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太宰治渾身一僵。
岩永琴子沒有過多在意,?注意力集中在接觸的地方,仔細地掃過太宰治口腔每一處。
……很好,乖乖咽下去了。
不得不說,會配合你行動又不擅自作妖的太宰先生,?真是讓人越看越喜歡呀!
太宰先生怎麽啦,?怎麽一動不動的?
稍微拉開距離,對上那雙驚訝到瞳孔微縮的鳶眸時,?岩永琴子也是一怔。
太宰先生的眼裏一片空白,?但和平時的空無一物不同,更像是因為太過出乎意料而不知作何反應。
鳶瞳裏完整映出她的剪影。
外界的聲音似乎都渺遠了。
呼吸輕柔交織,?淡淡的旖旎氛圍彌漫開來,?心髒也是從未有過的失重感。
……?
怎麽回事?
岩永琴子雖是老司機,?在某些方面反倒意外地單純。比如舌吻這種事,?要正式确立關系後才行。滾床單這種事,?也要等成年才可以。
所以她一直是對太宰治口花花,?沒有采取實際行動。
這次親太宰先生,?也只是為了确認他有沒有吞下解藥,沒有別的心思,雖然她很想。
考慮到他們此時處境,?只有這樣做才不會引起懷疑。
太宰先生的話……應該能明白的吧?
岩永琴子很快就把那點悸動的情緒抛在腦後。
這個樣子的太宰先生太少見了!為什麽不趁機多占點便宜呢!
她手往後伸,?勾住太宰治脖頸,再次踮腳湊上去,這次的目标是臉頰。
雖然不能親嘴,但親親臉是可以噠!
親了一下,?岩永琴子還沒過瘾,正準備再親。
“?!”
太宰治就像突然反應過來,冷淡的神情中掠過一絲慌亂,?想躲,被岩永琴子拽住。
“別跑嘛。”
她的笑容越發燦爛。
“躲什麽呀,太宰先生,不要害羞。”
“再親一下,就一下,最後一下!”
怎麽說呢,這種和平時不一樣的太宰先生,很讓人在意啊。
而且太宰先生還不讓她看表情,反倒更想看了呢!
“咳咳。”
前方的咳嗽聲吸引了岩永琴子的注意,警衛垮着個臉。
“親夠了吧……親夠了就走。”
……切。
岩永琴子把這歸結為單身狗的憤怒。但正事要緊,她還是先放過了太宰治。
在警衛的帶領下,他們來到目的地,設施深處的一間辦公室。
警衛摁下呼叫鈕通報後,門自動打開。
裏面站着一位穿着白大褂和黑皮鞋的男人。
熱切得有些過分的笑容像出籠的鳥兒一樣朝他們撲來。
“好久不見,岩永小姐。”
“你好。”
岩永琴子能感到每個毛孔都在戰栗,被她很好地掩飾下去。
身體在告訴她,這個人就是夢中出現的N,也就是過去她來研究所時帶領她參觀的人。
“這位是我男朋友,太宰治。”
“歡迎歡迎,真是郎才女貌啊。”
N恭維了幾句,視線迫不及待地重新落回她身上。
堆砌的笑容深處,是刺眼的端詳和試探。
“岩永小姐,此前聽聞您出了車禍,喪失了記憶……?”
岩永琴子點頭,裝作沒有戒心似的把情況和盤托出。
“對啊,僥幸躲過一劫,但最近兩年的記憶全都沒了,”她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所以很抱歉,我對您和您的研究所都沒有印象了。”
“……沒關系,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N大松一口氣。
雖然岩永琴子覺得N大松口氣的原因并不是她沒事。
“這裏是陸軍研究部門,我是負責人N。”
N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又道:“我當時也想來探望您,可惜研究脫不開身,您父母也拒絕外界的探望。”
探望?是想确認她死沒死吧。
“哪裏叫沒事,今晚又遇上了,真是太不幸啦!”
岩永琴子繼續演,伸手挽住太宰治手臂,“多虧我男友反應快,馬上把我從車裏推了出去,我們滾下坡道,好險躲過一劫。”
平時她就是個臨危不亂的人,所以不用特別裝出害怕的樣子。
N打量着他們灰頭土臉的樣子。
“岩永小姐為何不在現場等待救援?”
“我們懷疑會有後續襲擊。”
太宰治接話。
他話音沉穩,臉色平靜,看上去就是一位聰明又可靠的男朋友,僞裝技巧足以騙過所有人。
“琴子遇上過不少這樣的事。如果是敵對集團的襲擊,可能會有後手。所以我提議先離開現場。”
N點點頭。
“确實,你說的有道理。”
岩永琴子歪頭。
“說起來我們也很好奇,N先生是怎麽找到我們的呢?”
N苦笑。
“說來湊巧,我們有位研究員正好在那家餐廳吃飯,因為岩永小姐曾來過研究所,所以他對您有點印象,就打電話告訴了我。”
“因為岩永小姐身份特殊,我猜測您不在車禍現場是有原因的,就像您男朋友剛才說的,可能有敵人在……所以才暗中用入侵網絡的方式聯系您。還請您不要介意。”
多麽為她考慮。
岩永琴子恍然,“這樣啊。”
她眉眼彎彎笑起來,“沒關系,我不介意。”
“那麽,您說要告訴我真相、以及需要我幫助的事是什麽?”
“是您曾提議的一項合作計劃,這裏不太方便……兩位随我來。”
N帶着他們往地下走去。
是否真的有這項計劃,岩永琴子不清楚。
對方一來就在試探她的記憶情況,在知道她對研究所沒有印象後,再用“您曾提議”這種說法就很微妙,N知道她無法打探虛實。
岩永琴子看到了熟悉的臺階。
她知道臺階盡頭是一道門,門後是升降機,升降機下去是座空曠的工廠。
而她要挖掘的秘密,就埋藏在工廠深處——
在夢境裏,也就是她上一次到來時,N是不想讓她接近這裏的。
為什麽這次反倒主動帶他們來了呢?
很簡單,因為他們被注射了毒物。
在N眼裏,她和太宰治就是将死之人。對付快死的人有什麽好顧慮和隐瞞的呢?
所以,這也是他們接受抽血注射的原因:讓N放下戒心,更便于套話。
研究室人多嘴雜,她又是公衆人物,很難保證不走漏風聲。
在空無一人的地下工廠動手更合适。
“計劃內容不好解釋,設備都在下面,您看到就知道了。”
像是為了打消他們的顧慮,N邊走邊道。
“這座設施研究的內容是什麽?”
太宰治突然開口。
N愣了一下,似在考慮要不要說。可能是想到反正他們也不能活着走出去了,還算爽快地開了口。
“兩位應該知道,異能輸出存在極限,也就是人的肉/體極限和死亡。”
“軍方想要找到能突破這個極限的辦法——某種意義上講也是存在的,也就是【特異點】。”
“特異點是更高階的異能現象,是兩種以上異能互相幹預的結果。”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能穿破一切阻礙’的異能和‘能抵擋一切攻擊’的異能相撞,一般是更強的一方的勝出。”
“但也存在特殊情況,也就是發展成更高階的特異點。”
“矛與盾的原理麽……”
岩永琴子往旁邊瞄了一眼。太宰先生聽得專注,看來對特異點的事很感興趣。
N繼續道。
“請兩位再試想,假如這種矛盾型異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會怎樣?”
“打個比方,‘使異能放大’的異能,假如這位異能者不斷對自己使用該異能——”
太宰治摸着下巴地喃喃,臉上浮現帶有破滅預感的微笑。
“自取滅亡麽……呵呵……”
“對,這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毀滅異能。因為人體無法承受特異點的能量,一旦發動,就是自取滅亡。”
“這種特異點被稱為【自我矛盾型特異點】,這樣的異能者被稱為自我矛盾型異能者。”
岩永琴子不由得套用進她熟悉的兩位異能者身上。
太宰先生肯定不是自我矛盾型異能者,一用就無效化啦,可以說是究極反異能了。
中也先生呢?他能操縱重力,假如他用異能讓自己身上的重力無限加大……這麽想來,中也先生是不是也算自我矛盾型異能者?
N的話音戛然而止。
“到了。”
他站在升降機門前,和煦的表象撕裂了一角,顯得有幾分詭異,望着他們的眼神仿佛他們即将踏入的是《神曲》中的地獄之門。
“東西就在下面。”
“請吧。”
走出升降機後,N沒有帶他們到工廠深處,而是一個夾層的房間。
燈光亮起。
房間是俯瞰工廠的觀測室,視野遼闊。随着工廠內的燈光一排排亮起,岩永琴子看到了讓人脊背發涼的一幕。
不止她夢中的黑色圓筒,工廠深處的黑暗裏原來還排列着這麽多的實驗圓筒!
一個個由地板延伸至天花板,宛如整齊劃一的小白鼠實驗。
——只是實驗的對象,是人。
有的是青年的,有的是少年,甚至還有幼童。
他們浸泡在黑藍色或是透明的溶液中,穿着實驗用的合成樹脂外衣,全都瘦得皮包骨頭。
他們蜷縮着身體,脊背連接着數根藥液管,閉着眼睛似乎在睡覺,神情卻完全沒有睡覺時那種放松,反倒像是下一秒就要裂開來。
“開始吧。”
N對着一處對講裝置道:“确認深層異能解除密碼。”
燈光集中在一處透明容器上。
裏面是位相貌普通的青年,他睜開眼。
一枚閃閃發光的金色洋幣墜入溶液中,落到青年腳邊。他沒有撿起,空洞的表情裏流露出微弱的抵觸。
N不悅地皺眉。
“注射10毫升米達克。”
對講裝置傳來聲音:“可是心跳已經……”
“死不了的,注射。”
容器裏的青年突然瞪大了眼睛,眼神失去了焦距,神色就像是內髒被焚燒一樣痛苦。
他張大嘴,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嘶吼,然而隔着容器什麽都聽不到。
即使被折磨的對象是小白鼠,普通人看到都會于心不忍。
N的臉色卻絲毫未變。
“再注射20毫升。”
岩永琴子臉色冷了下來。
“請停下。”
“不會有事的,您放心。”
N盯着界面沒有轉身,聲音平靜無波,帶着看實驗數值一般的冷漠。直到青年顫巍巍地撿起了洋幣,他臉色才緩和一點。
“解除異能密碼。”
青年沒有動作。于是N下令輸入電流。
整個容器發出刺眼的電光,像是毒蛇般纏咬青年四肢百骸,光芒照在N臉上。
像是終于承受不住,青年唇瓣翕動,手裏的洋幣放出光芒,由白色變為危險的黑紅色——
明明聽不到青年說的話,太宰治卻在同時呢喃。
“被污濁的憂傷之中……嗎。”
“繼續增加異能光。”
N下令。
“增加的梯度已經超過了允許值的200%。”
“繼續,別停。”
洋幣的光不穩定地晃動,黑紅色變為吞沒一切的黑。
對講設置那頭騷動起來。
“空間出現扭曲!儀器遭受破壞!”
“實驗者生命體征消失——”
“中止實驗!中止實驗!”
……
觀測室的燈光明明暗暗了一陣,恢複正常。
看上去強度極大的玻璃罐四分五裂,裏面的青年已經不在了。
想也是,當承受的重力超過極限,人體就會被壓縮成塵埃,消失。
一個人,死了。
就這麽死在他們眼前。
N嘆了口氣。卻不是因為任何對生命的惋惜,只是單純實驗失敗的可惜。
“……”
岩永琴子握着手杖的手收緊。
她的臉色凍結,厲聲開口。
“根本就沒有什麽‘合作計劃’,我絕不可能贊成這種事!”
人體實驗,玩弄生命。
多麽罪大惡極!!
“對啊,你沒有提過。”
N轉過身,笑容殘忍。
惡魔終于撕毀了溫和的僞裝,露出邪惡的本質。
“不僅如此,你還準備把工廠的事曝光出去,讓叔叔很難辦呢。乖乖參觀別的東西不好嗎,誰叫你要在研究所裏亂竄。”
“哎呀哎呀,真是讓我頭疼死了。”
所有事情都聯系上了。
岩永琴子平靜地與他對峙:“為了滅口,你制作了車禍。”
“是啊。”
N爽快承認。
“沒想到你這丫頭命還真大,這都沒死。不過你竟然失憶了哈哈哈!”
“看來神明也是站在我這邊的啊!”
“琴子!”
太宰治突然轉身把她撲倒,子彈從黑西裝邊緣擦過。
N背後,岩永琴子再熟悉不過的人影從暗處走出來。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的警衛人員,島根先生。”
太宰治把她扶起。
岩永琴子臉色未變,只是歪頭,用暗藏譏诮的語氣微微笑道。
“看來是岩永家對你的待遇不夠好啊,島根先生。”
“還請別捉弄我們的警衛先生,岩永小姐,”N苦笑,“作為軍人,效忠對象自然從一而終。”
岩永琴子并不在意保镖的事,繼續揭露真相。
“雖然聽說我失憶,但你還不能放心。正好我父母因為車禍的事,想要安排更強勁的異能者作為我的保镖,于是你借機安插了眼線在我身邊。”
“——目的就是随時監視我的記憶恢複情況。”
“畢竟直接出手這種事暴露的風險很大,做過了一次,再做第二次難度更高。再加上我出院後,家裏的看管更嚴、社會的關注度更高,你們也只好先采取伺機策略。”
岩永琴子微微眯起眼睛。
“當然,你也向保镖吩咐過,一旦我有恢複記憶的可能,那麽無論風險再大,都要立刻除掉我。”
再往前推理,醫院裏曾照顧過她的醫護人員的離奇死亡,也是研究所動的手腳。
目的就是不讓她有丁點恢複記憶的可能。
但他們遺漏了那對診所夫婦。
因為診所夫婦在橫濱,與她聯系不多,再加上自己當初去找他們行時應該是進行了行蹤保密,沒能查到。
所以在聽到那對夫婦告訴自己過去的事時,保镖才那麽震驚。
然後立即策劃了今晚這場車禍——
出發前酒店的襲擊只是一場戲,保镖借追敵人的名義離開她身邊,好進行下一步。
讓她乘坐的車也提前安裝了信號發射器。
當然,這些全在她意料之中。
啪啪啪。
N贊嘆地鼓起了掌,“不錯,真是聰明啊岩永小姐,我開始打心底佩服你了。”
并且為你即将逝去的生命表示哀悼。
“沒想到你還能第二次虎口脫險,說實話通過監控看到你還活着,讓我驚吓不小呢,不過……”
他的語氣變得惡毒。
“沒有第三次了。”
毒/藥馬上就會起效了。
“來到這裏就是你的失策。還有什麽遺言嗎,岩永小姐?”
“既然你和男朋友那麽相愛,放心,我會讓你們死在一起的。”
“诶~”
岩永琴子雙手往外一攤。
“比起一起死,我更想一起活,畢竟我還沒睡到太宰先生。”
N權當她在耍嘴皮子。
“既然如此……”
岩永琴子指向工廠最中央,那個黑藍色溶液的圓筒,也就是她夢裏曾出現過、有個小小手掌的圓筒。
“我想看看那個裏面是什麽。”
N似乎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但轉念一想他們也要死了,“那就滿足你的心願吧,岩永小姐。”
他從白大褂裏取出遙控盤,轉動上面的旋鈕。
藍黑溶液開始動蕩,氣泡咕嚕嚕往上冒。從頂端開始,水位逐漸下降,露出內裏事物的原貌。
雙眸緊閉的少年,穿着合成樹脂外衣,蜷縮成小小的一只。
細小的腳踝上綁着銀色鐐铐,固定在實驗罐底部。
原本一直沉默的太宰治此時不爽地咂嘴。
“啧。”
岩永琴子當然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
那個容器裏的是——中原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