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條小尾巴
減蘭就是這時候回來的。
她左肩上扛着她的寶貝重狙,右手拿着疊在一起的六個頭盔, 風風火火地沖回來, 看見淩辰抱着葉宵,她愣在原地, “怎麽了怎麽了?老男人——呸,辰哥在撒嬌?”
淩辰站直, 手還圈在葉宵肩上,冷臉掃了減蘭一眼, “皮癢?”
減蘭本能地把自己的背抻直了, 迅速否認三連,“沒, 不癢,真的不癢!”
她意識到,這時候要是再皮一下,可能會引起她絕對不想接受的後果,于是腳底抹油溜飛快,“哎呀,我去看看那些物資!”
她自己走了兩步,還非常有戰友情地倒回來,用手肘撞撞江燦燦, “走走走,燦燦你和我一起!”
走了兩個, 剩下的江木看向淩辰,“辰哥, 方文哲怎麽處理?”
“就按規定的流程來。不管是對游龍犧牲的人,還是D區外面的人,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淩辰在這些問題上,從來都不會讓旁人有機會挑刺。
江木點頭,“好,我去安裝錄像設備。”
“嗯,我一會兒過來。”淩辰偏過頭,問葉宵,“不是餓了嗎?走,先給你找吃的。”
葉宵剛想點頭,突然想起,“之前燦燦哥給我的營養劑,我身上沒有口袋可以裝,就放在樹上了。”說着指了指,“就是開花的那棵。”
淩辰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好,這邊結束了,我陪你去拿回來。”
裝甲車車廂邊沿,減蘭探出個腦袋,籲了口氣,“吓死了吓死了,不就是打擾了他撒嬌嗎,看過來的那一眼,像是要把我抽筋扒皮一樣。”說完還猛搓了自己的胳膊一頓。
江燦燦也跟着探了個腦袋出去,看淩辰帶着葉宵往他們的裝甲車走,肯定道,“不會的,辰哥根本沒空搭理你。”
減蘭:“……雖然這很可能是事實,但能別這麽紮心嗎?”
走過來的江木打斷他們的閑聊,“五分鐘後審方文哲,要求全員在場,記得過來。”說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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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燦燦被喚起了記憶,一拍腦袋,“卧槽差點忘了,你們之前竟然瞞着我演戲,口風都不漏一點!要不是燦爺我自己機智,哼哼!”
減蘭折了根草叼嘴裏,一個白眼翻過去,“告訴你?然後坐等被識破?”
好氣啊!江燦燦扔下減蘭,捧着自己碎成一地的玻璃心追江木去了。
五分鐘後,淩辰從裝甲車上跳下來,葉宵跟着他後面,手裏捧着一碗自熱米飯,還有一盒甜牛奶讓淩辰幫忙拿着。
淩辰跟他解釋,“執行任務期間,要是出現內奸或者叛徒,又無法送回軍事法庭的,允許在全員監督下,由在場軍職最高的人,視情節嚴重程度進行判決并處刑。不過必須要留下視頻資料,事後也要打個報告上去。”
葉宵有些笨拙地用着筷子,聽完問淩辰,“那這裏是不是你的軍銜最高?”
淩辰撸了一把他的頭發,點頭,“當然是。”他指指減蘭他們,“二部的升遷體系和軍區其他地方不一樣,都是靠軍功來升的,所以減蘭他們進二部沒多久,都已經是校官了。”
淩辰帶着葉宵找了一個不會入鏡的位置站好,朝江木打手勢,“可以開始了。”
江木打開錄制設備,将攝像頭對準方文哲。
淩辰聲音是難得的嚴肅,“時間,6月16日晚。地點,D區。負責人,淩辰,職銜,準将,身份編號,E311。完畢。”
接着,淩辰看向方文哲,“你可以說了。”
方文哲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有些艱難地擡起眼皮,盯着淩辰,嘶啞道,“要我說什麽?”
淩辰又恢複了平時懶懶散散的模樣,他沒有回話,轉而說道,“我怕麻煩,所以才按着規矩來,省心省事。如果超出我的耐心,規矩是什麽?”
他語調上揚,剛硬銳利裏帶着匪氣,“所以,是你自己開口說,還是等我動了手,你再說?”
方文哲咳嗽了一聲,狼狽地仰頭閉上眼睛,“……我說。”
淩辰一手捏着葉宵的甜牛奶,另一只手插在口袋裏,沉聲道,“請詳細敘述聯合聖裁的人,害死自己八個戰友的過程。”說完,他朝江燦燦使了個眼色。
江燦燦拿出之前找到的九塊身份銘牌和子彈殼。
方文哲看清楚後,笑起來,“原來你們找到了這東西?我就說,為什麽一開始你們就在懷疑我……”
他的視線從那些銘牌上掃過,笑容變淡,“沒什麽好說的,他們都是我害死的。進來D區後,我把定位給了聖裁的人。三十一號晚上正好下大雨,是突襲的好機會,聖裁來了一個小隊和我接應,打了游龍一個猝不及防。不過游龍那幾個傻子,到死了都不信我是奸細,你們說,傻不傻?”
沒有人回答他。江燦燦別開臉,眼眶有些發紅。
淩辰語調沒什麽變化,“第二個問題,跟着減蘭過來,目的是什麽。”
“是任務。”方文哲白着一張臉,“我原本是想做出負傷、且遭遇刑訊逼供的假象,找機會混進你們的隊伍裏。沒想到我運氣這麽好,接應我的那個小隊遇上了減蘭,打不過,被全滅了。當時我在後車廂養傷,發現來的是她,幹脆就跟着過來了。”
他喉間“呼嗬”着喘了會兒氣,繼續敘述,“聖裁想活捉你們,拿到數據探測器,以及指揮中心給你們的坐标點的數據,我只要裏應外合就行。任務完成後,我就可以申請軍區的營救,離開D區。”
他感嘆,“誰知道,科寧斯他們也折在了你們手裏,靠不住。”
淩辰一邊聽着,另一半注意力全放在葉宵身上。看他把飯都吃完了,這才打開甜牛奶遞過去。等葉宵接在手裏,淩辰問出第三個問題,“什麽時候和聖裁的人聯系上的?聯系人以及聯系方式,都說清楚。”
方文哲問得不懷好意,“淩指揮,你真的想知道?”
淩辰垂着眼皮,“說。”
方文哲惡劣地挑起嘴角,“四年前,我答應了聖裁的拉攏,隔了一星期,我就被選進了游龍。不過半年,我就升了行動組組長,是不是很快?”
他又咳了幾聲,喘息道,“反正我也活不到天黑,看在游龍那幫傻子的份上,送你們一個消息。軍區裏一直有個人在和我聯系,我能被選進游龍,升職,這次還能這麽碰巧地接手進D區的任務,都是他一手安排的。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但必定是高層。”
他咧開嘴笑,齒縫間滿是鮮血,“我等着看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去相互猜忌、相互懷疑!”
情緒太激動,嗆咳兩聲後,方文哲的嘴角又有血沫溢出來,他也不理會,一直在笑。
淩辰看了方文哲一會兒,對捧着甜牛奶認真在喝的葉宵說,“過來。”
葉宵以為他也想喝,直接把手裏的遞到他唇邊。
淩辰低頭,“乖了,你自己喝,我不喝。”說完,他直接将葉宵的腦袋壓在自己胸膛上,擡手捂住他的耳朵。确定葉宵聽不見也看不到之後,才轉頭問江燦燦和減蘭,“你們誰動手?”
兩人對視一眼,江燦燦拿出槍,槍口對準方文哲的太陽穴,他深吸一口氣,紅着眼睛道,“一個戰士,不該死在自己戰友的槍下。”
而此時,葉宵被淩辰護在懷裏,耳邊是他沉穩的心跳聲,有些粗砺的手掌和灼燙的胸膛将血腥的場面徹底隔絕。他心裏在想,其實他不怕這些的,他經歷過很多更血腥更駭人的場景。
但這一刻,他抓着刀鞘的手放松,舌尖是泛着奶香的甜味。這個懷抱溫暖的讓他不想離開——有種被保護在世界最安全的角落裏的感覺。
江燦燦收了槍,伸手将攝像機關了。淩辰拿出之前翻出來的一小瓶白酒,蹲在地上,将酒灑進泥土,“仇已經報了,請你們喝酒。”
等酒沁進泥土裏,淩辰站起來,脊背挺直,右手在左胸上敲了三下,“願吾等之戰友,生是人傑,死為鬼雄。”
說完,他抽出手槍,槍口指天,扣下扳機開了一槍。槍響後,淩辰鄭重地整理好衣裝,接着,他腳後跟“啪”的一聲并攏,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
在他身旁,江木、江燦燦和減蘭,也表情肅穆,五指并攏,行了一個軍禮,祭奠亡魂。
——
瓢潑的大雨下下來時,淩辰他們已經将車開到了高處。四周沒有半點光亮,漆了塗層的裝甲車藏在繁茂的枝葉間,毫無存在感。密集的雨滴噼裏啪啦地打在車頂上,聲音十分擾人。
江木坐在駕駛室裏,戴着隔音耳機,正專注地搗鼓儀器,準備連夜從聖裁的裝甲車上拆下來的儀器裏,将數據解析整理出來。
江燦燦和減蘭精力過剩,趁着是晚上,又下暴雨,決定要抓住機會,練習在惡劣的天氣條件下的射擊,保持手感,拿了夜視鏡後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就只有淩辰不務正業也不思進取,折了一把草葉子,正仔細做草編小鳥。
葉宵就蹲在他旁邊,抱着膝蓋認真看,手裏已經提了兩只編好了的,他還時不時幫淩辰打打雜,比如——
淩辰:“葉宵,我渴了。”
葉宵趕緊拿了軍用水壺過來,擰開壺蓋喂淩辰喝水,喂完之後再把蓋子擰緊放回去。
重新蹲好,看着小鳥的翅膀在淩辰手裏逐漸成型,葉宵疑惑地問,“隊長,是今天晚上吃得太鹹了嗎?”
淩辰:“怎麽這麽問?”
葉宵:“因為這一個小時裏面,你已經喝了九次水了,差不多六分鐘一次。”
淩辰手一頓,覺得這問題太難,他回答不上來——白水有什麽好喝的?他不渴,也不想喝水,他只是喜歡葉宵喂他喝水。
肯定不能這麽答,這個想法也太不符合核心價值觀了,于是淩辰直接忽略掉這個問題沒回答,不過後面就沒那麽頻繁地讓葉宵喂他喝水了。
他加快速度,将手裏的小鳥編完,遞給葉宵,“好了,我們葉宵晚上可以抱着三只小鳥睡了。”
心思被戳破,葉宵耳朵有些紅。
淩辰捏了捏他發燙的耳垂,起身将落在地上的草屑清理幹淨,從包裏翻出一套衣服遞給葉宵,“你的衣服有些髒,換了吧。”
葉宵穿淩辰的衣服已經穿習慣了,他伸手接過來,然後雙手交叉拉住衣角,直接将上衣脫了下來。
後車廂不太明亮的光線下,葉宵滿身大大小小的傷疤極為紮眼。淩辰喉嚨發澀,他靠在車廂壁上,輕聲問,“這些傷口……疼嗎?”問完又覺得自己問的盡是些廢話,傷疤哪有不疼的。
葉宵原本想回答“不疼”,話到了嘴邊,忽然想起之前淩辰說過,可以對他撒嬌。于是葉宵遲疑地張張口,回答,“有一點疼。”
他還是不太會撒嬌,只是指了指左側鎖骨下面一道一指長的疤,“這裏最疼,我當時以為自己會死,不過還是活下來了。”
說完,他手指下移,指着右側腹部的一道痕跡,“這裏也疼,化膿了,很久都沒愈合,還一直低燒,那段時間半夜會疼醒過來。”
這一刻,淩辰覺得自己的心髒成了靶子,一槍接着一槍地被擊中,還每顆子彈都極為精準。他起身,拿着幹淨衣服,仔細地幫葉宵穿好,小心翼翼地,像是對待什麽易碎的寶貝。
半夜,暴雨沒停歇的跡象,江燦燦和減蘭精疲力盡地拖着雙腿回來時,葉宵已經裹着淩辰寬大的作戰服外套,枕在對方大腿上睡着了,手上還挂着三只精致的草編小鳥。
淩辰聽見動靜睜開眼睛,看着滾了滿身的枯枝爛葉和泥沙雨水的下屬,再看好好枕在他大腿上睡覺的葉宵,覺得果然還是小毛毛最乖。
第二天一大早,下了整整一晚上的暴雨終于停了,到處都積着水。葉宵早早起來練習拔刀收刀,機械性地重複着這兩個動作。忽然,江燦燦風一樣從他面前跑過去,吱哇哇的大叫聲在風裏飄來蕩去,“我拒絕!休想動燦爺我一根毛!”
葉宵手上拔刀收刀的動作沒停,但眼睛跟着江燦燦轉來轉去。減蘭打完一套拳,站到葉宵旁邊,抱着手臂幸災樂禍,“哎呀真慘啊,絕對是頭發長長了,又被辰哥逮住了。”
二部這幾個人出任務,最怕的就是頭發長長了沒地方剪。因為每到這時候,淩辰就會逮着人幫忙剪頭發。
不過各類槍械冷兵器熱武器全都玩兒得特別溜的淩辰淩指揮,剪頭發的手藝八年如一日得糟糕透頂,于是,頭發和雜草一樣長飛快的江燦燦總是深受其害。
葉宵收回斬水,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抓着長刀去找淩辰,“隊長,我想剪頭發。”
旁邊的江燦燦瞪大眼,一臉“你怕不是瘋了”的表情對着葉宵,“小朋友,三思啊真的!想救你燦燦哥于水火之中,也不用這麽犧牲自我啊!”
淩辰打量葉宵的頭發,确實長了一點,他問,“以前頭發長了,你自己都是怎麽處理的?”
葉宵晃了晃手裏的長刀,“用斬水削。”
江燦燦:“……”
減蘭:“呃,還真是和辰哥如出一轍的簡單粗暴,不過再爛的發型,小朋友只用顏值也撐得起來。”
淩辰挑起嘴角,撸了一把葉宵的頭發,“來,隊長給你理發。”
半小時後,葉宵頂着新發型出現在幾人面前。江燦燦手裏的水壺都驚掉了,“卧槽,這……這真是wuli辰哥剪的?”
葉宵的頭發被淩辰削短了些,露出了好看的眉眼和耳朵。後腦勺的頭發也都修短了,白皙的後頸隐入衣領的線條格外引人視線。重點是,修剪過的頭發層次分明,半點沒有忽長忽短坑坑窪窪的情況!
江燦燦雙手捂住自己的寸頭,怔怔地問,“為什麽區別這麽大?”
減蘭感慨:“畢竟是小寶貝的待遇。”
江燦燦:“那我們呢?什麽待遇?”
江木回答:“十八線小厮。”
江燦燦覺得,說得太特麽有道理了!
最後,江燦燦還是屈服在了淩辰的冷酷視線下,頂着一頭不太齊整的板寸窩在江木旁邊,一臉的生無可戀。
上午九點,一行人繼續沿着河道往上游走。減蘭在前面開車,江木帶着熬夜弄出來的黑眼圈,揉了揉太陽穴,沒心思去管非要貼着自己坐的江燦燦,有條不紊地敘述:“聖裁七組的人收到的命令,是直接前往D區中央圈。但五組的人不一樣,他們的目标地點也是D區中央圈,中途卻折了個方向,去了這個位置。”
淩辰看着三維地圖上标注的紅點,瞳孔微縮,“研究所?”
江木點頭,“對,就是我們之前炸了的那個生物研究所。按照中間的時間差來算,他們去的時候,見到的應該只是研究所的一片廢墟。除了研究所以外,另外還有兩處,暫時不清楚具體是什麽地方。”
“把那兩處位置做個标記。”淩辰撚了撚手指,他意識到聖裁是在下很大一盤棋,但找到的線索淩亂無序,讓他無從下手去整理,只好全部暫時擱置。
下午三點過,車終于開到了第七個坐标點所在的位置。江燦燦扛着K57下車,在濕潤的河風裏伸了個懶腰,“這裏弄完,就只剩兩個地方了,做完任務撤出D區指日可待!”
減蘭坐在水邊的石頭上,一聽就皺眉,“好什麽好?出去了我家老爺子又要逼老子處對象,你說我一男的——呸,一女的,找個男人結婚幹嘛?天天家暴他嗎?”
江燦燦聽到最後一句,笑得停不下來,“哎喲你這種危險份子還是單身一輩子算了!”
減蘭家裏五代單傳,偏偏争氣,五代都是将軍,家史擺出去特別亮瞎人眼,但相應的,家風也極為剽悍。
減蘭才出生的時候,一家人都很開心,心想終于出了個可愛的女孩兒,太不容易了。但又特別發愁,因為他們家就沒有帶小姑娘的經驗。
于是新手上路的後果就是,減蘭七歲便打得大院裏的孩子屁滾尿流哭着回家找媽媽,她自己扯着塊破布占山為王,此後近十年,一直都是大院一霸,反正人生裏就沒出現過小裙子洋娃娃這種娘裏娘氣的東西。
等成年了,頂着“忠骨埋青山,熱血灑山河”的家訓,減蘭樂颠颠地入了伍,如魚得水。進二部後,她的新愛好是和江燦燦比腹肌,最常說的話變成了“我他媽一個男人,呸,一個女人,都敢提槍就上,你他媽還娘唧唧的!”
江燦燦覺得,唯一能證明減蘭女孩子身份的,應該就是她以前用來裝重狙零件的小碎花背包,但現在也不知道丢哪兒去了。
這時,餘光看見江木在招手,江燦燦拖着無精打采的減蘭過去,“小木,已經确定位置了?”
“嗯,确定了,在河底。雖然這裏是大河的源頭,但水也很深,需要有人潛下去,才能把探測器安裝到坐标點上。”江木将水深流速等數據一一報出來,問淩辰,“辰哥,誰下去?”
淩辰把身上的作戰服外套脫了,讓葉宵幫他抱着,“我去,你們留在岸上等着。”說完,他回裝甲車提了一個軍用的自供氧呼吸器,戴上面罩後,直接就跳進了水裏。
葉宵坐在一塊石頭上,嘴裏含着一顆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淩辰下水的地方。江木手裏的儀器屏幕上有一個在快速移動的紅點,代表的就是淩辰。
江燦燦見他緊張,安慰道,“小朋友不用擔心,辰哥潛水很厲害的。以前二部和其它特種部隊打比賽,辰哥每次都碾壓,回回拿第一,有一次還硬生生憋了十分鐘。”
葉宵點頭,表情放松了一點,但還是一眼不眨地盯着水面看。
兩分鐘後,儀器突然發出一陣“呲呲”聲,葉宵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地站起來,“怎麽了?”
江木臉色瞬間變得極差,他擰眉看着屏幕上顯示的數據,“數據流波動劇烈,刷出小怪了。”
葉宵捏着刀鞘的手霎時收緊,聲音勉強保持着鎮定,“具體位置?”
手指在屏幕上迅速點按,幾秒後,江木報出結果,“就在河裏,坐标點百米以內。”
将懷裏抱着的淩辰的外套塞給江燦燦,葉宵抓着斬水,直接就跳進了河裏。
淩辰潛水是練過的,他下潛的速度非常快,到達江木标注好的坐标點所在的位置後,他将指甲蓋大小的藍色方片拿出來,貼在河底的泥沙上。很快,藍色方片周圍都變得透明,數據流和代碼在其中快速掠過。差不多十秒後,藍色方片消融,一切恢複正常。
确定安裝好後,淩辰腳下蹬水,準備上潛。這時,常年在兇險中游走鍛煉出來的危機感讓他心頭一凜,手下意識地搭在了槍袋上。
因為是在水下,可見度不高,細微的動靜也難以捕捉,但幾秒後,他就看清了敵人的模樣——一只巨大的藍色水母。
那只水母身形呈半透明的傘狀,散發着熒熒藍光,在水下極為奪目。漂浮的觸須像絲帶一樣,顏值很高。
但淩辰完全欣賞不來,他只覺得自己不是一般的點兒背,下個水都能遇上刷出來的怪,難道是最近違背核心價值觀的想法太多了?
一邊想着,他從槍袋裏抽出水下突擊步槍和軍刀,蹬着水準備往上浮——能上去就先上去,不能上去再打架。
但事實證明,一般實際情況都不按照預想的來。藍色水母發現他的存在後,一條須狀觸手已經直接破水襲來,明顯是将他當成了獵物。
淩辰右手握着軍刀,直接一刀砍過去,力道大的生生将襲近面門的半透明觸手砍成了兩段。很快,被砍下來的那一段觸手就消散在了水裏。
這種情況下,也容不得他上潛了,淩辰決定怼上去,和藍色水母打個近戰——子彈射程不夠,還只有二十發,必須省着用。
然而水下不是他的主場,水母的觸手極為靈活,像水草一樣随着水流飄飄蕩蕩,又因為是半透明的,肉眼極難捕捉到動靜,淩辰憑借着身體的本能躲避了好幾次。再加上水下戰鬥極為消耗體力,長時間的戰鬥對他很不利。
淩辰心裏做了決定,軍刀在手裏轉了個圈,一個提氣,縱身朝水母的位置襲去。中途,腳腕被觸手勾纏住他也沒管,不斷貼近,更近——砰!水波陡然震動,水下步槍的子彈挾裹着水流,直接嵌進了水母的傘狀體中。
應該是吃痛,卷套在淩辰腳踝上的觸手猛地收緊,淩辰握槍的手一顫,竭力保持着平衡,很快又重新端好槍,趁勢朝藍色水母連射四枚子彈。傘狀體中彈的位置,有細小的絲狀碎屑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一樣,陸續朝四面漂浮,很快就消散在水裏。
葉宵潛入水下時,看見的就是淩辰在和一只大型水母對峙。他加快速度,身形靈活地繞到淩辰身後,再往下潛一段,在水中抽出長刀,“唰”的破水聲響起,一條卷纏住淩辰腳踝的觸手立刻斷裂開。
淩辰察覺到動靜,一低頭,就看見葉宵,當即氣得想把人拎起來揍一頓。
葉宵假裝沒看見淩辰的眼神,動作敏捷地先一步朝水母沖去,沒有入鞘的長刀帶起一陣水流。他先往上浮起一段,迅速繞到水母身後。淩辰懂了他的意思,在原地沒動,發出動靜吸引水母的注意力,幫葉宵制造機會。
再次利落地斬斷襲來的半透明觸手,淩辰餘光一直注意着葉宵的情況,然而比他們想象地都要快,水母很快發現了繞到它後上方位置的葉宵,眨眼間,近十條半透明的觸手直接朝葉宵襲去,很快就将他整個人都裹了一圈。
見到這一幕,淩辰太陽穴的血管差點爆裂,他心跳加速,猛地前蹬,發瘋一樣不管不顧地朝葉宵的位置沖去,一邊向那一簇觸手開槍。
幾秒的時間裏,淩辰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葉宵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這時的淩辰仿若遇神殺神的修羅,沖到那個半透明的“繭”旁邊時,他五指抓着軍刀将觸手斬斷,力道太大,虎口的位置迸開裂口,血流出來,融進了河水裏。
他像是半點感覺不到痛,顫着手用刀挑開包裹着葉宵的半透明觸手,将人直接拉進了自己懷裏,又慌亂地把自己戴着的呼吸器蓋到葉宵的臉上,動作重複了兩次才成功。與此同時,他帶着人躲開了水母從側旁過來的襲擊。
檢查了一遍,确定葉宵身上沒有受傷,淩辰才把人放開,打了個手勢。見葉宵點頭,他身形迅速下潛,在水母僅剩的觸手齊齊向他襲去的同時,葉宵抓住空子,握着斬水,重重往水母的傘狀體上刺去。細小的氣泡和水流環繞在長刀周圍,随着刀光一起落到了水母的表面。
葉宵這一刀力道極大,竟直接将水母的整個傘狀體直接刺穿。他手上的力道沒洩,雙手把着刀柄,整個身體下沉,帶動長刀往下斜切,“哧”的一聲,長刀直接在水母身上開了一個大口子。
淩辰迅速接近,将剩下的子彈全都打在了葉宵切出的刀口裏,彈藥在其中炸開,很快,連續的“噗”聲後,水母的熒藍色傘狀體就被打了個稀巴爛。
整個過程還不到一分鐘,卻讓人錯覺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在确定整只水母都化成灰消失在水裏後,淩辰收了軍刀和水下步槍。然而不過一個眨眼,他就發現葉宵像是脫力了一樣,四肢無力地浮在水裏,握在手裏的長刀也脫了手。黑發浮散,襯的臉色極為蒼白。
淩辰瞳孔縮得如針尖大小,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蹬着水沖了過去,雙手拖住葉宵的腋下,撈住長刀,抱着人急速往上浮。
“嘩”的一聲,兩人破水而出。淩辰顧不上自己滿口都是血腥味,先一把摘了葉宵的呼吸面罩,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感覺濕熱的氣息噴在自己的手指上——不是幻覺,淩辰眼睛發酸,有種失而複得的恐懼和慶幸。
還好,還好你沒事。
心弦驟然放松,淩辰這才有心思往岸邊看去。
堆滿大小砂石的岸上,減蘭他們端着槍,正和一夥人對峙。淩辰打量了一眼,就知道不是聖裁的人,想到指揮中心給的情報,推測應該是進來的三支雇傭兵中的一支。
他顧不上這麽多,直接把葉宵抱着上了岸,“江木,過來,他暈過去了。”
等江木迅速站過來,淩辰提步走到減蘭他們的前面站定。
此時,淩辰全身濕了個透徹,但因為才在水下解決了水母,一身兇悍氣場毫無保留地全部外放。他踩着厚底軍靴,拿了江燦燦的K57端在手裏,對着地面開了一槍,一臉的嚣張和煞氣,“老子這邊有人要救,沒心思和你們費工夫,有事也安靜等着,誰敢作妖,老子摁死他!”
說完,淩辰半點不在乎那一隊雇傭兵的反應,将槍扔給江燦燦,吩咐,“你和減蘭跟他們聊聊。”
江燦燦接住槍點頭,“是。”
淩辰快步去看葉宵,江木正好放下手裏的醫療檢測器,“他戴着你的呼吸面罩,只是稍微有些缺氧。血檢顯示,他是中了一種生物毒素,所以才會昏過去。”
淩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聲音很沉,“我們在河裏遇見了刷出來的小怪,一種藍色水母。葉宵被水母觸須裹住了,應該是那時候中了毒。”
江木點頭,“毒素不強,不會危及生命,但應該會出現反複的發熱,車裏有藥,你用清水按說明兌出藥液,替他擦洗幹淨皮膚,症狀應該會緩解。”
淩辰蹲下身,小心地把葉宵抱進懷裏,緊繃着的下颌朝那夥雇傭兵的方向點了點,“交給你了。”
江木點頭,“放心。”
淩辰将葉宵抱回車廂,先拿自己的衣服墊在地面上,迅速從醫療箱裏找出藥液兌水,之後翻出一塊手感綿軟的毛巾扔在藥液裏。動手去脫葉宵身上的衣服,一邊脫一邊在心裏默念八項紀律。
衣服都扔到邊上去之後,葉宵身上因纏縛留下的紅痕全露了出來。他很瘦,皮膚很白,映襯下,紅痕極為刺眼。淩辰呼吸一頓,很快伸手拿起沾了藥液的毛巾,細致地幫葉宵清洗身體和頭發。
接連換了四條毛巾四盆水,才将葉宵皮膚上殘留的毒液全部清洗幹淨。怕他不舒服,淩辰又拿着幹毛巾,從頭到腳幫葉宵擦拭身上的水漬。
雖然身上傷疤很多,但葉宵本來的皮膚很白很細,四肢勁瘦修長,薄薄一層的肌肉裏,藏着令人驚駭的力量。淩辰不敢用力,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一點一點地擦拭。确認擦幹了,淩辰才找出一條材質柔軟的毯子,将葉宵仔細裹了起來,自己也換上幹淨衣服後,把人整個抱進懷裏,用體溫暖着。
外面沒有傳來槍響,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淩辰靠着車廂壁,後知後覺地,全身的肌肉都泛起一陣酸軟,疲憊感也席卷上來。他用下巴蹭了蹭葉宵泛着藥味兒的發頂,後怕感如岩漿般從心底湧起。
淩辰擡手,輕輕捏了捏葉宵透着涼意的臉,“怎麽就這麽傻,不知道在岸上等我?”說着,他腦子裏冒出葉宵認真和他說話的模樣,淩辰頓了頓,才重新開口,“我知道,你說過,你不等我,你來找我。但我們葉宵,真的很傻。”
淩辰自己從來都是旁人倚靠的對象,他早已習慣了站得比任何人都穩,也習慣了永遠擋在最前面——卻被這麽一個小毛毛三番兩次的保護在身後。
他揉揉懷裏人細碎的黑色頭發,忍不住親了親葉宵的眉心,低聲道,“乖,好好睡吧,隊長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