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雨停後，n市很快組織人手清退內澇，街道在第三天終于完全恢複了正常。
然而此次降雨受損的住戶、店鋪、車輛不少。老陳的車雖然提前墊高，但還是泡了水，拉去檢修了一趟才能重新跑起來。
城市外的情況也不容樂觀，跟着老陳回鄉的路上，辰看到了更多被沖斷的樹木，被樹木壓倒的小房屋，甚至被沖垮的小橋。
小河湍急，匆匆運送着這些天彙集的雨水，看起來随時可能承受不住水流，沖出河道。
山路邊不時立有防治山洪的宣傳警示牌。
到了村裏，農田一片汪洋，農人正忙着挖溝排水，搶救才種下不久的秧苗。
看起來寶箱說的對，地球人已經有了防備和經驗。
辰回到村子裏，一切都覺得十分新鮮。老陳的老家十分偏僻，在山裏，只要出門，一眼就能看到許多大山。
這裏山抱着水，水繞着山，山裏有數目驚人的樹木。辰起初還有點不習慣。
樹太多了！比上次和老胡去的莊園還多！他總覺得自己無論走到哪，都時刻有眼睛在盯着！
“寶箱，它們好像認出我們了！”他緊張得差點同手同腳。
這些樹木和城市裏的不同，沒有諸多限制和障礙。它們的根系發達，紮到很深的地下，似乎和星球的關系十分密切。如果它們告密……
【主人，樹木并不會說話。】寶箱無奈道，想想又換了個說法：【地球人無法理解它們的語言。】
其實辰也無法理解。但他發現，樹相互之間有交流。
不僅是樹，所有的植物都會發出聲音。受到驚吓時，它們會尖叫；口渴卻苦苦找不到水源時，它們發出低沉的雜音；陽光正好時它們就會很愉悅，喝水時聲音也會變得悅耳……
過去他很難注意這些聲音，因為城市裏的樹木不多，樹的聲音十分微弱，很容易就被汽車聲、發動機聲、人們的說話聲、風聲雨聲……各種雜音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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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這裏有那麽多樹，卻沒什麽人。它們一發牢騷，一傳十十傳百傳千萬，那聲音就不小了。
“不信，你聽。”辰把聲音放大，錄制下來傳給寶箱。他試圖解讀植物的語言，但依然和解讀雨一樣，沒有結果，只能體會到一些喜怒哀樂，剩下的自己猜。
寶箱接收過來，分析一會，同意道：【主人說得對，它們确實在相互傳遞信號。】
辰本該高興的，寶箱肯定了他的話。但現在他站在樹木們跟前一動不動，一臉嚴肅。
“它們好吵，我猜在商量是應該歡迎我們，還是驅逐。”他擰着眉頭說。
寶箱這次有點重視。
它不是在哄主人。和之前的石頭不同，這些植物體內确實有在發出聲響。它也探測到了。主人的聽覺很特殊，可能受到了幹擾。
【主人煩躁的話，可以屏蔽它們的聲音。】
但是辰低頭思考了一會，沒有那麽做，反而調動了一□□內的水分——他在模仿樹的聲音。
寶箱：【……】
辰玩了一會，終于沮喪道：“太難了，學不會。”
他轉而看向了樹枝上叽叽喳喳的鳥兒，學了兩聲口哨。這次聽起來可以以假亂真了。
小鳥歪頭看他：“？？”
寶箱：【……】
夜裏，樹林傳來幽幽的“咕咕咕~”聲。
辰咳嗽兩聲，也朝那邊道：“咕咕咕。”
老陳說那是夜貓子。
它沉寂一會，又開始叫：“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聲時長時短，尾音漸漸弱下，仿佛試探一樣，偶爾還會奇怪地笑兩聲。
老陳說它發現獵物了。
辰聽得認真，偶爾咕一聲，樹林裏便也回應一聲。
然後第二天一早，寶箱告訴他，那個咕咕叫的家夥半夜給送了東西過來。
窗外躺着一只死老鼠。
辰：“……”
【我想，昨晚它應該是在呼喚……同伴。】寶箱斟酌一下，把“配偶”倆字換掉了。
辰又咕咕咕試探了一聲。沒有動靜。
“夜貓子白天睡覺呢，不會出來的。”老陳笑說。
離開村子，辰告別了短暫的友誼，還有點不舍。希望那只貓頭鷹，今天晚上能找到個和它一起咕咕叫的同伴。
小汽車走在盤山路上，他依然能聽到樹木的聲音。起初聲勢浩大，漸漸地，遠離那些山頭後，聲音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寂靜下去。
如果只有幾棵樹，辰必須得十分專注，才能聽取它們的聲音。但車速太快，他還沒來得及聽，樹木就被抛在了車後。
直到前方堵了車。
“車禍了。”老陳看着前方交警正在處理事故，打了雙閃，緩緩剎車，搖頭嘆息。
辰卻示意別說話。
他在聽樹的聲音。
這次他聽到了……尖叫聲。
這道路兩側都是山，山上草木經過雨水的澆灌，正是鮮綠繁榮的時候。為什麽植物會尖叫呢……
辰不明白。他還無法準确地理解那些聲音的含義，就像石頭一樣，只能意會。
對了，石頭。
辰略微低頭，轉移了目标。山上有很多石頭，雖然石頭和植物的語言并不相同，但也許它們知道什麽也說不定……
他換了一個頻率，并且摒除前方的嘈雜聲，耳朵裏的聲音漸漸地熟悉起來。
太熟悉了。
這不明意義的石頭騷動聲，和上次公園裏山體落石的時候，一樣……
辰猛地道：“老陳！山要塌了！快叫他們後退！後退！”
老陳吓了一跳。
假如這是從前，他可能不當回事，甚至會罵孩子亂說。他其實不算多麽稱職的父親，為了工作，很少有時間和孩子交流，偶爾過問兩句，還會吵起來。
兒子當初想做吉他手，他覺得那不能當職業，駁回了他學音樂的想法。
攢的手辦，被他訓浪費錢。
想養狗，被他反對。
……
他和許多父母一樣，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是為了孩子好，一心希望孩子成為自己所期望的樣子。
然而結果和他想的不一樣。
孩子的想法總是莫名其妙，難以理解。他們沒說兩句，就會吵起來。
可在失去後，他既無比懷念這種争吵，又後悔和他争吵，陷入了矛盾。在別人看來，他因喪子之痛癡癡傻傻，其實他在反省思考，假如回到從前，是否能做一個孩子期望的父親……
“老陳！老陳！時間不多了！”辰的喊聲驚醒了他。
老陳回過神，連忙道：“我下去和交警說，你要是看到不對，馬上跑……算了，你現在就掉頭。”
相處一段日子後，他發現辰的直覺極準，每次說什麽中什麽。
而辰指的地方，恰好就在事故發生那一側的山體，交警還沒來得及移動事故車，疏散交通，這要是塌下來……
【主人，地球人不一定會相信。】寶箱道。
“沒關系，老陳會想辦法解決的。”辰下了車，密切注意着石頭和樹木的聲音。當然，心裏還是焦急的。
老陳說服交警費了不少時間，他已經在計算，塌方的一瞬間能帶走幾個人了。
好在，老陳滿頭大汗回來了，交警那邊也拉長了封鎖線，并指揮範圍內的所有車輛撤離。
車主們莫名其妙，但又不敢不聽交警指揮，只是為了發洩心中不滿，狂按喇叭。
“不是挪一挪就可以過的嗎，怎麽不讓通行還要後退！”
“搞什麽啊，我還要趕飛機呢！”
“說是會有什麽山體滑坡……”
“呵呵，什麽時候山體滑坡也能預知了？你們看這山，有動嗎啊？”
“就不能讓我們通過了再封……”
……
衆人罵罵咧咧地掉頭。
辰完全沒去聽，全副精力都在山上。
草木的尖叫到了頂峰。
“開始了。”辰看向聲音最強烈的那處。
只聽“轟”的一聲，事故車輛的位置上方，山的截面忽然垮下，大石泥土連帶着小樹全都砸，一下就把事故現場掩埋了。
車主們面面相觑，随後如夢初醒，全都手忙腳嚷嚷催促起來——
“卧槽真的滑坡了！”
“快走快走！墨跡什麽呢？！”
“那邊的人，還拍什麽視頻？沒看旁邊還在滑呢，不要命了啊？”
……
這場滑坡不小，但意外地沒有任何傷亡，只是損失了兩輛事故車。警方封鎖的剛好就是滑坡範圍，還十分有序地組織了雙邊車輛提前撤離，被趕來的媒體啧啧稱奇。然而交警到底是如何預測到山體會滑坡的，始終無人得知。
老陳掉頭換了條路，早已離開了現場。
辰的耳邊終于清靜了。
他把剛才的滑坡事件也存進了事件簿，随後思考道：“寶箱，為什麽山會滑下來呢？”
【我想是因為前些天連續降雨，土石滲入了大量雨水，導致的下滑。】寶箱道。
辰看着飛馳而過的山發呆，忽然感嘆道：“原來要養一座山這麽不容易，一不小心澆多了水，山就會滑倒。”
寶箱：【……】
主人什麽時候又冒出的奇怪念頭！人家貓頭鷹送了心愛的獵物，都沒能讓他想養！
但寶箱深知他的套路，沒提貓頭鷹，也沒直接駁回，而是幽幽道：【主人，山很不好養的，在地球上，幾乎每十分鐘就會有一次山崩哦……】
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