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生?”
*第二春/餘北歡/
“轟隆……”天際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又是一道劃破漆黑天空的閃電,整個天地得到了短暫的明亮,又立馬重新陷入了黑暗。
這場大雨已經下了一個多小時,從白天下到晚上,依舊沒有停的樣子。
市醫院三樓康複科,宋晚雙手捧着一杯熱水倚在科室窗邊看着外面的雨,因為下大雨的關系,一直人多的醫院也難得清淨了一些,她低頭喝了口熱水,全天的疲勞都放松了下來。
又看了會兒雨,察覺到逐漸變小,她才回到辦公桌前将杯子放下,剛拿起手機準備約個網約車,就看見五分鐘之前章澤林給她發來了消息。
【澤林:阿晚,下雨了,我來接你。】
看見這條消息宋晚心頭一暖,她回道【什麽到時候回來的?】
【澤林:下午。】
章澤林,她的男朋友,已經出差大半個月了,前兩天視頻電話的時候還沒說具體回來的日期,沒想到今天就回來了。
宋晚嘴角勾着一個淺笑,算好對方大概要到的時間,慢吞吞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将身上的白大褂脫下挂在辦公室角落的衣架上,關了燈出了門。
原本三樓是康複科與皮膚科一層,但現在醫院為了翻新擴容,将婦産科也臨時安置在了三樓,宋晚剛出了科室的門,遠遠的就看見三樓大廳中還有不少人在等着叫號。
就算已經是大晚上了,婦産科還是一如既往的忙。
宋晚伸了個懶腰,回頭關了科室的門,慢步的朝着電梯走去,迎面卻走來一個拿着盲杖的男人,身上穿着簡單的襯衣和休閑褲,薄唇微抿着,握着盲杖的右手,露出一小截勁瘦蒼白的手腕。
眉頭輕微的蹙起,一雙眼睛依舊淩厲清澈但卻沒有正常人那樣光彩靈動,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就連眨眼都很少。
宋晚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裏覺得有點可惜,可惜了這一張臉,居然是個盲人……
只不過這人似乎有點面熟,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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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他一直筆直的走向走廊鏡頭,宋晚也不去想自己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他,轉過身快步走到他身邊出聲道:“先生,前面是走廊盡頭了。”
男人停下了腳步,他皺着的眉頭更深了,腦袋微微側了一些,似乎在确定宋晚的位置。
“先生,您要去哪裏?這裏是康複科,已經下班了。”宋晚再次出聲道。
“康複科?”男人聲音有些低啞,但格外的又磁性,讓宋晚不由得想起了低沉優雅的大提琴。
“是的先生,您是準備出去嗎?還是準備去什麽科室?您的家人呢?”宋晚看了一眼時間:“現在都已經快八點半了。”
男人沉默了下來,身子站着筆直,只是握着盲杖的手收緊了些,骨節處都有些泛白。
“先生?”宋晚又叫了一聲,她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還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宋晚想了想,估計是和家裏人走散了,她正想着打個電話讓樓下安保上來處理一下,就聽見他們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宋晚看過去,一個西裝皮履的小青年正急急忙忙的朝他們跑過來,又在靠近的時候慢了下來,他走到男人,開口道:“老板,我……”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宋晚一眼,最終沒說下去。
宋晚看出來了,這位随行的人已經過來了,也知道沒自己的事了,友好的沖着小青年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您的朋友已經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小青年也看出來估計是面前的這位女士也是好心,認認真真的道了謝,又擡起手小幅度的擦拭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冒出的細汗。
他只是在大廳中接了個工作電話,一轉頭就沒有看見他老板了,打電話也沒人接,他在底下找了好久沒有找到人,急得出了一聲汗,他老板如今是個盲人,要是出了點事,後果不堪設想。
等宋晚離開之後,他才開口說道:“對不起啊老板,我剛接了個公司的電話,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男人自嘲的勾了勾嘴角,除了眼睛瞎了,他還能有什麽事?
一想到眼睛,男人嘴角繃直,一張臉像是打了霜一樣冷。
他重新拿着拐杖轉了個身,黑藤木做的拐杖敲在地面上發出規律的噠噠噠。
小青年趕忙跟上站在一旁,耐心的指引着男人朝着電梯走去。
外面的大雨不知道何時又下大了,宋晚站在醫院大門口,低頭看着手機,正準備打電話問問章澤林到了沒有,但轉念一想,對方估計還在開車來的路上,天氣惡劣,還是慢些穩妥,她再等等好了。
卻沒想到這一等,居然等了半個多鐘頭。
現在雖然還是盛夏天,但是因為下大雨,晚風吹過來還有些讓人冷得起雞皮疙瘩。
宋晚搓了搓胳膊,現在雨又下小了些,按理說章澤林應該早就到了,宋晚突然有些不放心,她拿出手機給章澤林撥了個電話過去,那邊嘟了好久才接了起來。
“阿晚。”章澤林聲音溫和,語氣裏還有幾分歉意。
宋晚眼皮子跳了一下,她問道:“你還沒到嗎?”
“對不起寶寶,我還沒出門就被老板打電話過來讓我加班,現在還在公司,本來想跟你說一聲來着,但是一忙就忘了,你現在還在醫院嗎?你再等等,我馬上忙完了就來接你。”
對方說得誠懇,宋晚就算想生氣也生不起來了,她嘆了氣:“沒事,我就是擔心你是不是路上遇見了麻煩,不用來接我,我自己打車回去。”
章澤林又連連說了抱歉,正要挂電話,宋晚突然想到過兩天的紀念日,再兩天他們就在一起三周年的紀念日,本以為他會在外地出差錯過這次紀念日,但現在看來應該是不會了。
她明天和院裏說一聲,休個假,現在正好也和章澤林說一聲,這樣他們那天就可以出去約會了。
“澤林,過兩天你有沒有……”
“嘟嘟嘟……”
她話音還未落,就聽見了電話那頭的忙音,章澤林把電話挂斷了。
宋晚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微怔,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
又是轟隆一聲,雷聲驚醒了舉着手機的宋晚。
宋晚回過神來,心裏不知道怎麽有些煩躁,但又想着對方可能是工作太忙了,來不及顧及她。嘆了口氣,她皺着眉點開了某個約車軟件,前方還排着百來個人,都等着回家。
與此同時,一輛停在她不遠處的黑色的越野車,掉了個頭,來的悄無聲息,去的也悄無聲息。
又站在門口等了十來分鐘,雨勢已經有停的趨勢了,只剩一些落下的小雨點,宋晚見狀,幹脆把約車取消掉,轉頭回了醫院去護士處借了把傘。
撐開傘,消失在雨夜之中。
十八樓的院長辦公室內。
院長坐在會客沙發上,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另外一位男人面前,院長道:“周先生,您有什麽需要在電話裏面和我說一聲就是了,何必自己親自跑一趟。”
男人坐得筆直,他将自己的藤木盲杖放在身側:“正好想出來走走。”
院長點了點頭,又察覺到對方看不見,趕忙道:“也好,周先生多出來走動走動,呼吸了新鮮空氣,說不定能好的快些。”
來的人是周陸璟,周氏那個在除夕夜晚,出了車禍瞎了眼的大少爺。
當時是他為周陸璟做的手術,命是保住了,但眼睛的神經被血塊壓住,只能慢慢地調理,這一調理,大半年都過去了,也不見得好轉。
剛才聽周陸璟的助手陶宴說,周陸璟又把請來的家庭醫生辭退了,而今天來主要目的也是想再請個家庭醫生。
這算一算家庭醫生都辭退了十幾個了,也不知道他要找什麽樣的。
院長想了想,說道:“對了周先生,我們院康複科有個叫宋晚的女醫生,擅長針灸以及中藥調理,您的眼睛我們醫院給的建議還是敷藥,還有您身體其他問題,她也能給你調理調理,您覺得怎麽樣呢?”
“宋晚?”周陸璟将這個名字輕念了一聲,語氣沒什麽起伏,院長抿了抿嘴,又擡頭看向不遠處跟着周陸璟一起來的陶宴。
助理無聲地點了點頭,院長才道:“宋晚是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我們院的,這幾年的在我們康複科也算小有名氣,人溫溫柔柔的,更重要的是,醫術很好,應該能幫助您。”
院長說完,又不由自主的看向周陸璟那雙沒有光彩的眼睛,又惋惜的在心裏嘆了口氣。
“看您安排。”周陸璟低聲道,重新拿起了手邊的盲杖,從沙發上起了身。
這是要走的意思。
院長也趕忙起了身,準備伸手去扶他,卻看見周陸璟直着身子,手拿着盲杖慢慢摸索着往外走,陶宴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他旁邊,替他開門,只有在有障礙物或者走錯的時候才會出聲提醒。
見狀,院長幹脆也不出聲的跟在他們身後,一直送到了電梯門口,等電梯合上,他才搖了搖頭,轉過身回了辦公室。
盛夏的雨下的毫無章法,明明看着都要停了,結果走到一半又噼裏啪啦下了起來。
宋晚本來是想走到地鐵口坐地鐵回去的,結果走到一半雨一下,風一吹,手中的傘就是擺設了,宋晚低頭看着自己被打濕的衣服和褲子,黏着她的皮膚格外的難受。
早知道就繼續等着打車了。
宋晚嘆了口氣,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旁邊主道路,SUV停在紅綠燈前,陶宴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坐在後排閉目養神的周陸璟,目光收回在兩邊看了看,正好看見車旁邊撐着傘走過的宋晚。
他下意識的咦了聲,便聽見周陸璟問道:“怎麽了。”
陶宴道:“沒事老板,就是看見了剛才在三樓和我們說話的那個姑娘,撐着傘在旁邊人行道上。”
周陸璟淡淡地嗯了聲,沒了下文。
陶宴也沒再多說什麽,紅燈轉綠,一踩油門,便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