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魏爾倫想起多年前,?曾在法國時的某一天。
蘭波帶着布丁和紅酒來找他,說要慶祝他的誕生。
“今天是你殺死牧神獲得自由的日子,就當做你的生日好了。慶祝生日,表明你的誕生是有價值的。”
蘭波還送了他一頂黑帽子作為禮物。
……無法理解。
他的誕生能有什麽價值?
不明白。
人類的感情、行為、動機……都不明白。
就像現在。
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卻在冷靜地與自己談判。
她身上那股散發着神性的壓迫感讓魏爾倫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在她眼前殺了太宰治,自己的靈魂恐怕也會下地獄。
而太宰治——
一開始,?魏爾倫确實感覺對方是對死亡毫無所覺,?甚至抱有期待的。
可是後來,他腐朽的眼神深處浮現出微弱的殘燭一樣的光。
是因為那個女孩嗎,?因為她表現出了堅定地要拉住你的意圖?
但你卻不想對上她的目光。
害怕對上她的目光後,?心裏堅守的某些東西會垮塌。
害怕她責備,?害怕她失望,?害怕她難過,?更是害怕自己心中的軟弱。
……
魏爾倫松開了手。
他只是抱着試探的态度,?太宰治開出的條件他也無法拒絕。
“為了對小小姐的心意表示敬意,?我暫時不殺你,太宰君,趁這段時間好好告別吧……不,?我也可以讓你們浪漫地共赴死亡。”
保镖砰一聲開槍。
魏爾倫躲開,?子彈打到太宰治身後的玻璃牆上,玻璃四分五裂。
保镖連開數槍,都被魏爾倫躲開。
他從容不迫地在牆壁與天花板間游走,像在進行一段華麗的華爾茲。
“我會再來找你的,?港口黑/手/黨的黑色幽靈。”
魏爾倫從空蕩蕩的窗框跳出,保镖追出去。
“太宰先生!”
妖怪們連忙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挪開。岩永琴子沖到太宰治身邊。
說實話她現在有些生氣,在看到太宰治毫無求生欲的表現時。
這個世界就這麽不值得留戀嗎,?她就……無論如何也軟化不了他的心嗎。
但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
一面牆的玻璃在身邊落下,要是劃傷了哪裏糟糕了,她都能看到血從繃帶裏滲出來了!
太宰治外套上也沾滿了玻璃碎屑。
太宰先生怎麽還是一副什麽都感覺不到的樣子,他就沒覺得哪裏疼嗎!
啊啊好煩,等傷口處理完再算賬!
“太宰先生,先把衣服脫了,看看有沒有傷得比較重的地方。”
太宰治瞥她一眼。
從中看到了抗拒,岩永琴子氣急:“洗澡你都被我看光了,怎麽還這麽不坦誠啊!”
“……”
太宰治挪開視線,不理她。
……可惡。
這什麽态度?
應該說從游戲裏出來後太宰先生态度就很奇怪,就算知道他性格陰晴不定,但這也太奇怪了吧!
岩永琴子終于,小宇宙爆發!
她狠狠推了一把太宰治。
太宰治似乎沒料到她會動手,往後趔趄幾步,接着拳頭就噼裏啪啦落到了身上。
“太宰先生,太過分了!”
岩永琴子邊打邊罵。
“你看不出魏爾倫想殺你嗎?自殺走運沒死你還真當自己不死啊?萬一他手滑怎麽辦?!一天到晚死死死,就不能想點別的?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我……”
哽了一下,繼續罵。
還沒消氣,繼續打。
“從游戲裏出來就不理人,你發什麽神經,信不信我休了你啊!”
“這麽讨厭我,那你就別幫我擋槍啊,莫名其妙的。”
“還有,傷口看一下怎麽了,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不快點處理發炎了怎麽辦?有你這麽不愛惜身體的嗎?!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你能不能多在乎一下自己,你都不疼的嗎?!”
岩永琴子揪住太宰治衣襟,情緒上頭是無法控制的,她眼裏迸濺出淚光。
“你簡直要把人氣死,太宰治!!!”
她怎麽就看上這麽個混蛋!
……誰叫他臉帥呢。
岩永琴子甩手,抹了一把淚花,深吸一口氣慢慢讓情緒穩定下來。
她和太宰治站在原地,隔着半米距離,一時之間誰也沒說話沒動作。
……太宰先生好像被她給吼懵了。
完了完了。
岩永琴子後知後覺,她在太宰先生面前的淑女形象沒啦!
人還沒追到呢就沒形象了,她是不是完蛋了嘤。
妖怪們抱作一團。
“頭一次見公主大人發這麽大的火。”
“吃人啦!公主大人要吃人啦!”
半晌。
太宰治上前一步,遲疑着似乎想問什麽樣子。
“琴子,你……”
岩永琴子想變回平時活潑的語調,但一時調整不過來,導致語氣有點硬梆梆的。
“幹什麽!”
太宰治像是被她的語氣刺了一下。
“……沒什麽。”
又來。
又是這種欲語還休欲迎還拒的樣子,也不知道太宰先生是怎麽做到在心裏藏這麽多事的。
她瞪他:“有什麽就直說!”
太宰治露出笑容,那笑容更像是對自己笑的,能看出其中悲哀的掙紮,還能聽到靈魂支離破碎的聲音。
“你記憶恢複得怎麽樣?”
總感覺太宰先生表情有些勉強。
他的表情可以歸為兩類,懶得僞裝的空白厭世,以及完美的僞裝。然而此時哪類都不是,面具裂開了一條縫,流露出真實的內心。
想要知道答案,卻又害怕知道答案。
脆弱,又寂寞。
“我這次沒有恢複記憶。”
事到如今也沒必要隐瞞了,太宰先生也能猜出來。
“那個游戲,每玩一次可以恢複一部分記憶。想要全部恢複的話,可能還得再去幾次。”
太宰治微微斂眸,聲音缥缈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這樣啊……是這樣……”
太宰先生原來在乎的是這個?
自己恢複記憶應該對他沒有影響吧,系統都說了她沒有認錯人。
太宰先生不知想了些什麽,之前那種拒人千裏的氣場總算消散了些。
總之問題暫時解決,岩永琴子想起他的傷。
……唉不行不行,還是好氣。
讓她自己靜靜,先晾太宰治個三兩天再說!
岩永琴子拿出手機,準備給中原中也打電話讓他來接人。
放着不管,太宰先生肯定不會去處理傷口的,主要她也沒港/黑其他人的聯系方式。
唉,看來真得跟織田作先生要一下手機號了。
太宰治像是看出了她的意圖。
“你想幹什麽?”
“跟中也先生打電話。”
手機被一把抽走。
“?!”
“太宰先生你還給我!”
憑借身高優勢,太宰治輕易就制住了她。一手抵着她腦袋,另一手靈巧地在手機上按動。
手機扔回來,中也先生的聯系方式被删除了。
“不要小矮子。”
“……占有欲好強哦,”岩永琴子嘀咕,“那織田作先生也行,你告訴我號碼?”
“……”
察覺到太宰治不樂意的氣息,在對方開口前,她搶先道:“我要回去休息了。”
“太宰先生自己處理傷口吧,我會讓妖怪盯着你的。”
岩永琴子轉身,卻發現自己的手杖拉不動,低頭一看,另一端被某人牢牢握在掌心。
對上她的視線,太宰治輕聲開口。
“疼。”
“我疼。”
他發絲淩亂地覆在臉上,臉色慘白,繃帶滲血面積還有擴大趨勢——
……不能心軟!
岩永琴子內心天人交戰,面上還維持着冷淡。
“我怕疼……”
太宰治呼吸輕顫,鳶瞳濕潤地看着她。
那你就去診所啊。看樣子太宰先生是想讓她陪同,雖然不太清楚他為什麽會出現這種轉變,但岩永琴子察覺,這是個提條件的好機會。
“我被魏爾倫吓壞了,走不動了。”
“我可以背你。”
太宰治回答。
“我餓了,剛才魏爾倫影響了我吃蛋糕的食欲。”
“我陪你去吃東西。”
太宰治又回答。
“我要吃你的大香蕉。”
“……”
太宰治沉默了。
呵,男人。
像是察覺她要走,太宰治松開握手杖的手,拉住她的手,就像她在游戲裏做的那樣,手指強勢地穿插進她指縫。
不讓走。
內心別扭,無法用直接的方式來表達,就連現在這種用小動作來表達的方式,也是她一次次努力、逼迫、掰着對方直視內心才有的一點點進步。
岩永琴子嘆了口氣。
察覺她态度松和,太宰治眉眼染上淡淡的笑意,拉着她往外走。
“走吧。”
“……等等。”
岩永琴子想給店家寫個聯絡地址,讓他們派人來拿賠償金。
紙筆被太宰治抽走一扔,“沒關系,魏爾倫會全部賠償的。”
你确定他這麽聽話?
對上她的視線,太宰治勾唇。
“這是我的預言。我的預言全都會實現的。”
到了外面,一臉懊惱的保镖迎面走來。
“抱歉岩永小姐,那家夥跟丢了。”
保镖是她暗中讓妖怪用手機發了定位找過來的。
車禍後家裏對她的出行盯得更緊,這次好不容易一個人走走,沒想到就碰到上魏爾倫。不過,也多虧保镖才打破了與魏爾倫對峙的僵局。
“你沒事就好。”
魏爾倫超越者的實力也不是一般異能者比得上的。
“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反倒會過意不去呢。”
保镖聞言,深深低下頭。
岩永琴子想起,來的路上她看到過一家診所,也是在這個坡上,于是就拉着太宰治去了。
保镖在不打擾他們的距離下跟随。
那是一棟木質結構的洋房,門口挂着古舊的木牌,寫着“診所”二字。
前院環繞着貝冢伊吹樹,還栽着一顆銀杏。銀杏樹下是白色的桌椅,蓋着碎花桌布,食籃裏整齊放置着一個個柿餅。不時有銀杏葉飄落,點綴其中。
整棟屋子都給人舒适有序的生活感,能讓人心都靜下來。
這裏的主人也一定品味高雅。
走進其中,連腳步都不由得放輕了些。
“打擾了。”
屋裏有位穿白大褂的壯年男子,還有位穿和服的女性,看樣子是夫妻。聽到動靜,夫妻倆回頭,露出溫和的笑容。
“你們好,請問需要什麽幫助?”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齊齊一愣。
原因無他。這對夫妻的外貌,竟與中原中也八/九分相似……不,應該說是中也先生像他們才對!
夫妻。
外貌相似。
很難讓人不聯想到父母與孩子。但放在中也先生身上并不适用,因為他不是人類。
但是……
岩永琴子又忍不住看了看夫妻倆。
除了眉眼細節,還有周身氣質、行為等,與中也先生的相似感揮之不去。
連太宰先生看上去也有些驚訝……難道還有她尚未打探到的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