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嫁給惡鬼(6)

華燈初上,城市缤紛的夜生活正式開始。辦公的高樓大廈燈光逐一熄滅只餘微弱的光芒,位于超一線繁華都市經濟中心區的雙子高樓第二十層某間工作室仍舊挑燈夜戰。‘叩叩’,高華靠在門扉上說道:“裴回,我先下班了。”

裴回擡頭,掃了眼時間,8:05 。“行,去吧。替我跟肖雯問聲好。”肖雯是高華交往超過七年的女友,與裴回關系也不錯。

高華:“你也別工作太晚,回去的時候別走人少的夜路。我們昨天都撞到靈車,你還踩中紙錢,避諱點的好。我這裏還有兩張符紙——昨天給你的幾張都用完了嗎?”

裴回下意識回答:“沒有,我放在家裏。”

高華嘆氣:“你就算不以為然,好歹注意點吧。反正一兩張靈符帶在身上也不礙事兒,指不定哪天真派上用場。”他以為裴回的靈符落家裏是因為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裴回沒有為自己辯駁,接過高華的靈符揮手趕人:“趕緊約會去吧,再晚一點,肖雯要跑到我這裏來搶人了。行,我知道不走人少的夜路,會早點回去——忙完最後收尾工作就走。”

高華見狀只說了句‘知道就好’便離開,而工作室裏不少員工也都陸續離開,離開前都來同裴回打招呼。這間工作室位于雙子高樓第二十層,是單獨劈開來作為裴回的工作室。裴回作為上司,為人親和不失領導能力,跟工作室裏的員工相處挺好。

不知不覺忙完收尾工作,裴回站起伸了個懶腰,按着酸痛的肩膀發現只有自己這個位置還亮燈。他去飲水間倒了杯熱咖啡,苦澀的味道充斥着味蕾将疲憊和困倦趕走。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巨響吓了他一跳,循着剛才聲音發出的方向走去,發現原來是保潔工作間裏面的拖把掉落在地上。

裴回将拖把放回保潔工作間裏并将門關上,順道進去洗手間。洗手間的燈是聲控節能裝置,聽到腳步聲自動開燈,燈光映照在潔白的瓷磚上透出慘白陰森的冷光。

裴回心裏突然産生股惴惴不安的情緒,他拉開拉鏈,水聲盈耳。身後衛生間的門緩緩打開條縫隙,發出‘嘎吱’的聲響,裴回的手抖了兩下,裝作鎮定的拉起拉鏈、扣上皮帶、擰開水龍頭洗手。眼角餘光時刻注意着身後的衛生間門縫,離開的時候匆匆掃了眼鏡子。

鏡子照出身後衛生間黑漆漆的門縫裏,有只青白色帶屍斑的手攀着隔板爬出來。那只手到手肘處都是扭曲的,手掌掌根和手肘兩處露出白色的骨頭,裏面的血肉外翻出來,格外猙獰。

裴回腳步匆匆的回到辦公室關掉電腦收拾東西離開,腦海裏則在過濾這些年來發生在雙子高樓的命案。作為經濟中心區标志高樓,雙子高樓要說完全沒有命案發生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安全保險再到位,總也有無法預料到的意外。

剛才衛生間裏的鬼應該是摔死的,雙子高樓曾經發生過兩起電梯失事、一起員工猝死事件。電梯失事中死了個女高中生和一個電梯維修工人,猝死事件則因為該名員工體檢表作假隐瞞心髒病事實,于深夜加班受到驚吓猝死。

‘嗞……呲……’猶如卡帶播放完的聲音從旁側傳來,裴回沒有停下腳步但眼角餘光看了過去。發現是個坐在其他職員辦公桌的年輕男人,低垂着頭但能見到面色青白不似活人。

年輕男人身體僵硬,重複麻木的敲擊沒有開屏的電腦。忽然擡頭盯着走過去的裴回,裴回心裏一驚,盡管快速收回目光但還是見到年輕男人發紫的嘴唇——心髒病人病發的特征之一。

他直勾勾的盯着裴回,原先沒有任何動作。直到裴回觸及門扉想要走出去的時候,他突然尖嘯着掀開面前的電腦桌狂奔到裴回面前。

裴回想也沒想就拔腿狂奔,還從口袋裏掏出高華臨走時留給他的靈符攥在手心裏。按下電梯鍵半天也沒上來,而意外猝死的男鬼快要奔到身後,紫紅色的嘴唇還猙獰地呼喊:“心髒,給我心髒。”

裴回低咒兩聲,轉身從樓梯跑下去。好不容易甩開猝死的男鬼,自己也累得癱倒在樓梯間,腿肚子都在發抖,根本走不動。他休息一陣調勻呼吸後打算到樓下等電梯,剛扶着樓梯站起身就聽到‘咚咚咚’的聲音。

黑紅色的血滴到面前的石階上,裴回擡頭,隔着欄杆與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頭對着頭、臉對着臉還友好地笑一笑。裴回二話沒說‘噌’一聲跳起一步仨臺階往下跑,電梯也不敢坐了萬一直接跑人家主戰場等同于自尋死路。

女高中生明顯是當初電梯失事中死者之一,四肢俱斷,頭僅剩層皮連接着感覺随時會被甩出去。她四肢扭曲到背後駐地爬行,背部向下,頭部耷拉在脖子上搖來蕩去,沿着樓梯像蜘蛛一樣爬行而且速度特別快。

裴回跑得比之前還快,仍舊是被女鬼追到身後,腳踝被抓住直接摔倒在地。女鬼順勢攀到裴回身上,兩只斷裂露出白骨的手抓住裴回的肩膀就将他往電梯方向拖,與此同時,電梯紅色的數字正在變化,它在上來。

女鬼想要将裴回當成自己的替死鬼,代替她成為電梯亡靈好讓自己去投胎。裴回掙紮不開,只覺自己被力大無窮的巨人鉗制,慌亂之間他将手心裏的靈符拍到女高中生鬼魂的傷口上。瞬間泛起白霧并滋啦的聲音,女鬼發出凄厲的慘叫,但拖着裴回的速度加快。

這是一只在不斷重複凄慘死亡過程而從普通地縛靈轉化為厲鬼的女鬼,對轉世投胎的執念極強,因此毫不畏懼靈符的傷害而執意殺死裴回。裴回驚恐不已,如果連靈符都不管用的話還有什麽辦法能救自己?

電光火石之間,裴回想到謝錫。

可是現在謝錫不在身邊,他也沒有辦法聯系到謝錫。等等,家裏的座機?裴回連忙摸向口袋,結果發現口袋裏的手機在剛才的掙紮中竟然掉了!

眼前電梯停在這層樓,緩緩打開門,裴回絕望的閉上眼睛。下一刻他卻發現拖着他的女鬼停下來,發出的嚎叫聲充滿色厲內荏的驚恐。裴回詫異的睜開眼,然後見到電梯裏一襲簡單絲綢長袍的謝錫。

此時的謝錫滿臉冰冷,周身萦繞一層白色的霧氣,面色變成厲鬼般的青白色。不怒自威,不語俨然。

裴回見到他,心跳得比剛見鬼時、比臨近死亡時還要快。惡鬼頭一次在他面前脫下溫柔的外皮露出恐怖惡相,明明他應該更害怕才對。

女鬼四肢如蜘蛛般伏在地上,察覺到眼前惡鬼的厲害卻又不甘心放棄已經落到手中的替死鬼。她焦躁不已,四肢在光滑的地板上劃出尖利嘈雜的聲音。

裴回捂住耳朵,露出難受的表情。惡鬼見狀,瞳孔緊縮,下一秒如同滴入水中的黑墨擴散開并将整雙眼睛染成不透半絲光亮的惡鬼眼。而他周身的白霧如有人牽引般團團包裹住女鬼,女鬼發出更為凄厲的嚎叫,卻被看似無害溫和的白霧侵蝕成一灘血水,到最後連血水都消失。

裴回伸手想要碰觸,謝錫抓住他的手:“這是陰氣,對你沒好處。”

不知何時謝錫出現在裴回面前,恢複溫潤如玉君子貌,垂眸握住裴回擦傷的腳腕并撩起他的西裝褲子。果然膝蓋上大片擦傷,看起來很可怖。謝錫将垂落臉頰旁的黑發撩到耳後,然後低頭輕輕舔着裴回膝蓋上的傷口。

裴回的腿反射性瑟縮回來,但被謝錫溫柔有力的力道控制着,眼睜睜見他将傷口上的血舔舐幹淨。原本刺痛的部位此刻變得酸麻不已,更加站不起來。裴回不知所措,于是讷讷地說道:“髒、髒的,別舔了。”

因為受了傷而沾了灰塵,一絲不茍的頭發也亂糟糟的,不知所措到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眼睛也不知道該看向哪裏于是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惡鬼。語氣是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依賴,包括逐漸向惡鬼靠近的動作。

裴回這人,前頭便說過是個很偏心的人。對他好又恰巧入他的眼就能輕而易舉占據他的心,此時他便比任何人都慷慨大方不吝于依賴和好感的給予。平時高傲淡漠的青年坦然又小心翼翼地露出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依賴,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抱在懷裏揉一揉。

不過眼前披着溫和無害俊美好皮相的惡鬼只想把裴回摟在懷裏日,好在他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因此表現得更為溫柔。越是溫柔,皮相底下越兇惡。

謝錫一手攬過裴回的肩膀,另一手橫過他的膝蓋彎,輕巧地抱起來踏進電梯:“小糖罐兒全身上下都是甜的,白糖養起來的。很甜,不髒。”瞳孔裏的黑色本已逐漸褪去,卻又在剎那蜂擁而上,欲望、癫狂和興奮在極其短暫的時間裏擴散,然後壓制、克制在最深處。

裴回沉浸在思緒裏,因此沒有注意到謝錫的惡鬼眼。如果他注意到就一定會發現那雙眼睛裏藏了多麽可怕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濃烈欲望,可惜沒能發現,只能淪陷在心機深沉的惡鬼編織的溫柔鄉裏,一輩子也沒能走出來。

前21年都是堅定的科學社會主義堅定信仰者的裴回,缺乏對于鬼怪的正确認知。他不知道鬼是貪婪的,惡鬼尤是。它們忠于欲望,貪婪不知滿足,一旦得到除非魂飛魄散否則絕不會松手。

謝錫唇角挂着溫柔的笑,雙眼恢複正常的瞳仁、眼白分明的模樣。“剛才的女鬼是一只電梯亡靈,屬于沒有意識的地縛靈。如果再過個三五年,恐怕才會成為禍害。”

裴回哪怕現在昏沉沉的,智商和敏銳度也沒有下降。他說道:“你是說剛才要把我抓去當替死鬼的女鬼不應該這麽快成為地縛靈?”

這麽一想,似乎也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死去的女鬼死亡時間比猝死的男鬼少兩年,因為死狀凄慘怨氣濃重更早化為厲鬼能理解,但是跟女鬼一起死于電梯失事的電梯維修工呢?

一樓到了,謝錫跨出電梯門:“有人養鬼。”

裴回不解,剛想深問卻發現他們來到樓下大廳而自己還被公主抱。他立刻掙紮着要下去:“讓別人看到的話,我的臉往哪兒擱?”

謝錫沒放手:“他們看不到,我把他們的眼睛遮住了。”

鬼遮眼。樓下保安确實面上無異樣,裴回才松了口氣,繼續追問:“誰養鬼?目的是什麽?”

謝錫笑道:“我也不知道。”

說話間便又踏進大樓進入電梯,裴回注意到這是他居住的公寓大樓樓下電梯。兩人上一秒還在公司大樓,下一秒就出現在公寓大樓,簡直像是小說中提到的空間瞬移。

謝錫:“只是走了陰間通道,別亂動——傷口不疼了?”

裴回問他:“為什麽不直接從公司大樓內部回到家裏?”

謝錫但笑不語,任憑裴回怎麽問或是不答或是轉移話題,實則耗時走不需要走的路不過是因為能多把小新娘子抱在懷裏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謝錫:就是只這麽心機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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