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嫁給師弟(13)

客棧酒館人滿為患, 說書先生高談闊論, 從宋采蘭手中有關嫏嬛寶地的藏寶圖談到前朝河西世家衛氏,甚至妄議當朝天子。底下武林人歡呼雀躍, 沒有半點敬畏感。

可見,當朝威嚴幾近于無。

今日是裴回和謝錫來到平江城裏最熱鬧的地方, 後者來到酒樓吩咐酒菜,叮囑裴回一句便轉身鑽進人群中消失不見。裴回知道他有要事在身便也沒攔下,獨自一人在樓上占了一張桌子, 望着樓下滿堂喝彩。

平江城東市毗鄰宋家莊,平時便頗為熱鬧。近日湧入不少江湖武林人士, 顯得更為熱鬧。街道上摩肩擦踵、人頭攢動,任是誰也不會料到平江城裏少了将近一半的人口。裴回本也是沒有察覺的,但謝錫特意帶他繞了一段路,途中經過民巷,十室九空。

裴回好奇,随口一問。謝錫但笑不語,徑直帶他穿過民巷來到熱鬧的東市。現下他去處理要事, 只剩裴回一人收拾桌上酒菜,順道聽聽下面不知真假的消息。在心中細數有多少武林人參與進來, 聽到最後算了算, 江湖中有些名聲的門派世家幾乎全都來了。

門派世家全都來了,卻不見官府有所動作, 真奇怪。

正當裴回不解之際, 外頭忽然迎來嘈雜的吵鬧聲, 客棧裏便有許多人跑出去看熱鬧。底下有人扔給店小二一些錢,讓他前去探聽。店小二接了銀錢立刻跑出去,半刻鐘後回來道是兩個大門派在街頭相遇,隊伍浩浩蕩蕩把路給堵住了,誰也不讓誰,于是就那樣鬧起來。

出來江湖游歷近一個月,在謝錫時不時的提點下,裴回終于相信根基不過百年、幾十年的武林門派愛擺出世家排場。而且攀比成風,關系一層往一層的攀,本是白丁出身非扯到前朝王族血脈,贻笑大方尤不自知。

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個身影停在旁邊,裴回轉身,正面直視眼前的男人。相貌不凡,衣着低調但布料華貴,內力深厚,笑得太假。微微側首,打量跟随在這人身後的中年男子,太陽穴鼓起,武功高強,氣息沉穩,似乎在掩藏對他的不滿。

他自顧自坐在裴回對面,笑道:“在下淳于铮。”

裴回眼神微動,并不意外他會出現在平江城。

淳于铮:“梁溪鎮,一劍斬殺上百武者,鏟除邪教,裴少俠俠肝義膽,劍術更是登峰造極,不輸逍遙府主謝錫。”停頓片刻,又道:“聽聞裴少俠和謝府主是同門師兄弟?”

裴回擡眸:“是又如何?”

淳于铮擺手:“本也不是我們這些外人能說道的事,只是——”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不平的神情,好似真的在為裴回鳴不平、抱可惜。“謝府主欺人太甚,是個名副其實的僞君子。”

裴回斷然否決:“謝師弟是正人君子,公子慎言。”

淳于铮嗤笑:“如果他是正人君子又怎麽會搶奪你的名聲、 你的功勞,轉頭就蓋到他自己的頭上?如果他真把你當成師兄,但凡有一點兒同門情誼就不會恩将仇報。”

裴回猶豫存疑:“什麽意思?”

淳于铮:“裴少俠還不知道梁溪鎮鏟除邪教一事在外界傳成什麽樣子了吧?外界盛傳,鏟除邪教的人是謝錫,當日被您救下的那些人前一天還道是昆侖玉虛山的大弟子,第二天卻都改口稱是謝錫。風雨樓對此事緘口不言,卻也未曾承認過。要說無人授意、沒人故意引導風向,您信嗎?”

裴回:“不一定就是謝師弟。”

淳于铮看着他的目光帶上高高在上的憐憫,輕易就能激怒別人。若裴回跟謝錫的關系沒那麽好,或如傳聞中那樣勢如水火,被這憐憫的目光激怒,恐怕立刻就相信他說的話,和謝錫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當年,謝府主以自創的逍遙劍法鏟除紅衣邪教,揚名天下。今日,他的師兄,也就是裴少俠您以相同的方式揚名天下,用的還是昆侖正統劍法。以您在劍道上的天賦,遲早會掩蓋住謝府主的光芒。見此情況,難道他會不着急?對您也沒有防備?”淳于铮笑了笑:“或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您真的不疑惑嗎?明明是您的功勞,也是您揚名天下的機會,謝府主為何要搶奪?”

裴回垂眸,并無應答。看似油鹽不進,卻見淳于铮心滿意足。他起身嘆息道:“可惜啊,裴少俠以赤誠之心相待,奈何狼子野心。”言罷,告辭離開。

淳于铮前腳離開酒樓,後腳那跟在他身後的中年人便問道:“主公,他會信嗎?”

“信不信不重要,只要心裏有了懷疑就行。”人和人之間最禁不得懷疑,只有有了點裂縫,信任崩塌也是遲早的事。前世裴回看在同門情誼上選擇幫助謝錫,這一世,信任崩塌,反目成仇,他還如何幫助謝錫?

淳于铮露出嘲諷和得意的笑,心情大好,便等着看那二人反目的好戲。前世謝錫确實沒有問鼎天下的心思,但對淳于铮來說仍舊是個礙眼的存在。重生歸來那一日,本來猶豫是否拉攏謝錫,聞知已對他下毒蠱,淳于铮松了口氣。

後來他就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放過謝錫,不僅因為前世幾次三番栽在他手裏,還因為謝錫名聲太盛。天下第一人?除了帝王,何人堪稱天下第一?

至于裴回,要說開始還有想要招攬的心思,伴随着重生後的先知和順利,将前世那些尚未發展起來的仇敵誅殺過後,膨脹起來的自信和虛榮令淳于铮根本不在乎一個尚未成長起來的裴回。比起招攬到身邊,還是看他們自相殘殺,最終自我毀滅更有趣。

不得不說,淳于铮此人當真锱铢必較,心眼小得跟針眼兒似的。前世但凡是得罪過他的,今生都被他以各種手段弄死。相較于直接殺死裴回和謝錫,淳于铮更想将他們玩弄于鼓掌中。

可惜他并不了解裴回的性格,更加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關系。假如他晚一點自殺,或許就能知道兩人之間的關系,并非三言兩語能挑撥。那麽他應該會更換另一種方式來對待前世兩個勁敵,也許就能成功。

可惜,沒如果。

當今武林門派相互傾軋,同門之間有樣學樣,陷害踩踏傾軋不一而足。并非說沒有同門情誼,只是太少,而且經不起利益考驗。當這種畸形關系成為常态時,很多人就會視為平常。因此,淳于铮才會選擇離間裴回和謝錫,誰讓中原武林門派讓他看到的,便是這樣利益相争的同門。

昆侖五脈是個隐世門派,門中人淡泊名利,同門情誼深厚,不容易被挑撥離間。只因聲名不顯無人識,不為人所知。

再者,裴回對謝錫的信任已經到了幾近于盲目的地步,雖然他自己并不認為,又因為二人交集太少所以至今也沒有被發現。在裴回的心中,謝錫是個可靠的、有擔當的正人君子,謙謙有禮、溫潤如玉,行事不羁、多有仁慈,天賦異凜卻不恃才傲物。

多麽難得的品質!

裴回壓根沒把淳于铮的話放心裏,撥弄劍穗百無聊賴的等待謝錫到來。

謝錫緩步上樓,坐在裴回身側。後者瞥了他一眼又把頭扭回去繼續看樓下的說書先生,那說書的正巧提到幾年前鏟除紅衣邪教總壇的謝錫和今日來在梁溪一事,底下衆人紛紛喝彩。便就是在此時,有個紅衣姑娘跑出來,怒氣沖沖地喊道:“在梁溪鏟除紅衣邪教,一劍斬殺上百武者救了很多人的不是謝錫!他叫裴回!昆侖玉虛人!你們不知道就別胡說八道,你——一個說書的,聽信謠言胡說八道,今天我就砸了你的攤子!”

裴回疑惑的看向那紅衣姑娘,并不認識她,但她言行中很維護他。正當他要探身看個究竟時,謝錫擋在他面前。裴回擡頭:“謝師弟?”

謝錫神色莫測:“師兄看什麽?”

裴回:“底下有個姑娘認識我,我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

“師兄,她認識你,你也不一定認識她。我看,可能是半個月前在梁溪山頂上被救下來的,記住了師兄。”他沒記錯的話,底下的紅衣姑娘是青陽門門主的女兒鐵紅瀾,天賦倒是不錯。謝錫瞥了眼樓下的鐵紅瀾,徹徹底底遮擋住裴回的視線。不過是救她一命,她還當真動心?

“她為師兄正名,出于好意,師兄還是不要打擾她報恩的好。”謝錫看了眼桌上幾乎沒動過的酒菜,說道:“酒菜不合師兄胃口?不如回家去,我親自做給師兄吃。”

裴回猶豫,倒不是因為鐵紅瀾,他至今也沒記起曾救過的姑娘,只是單純可惜桌上未曾食用過的酒菜。謝錫便說道:“找店家要個食盒外帶回去。我也只做一道菜……剛巧想到要做什麽菜。”

裴回傾身問:“做什麽?”

“炮豚。”

裴回不解。

謝錫敲着桌循序善誘:“吃過叫花雞嗎?炮豚跟叫花雞的做法相似,色入琥珀、類同真金,入口即化、筋道酥軟,膏脂軟膩鮮滑。用松木炭炭烤,松木的味道融入肉裏面,滿口清香。潤而不膩,八珍美味。”

裴回揪住謝錫衣袖,巴巴的望着他,連手裏的劍都快顧不得了,催促他:“我們快回家。”回頭喊店小二,買下食盒将桌上酒菜外帶。亦步亦趨跟在謝錫身後,還嫌棄他走得慢,但見樓下塞滿人擠不出去,幹脆從二樓窗戶跳到地面,自後巷離開,速度飛快。

正在砸說書先生場子的鐵紅瀾在人聲鼎沸中好似聽到裴回的聲音,猛然擡頭看向二樓處,只見一抹藍白色飄過,心髒頓時漏跳一拍。立刻跑上樓卻沒見到人,從店小二口中問出行蹤便也來到後巷,可後巷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也見不着。

好不容易跑出來的鐵方鴻氣喘籲籲:“師妹,你找什麽呢?”

鐵紅瀾悵然若失,面色茫茫然。

鐵方鴻不忍,勸道:“師妹,你、你放下吧。”

鐵紅瀾狠狠瞪了眼鐵方鴻,嘴硬道:“我可不想跟其他人那樣忘恩負義!”言罷,朝大街跑去,看那意思還是不想放棄尋找裴回。

鐵方鴻無奈嘆氣,師妹雖刁蠻任性但也心善樂觀,近日來卻有愁緒上心頭。再聯系她一聽到梁溪二字便動容的模樣,大概能猜到是女兒家心事。可是,那不過驚鴻一瞥,哪能當真?

裴回提着食盒,長劍背在身後,往前跑了一段路停下來。回頭見謝錫還是慢悠悠走着,心裏焦急便催促他。謝錫走到他身邊接過食盒,掂了兩下,不算重。

“師兄,急也沒用。食材還未備好。”

聞言,裴回抿緊唇,雖然不說話,但眼裏有些失望。謝錫又說道:“來的時候,我已經吩咐人去備食材,回去後就能立刻炮豚。”

裴回眼神兒又亮了,放慢腳步慢悠悠的走,矜持颔首:“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

謝錫:“師兄說的對。”反正沒有那些随随便便就對師兄一見鐘情的人在旁礙眼,師兄便說什麽都是對的。謝錫心情放松,連帶着還有心情欣賞平江春景。

他們走過民巷,一側是民居,另一側是長河。河中游過一群鴨,河邊垂柳輕輕蕩在河面。本該是熱鬧的,但只有三三兩兩幾個人,連個嬉鬧的孩童都沒有。

這就是令裴回感到奇怪的地方,平江桃塢好歹是個有名的城鎮,居民集中區竟然那麽少人。裴回側首看謝錫,後者賞着春景,并無奇怪的表情。他不禁開口詢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謝錫淡笑:“嗯?”

裴回指着民居:“只有兩三個人,連個孩童也不見。”

謝錫:“師兄觀察力敏銳。宋家莊是江南第一大莊,也是第一大富商,經常和武林人士打交道。江湖人也需要銀錢傍身,便會被宋家莊招攬過來成為門客。江湖人一多,官府也不管,容易鬧事。所以,一旦發現平江城湧入大量江湖人,這裏的百姓就會到城郭外面的十裏桃林深處避難。”

平江桃塢大部分地區被宋家莊劃進其勢力範圍內,連同集市店鋪有一大半被壟斷。因此城鎮內普通百姓并不多,十幾年間,他們陸續搬到城郭外居住,故而民居這一塊兒看上去沒有太多人。

裴回狐疑:“沒有人引導,百姓會甘願離開?”

官府不作為,除非天災人禍,百姓才會離開自己的家。江湖人鬧事不會造成大面積傷害,而人總有僥幸心理,覺得有那麽多人總不會自己倒黴。基于此,想要整片城鎮百姓搬走不太可能。

“自然有人引導。”謝錫撥開垂到眼前的柳枝,順手折下一枝。“我娘是個醫師,醫術高明。她每年都會來桃塢,閑暇無事便到醫館義診,深受百姓愛戴。江湖人鬧完事之後就走,不管那些受到損失或被打傷的百姓,我爹就會出面幫助。所以我爹娘的勸告,他們多半會聽。”

“宋家莊幾百人被滅口,又在突然之間湧入那麽多江湖人,鬧得人心惶惶。索性就讓他們到城郭外避難,而且根據之前的分析,淳于铮可能下毒滅殺江湖人。以他的性格,不會在乎城裏的百姓。”

為防止漏網之魚,淳于铮最大可能會用毒霧圍攻桃塢,城鎮裏無辜百姓的性命則不被他放在眼裏。裴回若有所思:“果然。”淳于铮才是居心叵測、心思惡毒之人,還敢到他面前挑破離間、嘲諷謝師弟。

啧。裴回面露嫌棄:“殺了他吧。”

謝錫将手中柳枝插進石橋橋洞縫隙裏,聞言回頭,靜靜凝望着裴回:“師兄都知道了吧。”

裴回:“知道什麽?”

謝錫垂眸,方才折下來的柳枝枝葉已有些枯萎,失去嫩綠動人的顏色。他伸出手輕輕撫平柔軟蜷縮的葉子,溫柔得像在撫摸情人的臉頰。“在梁溪鏟除紅衣教的人明明是師兄,卻被冠在我身上。連風雨樓也三緘其口不敢澄清,的确得到我的授意,不讓師兄揚名。”

裴回疑惑:“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謝錫輕輕嘆息,仍舊沒有直視裴回:“為了師兄好。”

裴回:“哦。”

謝錫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下文,蹙眉看向裴回:“師兄不問?”

裴回:“問什麽?為我好嗎?我知道了,我相信謝師弟。”

謝錫久久無言,不知該不該委婉提醒他。“師兄,你都這麽随便相信其他人的嗎?”

“當然不,我只信謝師弟。”裴回肯定的回答:“因為謝師弟是君子,不會騙我,更不會害我。”

謝錫面對裴回凝望着自己的雙眸,眼裏是全然的信任和喜歡。他心中似有熱流滾滾流過,溫暖冰冷的四肢百骸,向來是冷心冷肺的,卻在面對裴回時無法控制喜愛。他喟嘆着,以更為誠摯的表情回望裴回:“對,我不會害師兄。”

——根本不敢承認自己是君子,還騙了人裴大師兄無數次!

裴回心焦:“飯菜快涼了,我們趕緊回家——”炮豚!

傍晚時分,晚霞滿天。寬敞的院子裏,裴回、薛神醫和宋明笛齊齊端坐,滿臉期待的望着院門口。那飄香十裏的香味勾得他們直咽口水。

在場除了裴回三人,還多了楊明刀和苗英兩人。這兩人是下午突然出現在別院裏被薛神醫所救,經問過才知二人途中遭遇數次截殺,慌亂中便與其他人失散,一路又被追殺到平江。期間楊明刀為保護苗英受傷,恰巧想起謝錫在桃塢有座別院,于是甩開追殺他們的人躲了進來。

謝錫問過他是何人追殺,他道是黃泉賦的人。

裴回抱着長劍倚靠在緋紅色的柱子旁仰望紅霞,藍白二色長袍被風掀起一個衣角,長發飄揚,和幾縷揚起來的紅色劍穗交纏,輝映出別樣的美感。

苗英目光有些癡迷,不由贊嘆:“我才發現謝大哥的師兄也好好看。”

楊明刀瞥了裴回一眼,對着苗英嗤笑:“膚淺。”

苗英雙手捧着臉頰,回頭看到楊明刀那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皺了皺臉哼兩聲:“我就膚淺,長得好看的,我就喜歡。”

這兩人從逍遙府就互相看不順眼,出來後一路南下共同相處,更是誰也受不了誰。吵得格外兇,但共過生死患難,好歹是感情升溫,有了些變化。

楊明刀不滿地嘟囔着:“我也長得好看,你怎麽就不喜歡?”

苗英一聽,臉頰緋紅,比之西邊紅霞還殷紅。楊明刀不小心瞧見她這不勝嬌羞地模樣,眼神直接就看呆滞了,直勾勾的盯着瞧,瞧得苗英更為害羞。

薛神醫瞧了眼這對有情男女,扭頭又去瞧孤身一人抱劍望天的裴回,心裏發酸。

“唉。”

當爹的心情,苦啊。

謝錫自院門口進來,裴回一見到他便迎上前,目标是烤乳豬。但在某些人眼裏便是迫不及待迎接謝錫,薛神醫見到謝錫立刻拉下臉,他還是寧願裴回孤身一人抱劍。

“唉。”心苦啊。

謝錫鼓了兩下掌,便有兩人擡着烤得噴香的乳豬進來,露天擺放,旁側還放了兩把小刀。過了一會兒又有人提了壇酒進來,放在桌上。

“桃花釀,之前答應過師兄,開封的話得請師兄喝。”謝錫的長袖用銀索襻膊挽起至小臂處,長發以木簪簪起,幹淨整潔帶了絲人間煙火氣。

苗英偷偷對楊明刀說:“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謝大哥,好意外。”她以前見到的謝錫,從容不迫、溫潤如玉,卻像個神明,她可以崇拜、愛慕,卻無法靠近、擁有。

楊明刀陰陽怪氣:“叫那麽親熱幹嘛?有本事兒你喊我聲楊大哥?”

苗英沒好氣的沖他翻了個白眼,偏過頭去沒理他。楊明刀有些失落,半晌後聽到苗英很小聲地喊了聲‘楊大哥’,瞬間笑得跟傻子一樣。

謝錫執刀切割烤乳豬最嫩的一塊肉,伸到裴回嘴邊:“嘗嘗。”

裴回咬了口,皮薄酥脆,肉嫩松香,膏脂軟膩鮮滑。他不言不語,接過謝錫手中的匕首徑直切烤乳豬吃起來,時不時切下兩口喂給謝錫,完全忘了人家還有手能自己動。

謝錫吃了幾口便将酒壇開封,甜香的酒味撲鼻而來。将正在暧昧的楊明刀、苗英二人,以及正陷入當爹那可悲的心碎中的薛神醫、宋明笛也都吸引過去。

幾人邊喝酒邊吃肉,充滿默契,誰也不肯花時間分心幹其他事,一心只管吃。謝錫眼皮抽搐了一下,眼疾手快搶先切下一大塊肉放到裴回面前并叮囑:“慢慢吃。”

烤乳豬本來就少,幾個人一塊兒吃本來就不夠,一下子就全都吃光。完了又觊觎上那壇子桃花釀,好在這是烈酒,後勁十足,喝不到幾杯就醉倒一片。

薛神醫倒是沒喝酒,也不讓宋明笛這小屁孩喝,見天色已暗,月上枝頭便把小孩帶走。裴回喝醉了,乖巧地坐在謝錫身側,不動不說話。反觀苗英,喝醉了上蹿下跳特別鬧騰,鬧騰完就呼呼大睡。

楊明刀被她折騰得頭疼不已,摟抱着苗英也離開了。

熱鬧的院子一下清靜不少,只聞得蟲鳴。謝錫把玩着裴回的手指,逗弄他:“師兄,我今晚毒蠱發作。”

裴回臉頰不滿喝醉後的紅暈,雙眼倒是亮晶晶的,像天空夜幕點綴的星子。他盯着謝錫,好半晌才重重點頭:“我在!”

謝錫唇角露出笑:“上次是哪個姿勢,師兄可還記得?”

裴回許久沒回應,他想不起來了。

謝錫遺憾說道:“那只能重新來一遍了。”

裴回全身顫抖了一下,抓住謝錫的衣領,含糊念道:“薛、薛叔在。”

“不在。薛神醫正忙,或許睡下了,不好打擾他。反正我們只試兩三個姿勢就好,師兄喊停,我就停。”

“真、真的?”裴回半信半疑,倏然堅定拒絕:“以前好幾次求過,你,沒停。”

謝錫:“那是事先沒商量好。君子一言九鼎,師兄不認可嗎?”師兄認可也沒用,反正他自己承認過自己根本就不是君子。

裴回整張臉都皺巴巴的,陷入苦惱中。他怕謝錫無度需索,又覺得君子一言九鼎沒有錯。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點頭松口:“好吧。”

果然喝醉酒就特別乖。謝錫擁着裴回入懷,滿心全是甜蜜:“師兄,我在師兄心裏,是不是最重要的?”

裴回:“不是。”

謝錫停頓片刻,冷靜詢問:“哦?師兄心裏還有誰?”

“師父、師伯、薛叔……”裴回掰着手指數。

謝錫的笑容快要堅持不下去了,他打斷正在認真數數的裴回,換了個問題:“師兄有多愛我?”

裴回懵了許久,腦海中似乎正在處理這個對于他來說異常艱難的訊息。愛?“哪、哪個愛?”

謝錫危險的眯起眼睛,師兄為何遲疑?“自然是共結連理的男女情愛,師兄不是對我……心有情意嗎?”

環住裴回肩膀的手忽然握緊,雙眼牢牢盯住裴回的臉,注意着他的表情和回答。待發覺自己的緊張,謝錫不由嗤笑,他何時這般緊張恐慌過?又,何時這般在意他人?

裴回:“共結連理?我——跟謝師弟?”

謝錫溫柔一笑,俯身吻住裴回的唇角:“你我已行過敦倫,師兄不打算負責?嗯?不想同我共結連理,又想和誰?白日酒樓裏那個紅衣姑娘嗎?”

裴回愣愣的,滿腦子都是桃花釀那香甜缤紛的味道,迷迷糊糊好半晌才将思考的能力自天際邊拉回。

“謝師弟,你怎會這麽想?”他訝然道:“我可是要繼承昆侖掌門之位的!”

遵循舊禮,昆侖歷代掌門孤老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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