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哪來的梁上世子(1)

月升,夜深沉。

一只青蛙發出啯的一聲蛙嗚後,跳進池塘,噗通。

睡得正沉的萬福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屋子漏水了,腥膻的水珠在她臉上,黏糊糊的,很不好受……等等,腥膻味?

那不是血的氣味嗎?

一向一睡着就一覺到天明的萬福莫名其妙的醒來,她擡手摸了摸臉頰,指腹觸感一陣黏滑,夜裏沒點燈,看不清是何物,她放到鼻下一嗅。

咦?真是血!

“語兒,語兒,點燈!”

喬語兒是她五年前向朔要的人,只大她三歲,是個身手不凡的武婢,有了喬語兒後,她行事更大膽了,常讓人去幹些見不得光的事兒,也是保護她,人美是非多,她需要貼身護衛。

另一個是三十歲的男人,同樣會武,叫賀遲,她讓他管着外面的私産,譬如買地、出面和人交易、糧食運送和其他私密事等,他是能力非凡的幫手,裏裏外外照料得妥妥當當,教人安心。

“語兒,你沒聽見我在喊你嗎?”喬語兒從未有過不回應她的情形,何況還有王婆子在守夜,不可能兩人都沒聽到喊聲,難道……她們出事了?!

“不用叫了,不會有人來的。”

陰森森的嗓音忽地傳來,萬福頓感背脊一涼。“你是誰?”有人那麽靠近,她居然沒有發覺。

“過路人。”

“你要幹什麽?”

“借過。”

“你會不會傷害我?”

“不确定。”

“什麽叫不确定,你這話說得太不負責任,我戰戰兢兢的吊着心,你卻用模棱兩可的話敷衍我,耍人玩呀!”萬福有點火大,她凡事直來直往,生平最讨厭的一件事便是不清不楚。

“如果你未對我造成妨礙的話。”他話中有話的警告。

“是你闖進我的屋子,不是我爬上你的床,有妨礙的人是我吧!”她才是無端被打擾的人。

“說得有理。”慌不擇路之際,唯有這間屋子的窗戶是敞開的,迫于無奈,他才入內藏身。

萬福真想直接暴力制裁了。“什麽叫有理,路都借你過了,你還不離開,等我請你吃素包子嗎?”

“走不了。”他想笑,卻痛苦的捂胸。

“為什麽?”難道犯了案被追緝?

“受傷。”

“傷得很重?”她竊喜。

微啞的聲音帶了一絲諷意。“即使傷得動不了,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勸你還是熄了想把我五花大綁的念頭。”

被人看穿了心思,萬福小有不快。“你趴在梁柱上吧,下來,你的血滴到我了。”

“是你的榮幸。”他的血尊貴不已。

“你向來話都這麽少嗎?”

“能用就好。”何須廢言。

“我幫你上藥。”她悄悄地從空間內取出常用藥物。

“你?”他的語氣充滿不信。

“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我也是很為難,可是你一直不走我更為難,思來想去我還是為難自己一下好了。”反正一有危險她就躲進镯子,誰也找不到她,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上面響起低低的笑聲。“你說話的語氣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我挺想念她的。”

那個人嘴巴很毒,也不太把人當一回事,在她眼中人沒有貴賤之分,只有品性的高低。他以為他很快就會忘卻此事,那不過是一段小的插曲,可是今日再遇性情相似的小姑娘,那抹小黑影又不自覺跳出來,他才意識到原來他還記得她,只是以往都深埋在心底,并未多想。

“阿彌陀佛,感謝菩薩的恩惠,好在我不是那個人。”多幾個這樣的故舊她會短命。

“但很像。”性格一模一樣。

“你到底要不要治傷,如果想死,麻煩死遠點,不要給我找事兒。”要是被人發現她房裏有具無名男屍,她的名聲就毀了。

“真不讨喜。”一聲低咕後,一道黑影由屋粱翻下,落地時還站不穩,往前一晃。

他很快就穩住了身形,但聽得出氣息粗重,一個簡單的翻身動作似乎讓他傷得更重,血的氣味更濃。

“你傷到哪裏?”她得要評估一下是要直接上藥,還是得先止血。

“左胸。”他微喘着氣回道。

“一劍穿胸?”她希望。

“早死了。”

“可惜了。”只差一點。

“是很可惜。”他沒死成,有人就該死了。

萬福一撇嘴,聽出他話中之意。“你太高了,我構不着,坐下,床沿,別弄髒床榻。”

“真懶。”她站起來就構住了,偏偏坐着不動。

“你管我,受傷的是你不是我。”救他是心善,不是理所當然,還管起閑事了。

想到身上的傷,黑影搖晃了一下,十分吃力的往羅漢榻一坐,他眼前一片模糊,快要支撐不住。

“我看不見,太暗了。”萬福能看到的是一具人形,至于傷口,那真要請鬼來瞧了,屋子無燈暗如墨。

“給。”

忽地,屋內一角微亮,一顆比雞蛋略小的夜明珠發出瑩黃光亮,照出兩張各有防備的臉,卻同樣有着驚訝。

“咦!你看起來很眼熟。”

“我應該見過你……”

少年臉色蒼白,但眉宇俊朗,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靈氣逼人、慧黠多嬌的小姑娘。“算了,別攀交情了,還是趕緊治傷,早點上藥早點走人,別來麻煩我,我最讨厭攬事……”被人直直盯着,大為不快的萬福忍不住嘀咕。

“小福?”

她“啊”的一聲猛地擡起頭。“不會吧,你真的認得我?”敢情這位少年是熟人。

“我是朔。”原來真是她。

在經過多年,已長成大人樣的他露出許久未見的笑意,他以為已冷硬無比的心,在看見她時多了一絲柔軟。

“什麽朔,我哪認識什麽朔……”還望月呢!月圓月缺,潮起潮落,朔月無光。

“一萬兩黃金。”他打趣道。

一萬兩……黃金?萬福想到了什麽,試探地問道:“朔哥哥?”

“是我。”白牙一咧。

“你怎麽老做翻牆攀檐的勾當,你本行是賊兒?”做賊來錢快但缺德,別人的銀子也是辛苦賺來的。

他哭笑不得。“我的傷。”

“喔!我忘了”萬福拿起剪絲線的小剪子将他原來破了一個洞的衣服剪開,藉着夜明珠的光亮她看到一片血糊糊的,血色特別深的地方隐隐有個傷口,不時有血滲出。

“把藥粉撒上即可。”他交代完,緊抿着泛白的唇。

“這樣藥粉會被血沖開,你等等,我想個辦法捂住……”傷口很深,應該刺到心肺了,但他運氣好,從心口上方刺偏了。

“我……我姓趙,趙天朔,若我有個不測,通知景王府的長史,我是景王——”身子忽地抽搐,他眼白一翻,昏了過去。

“什麽景王,難道你是景王不成?”看了一眼往後倒的趙天朔,萬福把藥粉倒在手絹上,再将手絹往他的傷處一覆,雙手随着跟上,以現代的加壓止血法替傷口止血。

她是沒什麽力氣,也壓不久,兩只細胳臂壓得發酸,她看了看他的臉色,依然白得像一張紙,但氣息沒那麽喘了,因此她把手挪開,再輕輕拿開手絹,察看出血的情況。

血不再流了,她松了口氣。

可是床榻被人占了,她怎麽睡覺?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她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接着她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想看看是否能把人叫醒,未料掌心感受到驚人的熱度,她這才想起人一受傷就會發燒。

只是要怎麽降溫,屋裏可沒冰水……

水?

呵,她有一潭子水。

一閃身,萬福進入血玉镯子內的芥子空間,她搖手一揮,剖半的葫蘆做成的瓢子飛到手中,她舀了一瓢子水打算出空間,但是游來游去的魚兒很肥美,她再伸指一挑。

一條手臂粗長的肥魚飛出潭面,在沒人動手的情況下被開膛剖腹,裏頭的穢物被挑出,潭旁已升起一堆小火,魚插入竹竿中微火細烤,細細的鹽抹上魚身兩面,魚皮完整,烤得焦黃。

在烤魚之際,萬福的懷兜裏多了幾顆現采的水果,她用籃子裝起,又取出一小壇子櫻桃酒。

“喂!你在幹什麽?”

一道小小的身影跳了出來,光溜溜的身子只穿着一件紅肚兜,在萬福面前跳來跳去,一手還轉着波浪鼓。

“給我一根參須。”她都忘了這玩意兒很管用。

“不給。”小人兒很小氣的護着。

“不給不行,還是你想要我自己取?”萬福上下打量着他,思量着要取哪一截較适宜,太細的她還嫌拿不出手。

“壞人。”他退後一步。

萬福不耐煩的揮手,手裏多了一把鋒利小刀。“讓我自個兒動手,要是傷到你可別怪我手重,是你自找的……”

“等等,我給你,你不要靠近我……”她太壞了,常常欺負他,等他變成大參王後一定要加倍讨回。

看起來兩歲左右的小男娃便是當年的人參娃,他将精魄移到主須旁的根須中,重新種入土裏,有了池水的滋潤和充沛的靈氣,五年來他生長快速,已是成形的人參,具有兩百年的藥性,根須不少,也結了不少人參果。

萬福把果實摘下來曬幹,挑出壯實的再種下去,如今也成氣候了,一片三畝大的人參藥田。

不過和人參娃不同,它們沒有精魄,也無法化成人形,只是普通的藥草,約五十年分,可做藥用。

“粗一點,不然你要再割一次。”沒鼻涕粗的參須有什麽作用,這小鬼就是不夠大方。

人參娃氣憤的瞪了她一眼,一咬牙,最粗的根須掉落,他心痛的丢出去,轉身用屁股對着她,表示他正在不滿賭氣。

“好了,我走了,好好修行,下次給你帶糖葫蘆和小車。”嗟!還要她哄,他多大的臉面呀!

“還要鳳瓜和麻辣雞,以及一個小狗布偶,我虛弱,要補一補。”哼!割他的小須須,太壞了。

“成,補到你吐血。”人參吃雞,那不就是人參雞,她惡趣味的一笑,身子一晃,又出了空間。

萬福一現身,兩手多了不少東西,她先将靈水滴在趙天朔的傷處,原本翻白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內一縮,漸成略有血色的肉色,微微沁出的血凝成冰晶狀,但是是軟的。

她又扶起他給他喂了幾口水,本來熱得燙手的體溫稍微降了一些,呼吸變得更平穩。

而後她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昏睡不醒的人上身全都脫光,用剩餘的靈水為他擦拭全身。

末了,她使出吃奶的力氣,将半截身子在床側的趙天朔給拉上床,她氣喘籲籲的拭汗,随後為他蓋上被子,反正今晚也別想睡了,就到外頭賞月吃烤魚好了,想要她照顧他,門兒都沒有,救他一命已是仁至義盡。

其實她已經照顧了,只不過她死不承認。

“姑娘……”一臉愧色的喬語兒站在門邊。

“哼!吃裏扒外。”她被看門狗給咬了。

“姑娘,他是景王世子,奴婢的前主子。”喬語兒認出世子,但他沒認出她,因此他點她昏穴時,她假意配合的昏了。

她的父母是暗衛,為護主身亡,所以她年紀很小就進入暗衛營,一是為親人報仇,習武防身,一是延續爹娘未完的遺訓,為主子效命。

賀遲是教她武功的師父,兩人同時被世子給了人,一開始他們覺得被主子舍棄了,有些抑郁,後來見到了新主子,他們才驚覺或許不是舍棄,萬家六姑娘絕非尋常人。

這五年來他們看着她的所作所為,益發覺得沒跟錯人,她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清靈之氣,比起主子的陰晦,她更明亮,宛如仙家遺落的明珠。

“景王世子?”挺大的帽子,他戴得動嗎?

“當今老景王是世子的祖父,世子之位本來是傳給世子的父親,但前世子受到暗殺傷重不治,世子是唯一的嫡子嫡孫,因此接了父親的位置成了新世子。”喬語兒娓娓道來皇家秘辛。

先帝有十三個皇子,早夭和意外傷亡的不算,有八個兒子順利存活下來,而景王與當今聖上同為榮妃所出。

現今的晉王是廢太子,為元皇後所出,可是他等不及皇上駕崩便急于登基,暗中勾結道士煉丹,向皇上謊稱能夠延壽,皇上誤信丹藥能長生不老,中了丹毒,彌留之際廢了太子之位,改為晉王,最後由當時的秦王繼位。

與帝位失之交臂的晉王非不服氣,常藉故滋事,有生母太後的庇護,基于孝道,皇上氣得牙癢癢也拿他沒轍,只能眼睜睜地看他一日日嚣張,在自個兒的封地作賤百姓。

總而言之,只要太後一日不死,皇上就動不了晉王,她是晉王的護身符,母子同心的扯皇上後腿。

而晉王完全有恃無恐,他始終認為帝位來就是屬于他的,為什麽要拱手讓人,因此他養死士、蓄私兵,大量購馬和私運鐵,在他的封地打造一個小皇朝,專門與皇上唱反調,挑撥離間,甚至對其他皇家子嗣暗下殺手。

趙天朔的父親就是為了追查晉王的惡行,死在回京的路上,手中的證據不翼而飛,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晉王做的,卻無法将他繩之以法,加上天高皇帝遠,遠在封地的他照樣酒池肉林,過着宛如帝王般的日子。

可恨的是,朝中竟有人與晉王勾結,暗中将朝廷的各種動向告訴晉王,晉王因此更加無法無天,多次破壞已行的政令,讓皇家顏面掃地,而這人指向某位皇子。

“老王爺不會只有一個兒子吧?”傷成這樣,分明要置人于死地,看來景一王位相當誘人。

“兩位側妃各生有一子,左夫人一子,一共三位郡王,女兒五名已有婚嫁。”

“難怪了……”有三個叔叔,誰想把世子之位讓給毛沒長齊的小子,他憑什麽跟人争?

“姑娘,難怪什麽?”喬語兒面露不解。

“沒什麽,我出去走走,裏面那個你看一下,若是又發熱了再喊我一聲。”人吶!總是自相殘殺。

看了幾千年的溯古亘今鏡,她跟看了幾千本驚世錄無異,會發生什麽事她都清清楚楚,為了一顆饅頭,人都可以以殺人了,何況是滔天的富貴,妻妾間從來沒有姊妹情,只有利益上的合作和争鬥,相信妻賢妾美能同處一室的人是傻子,丈夫只是她們登天梯的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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