡眨巴了一下眼睛，“剛剛，我們，是不是，被雷……擊中了？”
辰連忙放下右手，藏在背後，搓了搓手指，趕緊把殘留的最後一點閃電吸收掉，露出和大家一樣無比後怕的表情，道：“是的。”
好在衆人當時只顧着拉扯，誰都沒注意背後跑過來的辰。
雷電下來之時，他眼疾手快——偷偷舉了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