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太宰治上前一步。
“散步時有塊玻璃落下,?不小心被劃傷了……麻煩您幫忙包紮一下。”
“怎麽回事?!孩子,快來這邊坐下。”
夫妻倆眼裏一下湧現出疼惜之情,忙不疊為太宰治處理傷口,甚至有些憐愛過了頭。
雖說醫者仁心,?但對見慣了生老病死的醫生來說,?被玻璃劃傷什麽的,應該算是小場面了?
岩永琴子也明白太宰治想做什麽。
憑借人畜無害的外表、讨人喜愛的談話技巧,?他迅速和醫生熱絡起來。
看樣子是準備通過對話套取信息。
太宰先生的話語不能設置太多陷阱,?否則會引起懷疑。
奇怪的是,醫生眼裏的善意能看出來,?說話卻滴水不漏。
一般來說,?除了太宰先生這種特殊職業,?只有律師、司法機關、外交官等職業的人才會有這麽缜密的話術,?不該出現在一位普通醫生身上。
岩永琴子微微皺眉。
有種違和感。
和服女人給她和保镖遞上茶水,?在她身邊遲疑片刻。
“琴子……請問是琴子嗎?”
“是。您認識我?”
剛剛應該沒有提她的名字。
“琴子,?真的是琴子!親愛的——”女人轉頭與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又轉向她,“我們以前在慈善會上見過,你不記得了嗎?”
“非常抱歉,?我遭遇了車禍,?最近兩年的事都不記得了。”
女人露出悲傷的神情。
“是這樣啊。”
“當時聽說你出事,我們都想來東京探望你。但你父母謝絕了所有人的探望,想必他們當時心裏也很難受吧。”
她摸摸琴子的頭,“總之,?現在沒事就好。”
看來是以前認識的人。
“您能給我講講以前的事嗎?您也知道,我失去了記憶,現在正在努力找回。”
通過交談,?岩永琴子得知,岩永家和夫妻倆一個在東京一個在橫濱,所以交情只能算不深不淺。
在他們眼裏,岩永琴子的日常無非就是上下學,代表集團做慈善活動。
不向外人吐露過多信息,确實是她的作風。
“說起來是有件事……”
女人露出思索的神色,“因為我和丈夫身份特殊,當時你還為這件事來找過我們。”
男人過去是軍人,兼任町議會的議員。女人也是上流階級出身。
兩人都是厲害角色。
原來如此。
岩永琴子心道。那麽醫生為什麽話術缜密、夫妻倆為何認識她也就說得通了。
“請問是什麽事?”
“關于一處軍用研究所。琴子小姐在做慈善過程中認識了不少流浪兒,好像通過某種途徑了解到橫濱一處研究所,你懷疑……”
女人接下來的聲音壓得很低。
“那裏在進行人體實驗。”
!!!
岩永琴子還沒來得及做反應,只聽哐當一聲,背後,保镖手裏的茶杯落地,茶水灑了一身。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臉色看上去有些僵硬。
“手滑了……非常抱歉。”
“……”
岩永琴子眼神變得深意。
“而且不久後就聽說你遭遇了車禍。所以我和丈夫都對這件事印象比較深刻。”
女人最後說道。
“這樣啊……”
既然以前認識,就不用像剛才那樣試探了。
她直接開口詢問:“請原諒我的突兀……請問你們有孩子嗎?”
女人垂眸。從黯然神傷的樣子能看出,她曾為這件事流淚過無數次。
“曾經有過。”
去世了啊。
“被卷入了戰争……都怪我們沒看好他。”
說起自己的孩子,女人悲傷的同時有種自豪,又因為這種自豪産生了更沉重的悲傷。
那個令她自豪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他有普通孩子調皮的一面,但大多時候都很懂事,骨子裏有種跟他父親一樣的凜然正氣,要是能長大的話,一定…………抱歉。”
她咽下哭腔。
岩永琴子把手帕遞過去。
“抱歉讓您想起了傷心事。”
等女人平複些許,她又問:“那孩子身上有什麽能與其他人區分的特點嗎,比如痣、胎記一類的?”
女人陷入沉思。包紮好的太宰治和醫生走過來。
“右手腕根部。”醫生突然插話。
“那孩子小學時曾把大他四歲的少年打翻在地,還請了家長。去了才知道,他動手的原因是對方侮辱了我們……對方當時拿着鉛筆,刺進了他的右手腕根部,筆尖斷在了裏面。我後來檢查過。”
醫生擡起右手腕,“碳元素反應性很低,刺進身體裏也很難發生變化。所以那孩子這裏一直有黑色的小傷口。”
岩永琴子印象裏中原中也都戴着黑手套,不知道有沒有傷口。
她詢問式地望向太宰治,對方也微微搖頭。
夫妻倆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
醫生:“勞您費心了,琴子小姐。不過不用再找了,我們反複确認過,那個孩子已經……骨灰擺在佛壇,他的靈魂會和我們永遠生活在一起。”
女人悲傷地笑着看向太宰治。
“要是還活着,也跟這個孩子差不多大了。”
所以,對太宰先生态度溫和也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岩永琴子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走到太宰治身邊拉住他的手。
“太宰先生情況怎麽樣?”
“沒有大礙。”
醫生回答:“耳朵被劃傷流的血比較多,還有後頸,之後一周注意少活動頸部,以免傷口撕裂。還好沒傷到頸總動脈。”
“真可惜。”
太宰治嘆氣。
又在想死。
岩永琴子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
太宰治低頭,正對上她憤怒的眼神,鳶瞳裏劃過一絲笑意,唇角揚起不太明顯的弧度,歪頭,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腦袋。
“和男朋友感情真好呢。”
女人打趣。
“是啊,但我還是希望太宰先生能更主動一點,看到我的時候更興奮一點。對了,您這裏有壯——”
岩永琴子接下來的話被堵在帽子裏。
太宰治把貝雷帽拍到她臉上,拉着她往外走。
“走了。”
“等等,”岩永琴子回頭望向夫妻倆,“可以祭拜一下嗎?”
有佛壇的話,她想去上柱香。
夫妻倆一愣,溫柔的笑容徐徐展開。
“當然可以。”
從診所出來,岩永琴子和太宰治牽着手往坡下走。
“太宰先生怎麽看那對夫妻的事?我總感覺他們說的是中也先生。”
“為什麽這麽想?”
“你可以把這個稱之為‘女人的直覺’?”
太宰治失笑。
“也有不對的地方。”
岩永琴子苦惱。
“他們應該檢查過屍體,不過屍體可以僞造,這點勉強能說通。但最重要的是,中也先生并不是人類呀。”
無論是異能特務科的資料,還是魏爾倫的話都是這樣說。
除非這個情報也是錯的。
太宰治睃她一眼。
“你還真是知道不少。”
中也的身世可是機密。
“不,我知道的還不夠,”岩永琴子認真凝視他的眼睛,“比如太宰先生的尺寸,能堅持多久,喜歡女仆裝還是兔女郎……”
說着,她發覺不對。
“太宰先生,耳朵紅了嗎?”
太宰治撇開頭去,只能看到微卷的發絲和繃帶。
“……是傷口有點發炎。”咦,真的嗎?
有點可疑哦。
岩永琴子還想湊近觀察,被太宰治用手擋住臉。
“好好看路。”
一說,她想起來了:“太宰先生不是答應了要背我嗎!”
她原本以為要多花點口舌才能說動太宰治,或者對方不會理她,沒想到太宰治還真的背起了她。
不禁懷疑太宰先生是不是被人調包了。
還是說……
岩永琴子看着太宰治毛絨絨的後腦勺。
是不想讓她看到表情嗎?
“我認為中也是人類。”
岩永琴子意識到太宰治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這是‘男人的直覺’嗎?”
她不禁吐槽。
她想了想。
“如果中也先生是人造異能,體內會存在程序式,應該有某種辦法能進行讀取。如果中也先生是人,那也會有記憶被抹消的痕跡……這樣就能判別。要試試嗎,太宰先生?”
“不要。”
太宰治态度一下冷了下來。
意料之中的反應。畢竟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不和,而且也不喜歡做麻煩事。
所以她才先說出一個複雜的提議,再提對方可接受的提議。這也是談判的小技巧,先提出高于預期的條件。
“那太宰先生就找機會把中也先生的手套摘下來,看看有沒有傷口吧。”
“你這麽關心那條蛞蝓做什麽。”
太宰治語氣不善。
岩永琴子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
難道太宰先生生氣不僅僅是因為讨厭中也先生?
“太宰先生……”
她湊近太宰治耳邊,問。
“你是在吃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