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陳皎皎胃病複發,正好跟陸妤請了三天年假,在醫院裏一邊打點滴一邊焦頭爛額地想對策,後來實在沒辦法,幹脆在家躲着。蘇昀卻覺得事态沒有那麽嚴重,如果真是将其視若珍寶,那便不會用來喝咖啡了。
陳皎皎休年假,她許多簡單的工作落到了蘇昀頭上,例如給溫赫遠送咖啡。周五溫赫遠出差回來,早晨八點已經出現在辦公室裏。陳皎皎不在,于是就打電話指導蘇昀怎麽煮咖啡,蘇昀被咖啡機的蒸汽燙到手,手背紅了一大片,方才做出一杯勉強及格的咖啡。
蘇昀端着咖啡進總裁辦公室,溫赫遠不經意擡頭掃了一眼。溫赫遠先前只是随意一瞥,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再是認真地端詳。他的眼神可堪精彩,錯愕的,疑惑的,驚喜的,這些情緒隐匿在他眼底,混成他探究的目光。
“陳皎皎呢?”
他沒什麽溫度地問了聲。
“她休年假了。”這是蘇昀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溫赫遠,對着他淡淡疑惑,蘇昀對他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溫赫遠儀表非凡,長着天生英氣倜傥的一張臉,只是他眉宇間總有股子戾氣,襯得他這個人沉悶兇狠。
溫赫遠一見蘇昀用的是只新的咖啡杯,問她:“陳皎皎沒跟你說我有專用的咖啡杯?”
陳皎皎原本的計劃是蘇昀先裝作不知道有這回事,暫且随意拿個杯子唬弄過去,一切等她回來再說。但是蘇昀對着溫赫遠的目光,突然改了主意,低頭讷讷道:“抱歉,溫總,您平時專用的杯子被我摔壞了。”
“摔壞了?”溫赫遠聲音陡然揚高幾分,眉間的狠戾更加熾盛,“陳皎皎沒告訴你這只杯子很珍貴?”
“抱歉溫總。”
溫赫遠依舊是喜怒不形于色,沉重吐一口氣,問:“你就是為收拾孟廣華爛攤子被撞傷的那個實習生?”
蘇昀說是。
溫赫遠看到她手背上的燙傷,含譏帶诮地說:“是笨手笨腳的。”
蘇昀沒有故作可憐,她眉毛似蹙非蹙,惹人憐惜而不自知。“對不起,我會盡全力補救的。”
溫赫遠問:“你打算怎麽補救?”
“我認識一位锔瓷的手藝人,想拿去給他看看。”
蘇昀本科時為完成民俗課的作業,結識了一位锔瓷技藝的傳承人,心想着可以試一試。不過她沒報多大希望,哪怕是元青花缺一個角,拍賣價都是要抹掉一個零的,更何況他這只咖啡杯。
溫赫遠冷笑,杯子碎了就是碎了,這個年頭哪有人會用補過的杯子喝水。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他覺得這是冥冥之中對他的諷刺。
“去吧。現在就去。”
蘇昀返回陳皎皎的辦公桌,取走她放好的咖啡杯,離開了公司。蘇昀先是回學校,用學校裏的3D打印機先複制一只一模一樣的咖啡杯,再拿着碎片去找老袁。老袁锔瓷的手藝是從祖輩傳承下來的,這些年這門手藝式微,會锔藝的人已經不多。蘇昀曾經來找老袁做過訪談,老袁跟她甚是投契,蘇昀有事相求,老袁直拍胸脯讓她放心,他說一定會給她修好,蘇昀等着取貨就是。
蘇昀從老袁所居的老胡同離開,已至黃昏,她在晚霞餘晖裏,悠閑地散步回去。行路到一半,江明湛沉寂一個多月的手機號突然給她撥了電話,問她為什麽搬走。蘇昀心想都到這個份兒上了,不事先搬走難不成要等着他來趕麽。她跟了江明湛這麽久,也學會做戲,回答說她找了個離公司更近的公寓,上下班節省時間。
江明湛在手機那端沉吟良久,最後問她在哪裏,現在過來接她。或許這就是江明湛對待感情的方式,凡事留餘地,狠話不說絕,過段時間萬一來了興趣就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方便他随時跟人重溫舊夢。
江明湛在一處老院落門口接上蘇昀,蘇昀還穿着職業裝,一路走出了薄汗,幾绺發絲黏在額間,襯衣紐扣解到胸口,散發出清淺的怠倦感。江明湛又是一陣不爽,所以她跟他較什麽勁兒呢,賭什麽氣呢,她但凡肯花一點心思讨好他,還用得着受這種風吹日曬的罪嗎。
司機把車開出去,江明湛問她:“你上班怎麽往胡同雜院兒裏跑。”
蘇昀如實回答他:“我把領導的咖啡杯摔壞了,找人來補。”
“一個杯子而已。”江明湛很輕蔑,“難不成他還想用補過的杯子?”
蘇昀:“試試吧,這杯子好像很重要,我至少留個完整的杯子給他吧。”
江明湛對此不置一詞,拽住她頭上的馬尾,把那張臉拉到面前細細分辨她的表情。
“這些天過得開心?”
他語氣冷冷的,有股子幽怨在裏頭,他還沒打算就這樣放過蘇昀。
蘇昀有時候也奇怪,江明湛明明沒有那麽大度,他心裏如此介懷,為什麽還要來找她。“還好。”
“可我不開心,”江明湛語氣淡泊,拽她的力氣倒是很大,“你明白麽。”
蘇昀心說明白什麽,或許這一個月裏江明湛換了無數種口味,突然想吃她這道點心了。又或許他手機裏躺着好幾個她這樣的女人,平時無需他呵護澆灌,有興致的時候采撷一朵,只要他願意,他那裏永遠花期絢爛。蘇昀晚上還要回家陪蘇景成,她暫時忽略那些雜念,心想現在還是直奔主題比較好。
她一身香軟,忽然柔若無骨似的,借勢倒進江明湛身上,讨好般地說:“我膝蓋上的傷養好了。”
江明湛之前頗狎昵地叫她養好膝蓋,現在她膝蓋傷痕盡褪,雙腿光潔白皙,正合他意。蘇昀看他沒什麽反應,再摟住他的脖子,埋進他懷裏說:“今天你說跪多久,就跪多久,好不好?”
蘇昀還是有長進的,至少江明湛晾她這麽久,她學會賄賂人了。蘇昀整個人都倒他懷裏,一張果凍般的紅唇張弛翕合,誘餌似的在他嘴邊晃蕩。江明湛不受蠱惑,指摘她不懂規矩,擺出一副坐懷不亂寡欲的作派。
蘇昀不依不饒,說江明湛既然來接了她,就要把她送回家,送到底。
江明湛眼裏幾點寒星,面露不虞問:“你現在住哪兒?”
他像是不喜歡她這副破罐破摔的樣子,但是人嘛,哪有珍馐送到嘴邊還不吃的道理。
蘇昀給司機報地址,路上堵了一個小時他們才到公寓。蘇昀這件公寓不過五十多平,裝潢簡單格調不俗,打掃得窗明幾淨。江明湛進了房門,迎面的逼仄狹窄,他掃視一陣,又很是不悅地問:“你在這個地方住得慣?”
“住得慣啊。”
北京這寸土寸金的地界,她一個月的工資才堪堪足夠交房租。這公寓再小,也是她自己的地方,住着心安理得,不用擔心随時會失寵掃地走人。
江明湛嗓子像是吞了口玻璃渣,若是蘇昀賭氣故意要折磨自己給他看倒還罷了,可蘇昀偏偏就能随遇而安,離了他照樣能生活。江明湛非常陰暗地想,他當時就該學着別人一樣,将她豢養起來,不讓她出去工作,随時珠翠華服、香車寶馬,看她還過不過得慣普通人的生活。
蘇昀急着走,散開頭發解掉紐扣,墊着腳又湊過去吻他。江明湛躲開了這個吻,窮兇極惡将她按到床上。兩人一陣撕咬,蘇昀一只手往他各個包裏摸,在找什麽東西。江明湛嫌她不專心,捏住她的手問:“摸什麽?”
“套啊。”
江明湛莫名其妙:“我怎麽可能随身帶。”
他今天不就是奔着這個來的,裝什麽裝,蘇昀不信,另一只手繼續在他包裏搜尋。江明湛被她摸得起火,攔住她說:“算了。”
“我這裏應該還有。”蘇昀折回客廳的儲物櫃去找,翻箱倒櫃最後搜羅出來一個。
蘇昀回房,江明湛的興致早已冷沉下去,好整以暇地躺床上等她。
蘇昀把東西遞給她,江明湛沒接,懶懶地,命令似的開口:“你給我戴。”
蘇昀坐地毯上,剜他一眼,緩慢地撕開包裝。江明湛還不滿足,忽然坐起來,擡起她的下巴:“用嘴。”
蘇昀一開始隐藏得挺好,但這張木床終究還是洩漏出她的窘迫。平時她一個人睡,一切都挺正常,但今天江明湛過來,發現這張床應該是缺少些零件,一直随着江明湛的動作吱吱作響。所以故作光鮮有何意義,無論如何粉飾,在他眼裏還是副年久失修的破落樣。
蘇昀在床邊,被這聲音驚擾得渾身繃緊,過了不久,她終于無法忍受,可憐巴巴地說:“我們換一個地方。”
江明湛才不會如她的意,他捉住蘇昀的雙腕,非常惡劣地說:“不如你聲音大一點,看能不能蓋住。”
烈火焚身的的時候哪裏有理智可言,蘇昀委屈地哼唧起來。江明湛被她的哭腔擊得潰不成軍,他把人轉過來深深地吻下去:“算了,圓圓,以後不要再氣我。”
蘇昀現在滿心想的是要修好她的床,嗯一聲順口答應下來。過了良久,蘇昀跟江明湛并排躺床上,疲憊地,共用一只杯子,慢慢喝着水。
蘇昀心跳平靜下來,抓起江明湛的腕表,看了眼時間,問他:“你今天什麽時候回去?”
離動車發動還有兩個小時,蘇昀不得不催他。
江明湛:“……”
這才過多久,就這麽着急地趕客,這個女人剛才答應他什麽來着。